苏航在屋中漫步，月光透窗而入，洒在地上。云层漂移，月光也忽明忽暗，宛如一汪流水，微微颤动。
幻阵模拟的月空，高远皎洁。
一阵清风徐徐吹来，将落地纱帘吹动，暗夜之中，一缕淡淡幽香随风而来。忽而风止，这纱帘也恢复平静。
毕竟是在塔内，纵然利用各种手段虚幻出比拟真实的景致，奈何草丛中没有夏虫鸣叫。四野之际，寂静无声，却让这别墅内，显得格外的清冷。
苏航站在窗前，一股莫可名状的寂寞感，油然而生。
家庭巨变以后，一家人虽然没有了钱，居住在狭小斗室，心却贴得近了。数年朝夕相处，忽然之间，和父母分开，他感到分外孤独。
在得到某样东西之前，必定要失去某些东西，而且不论是否成功，失去的将再也无法追回。
这，难道就是他寻道之途，所必将付出的代价吗……
苏航喟然长叹一声，回到卧室。
坐在宽大的软榻上，他看着腕式光脑，眉头微蹇。
师傅郑洪平说光脑上的法阵早已经激活，也正因为他在两个月内就将法阵激活，师傅才会那么得开心，当即决定收他入盟。
可在随后灵力感应测试中，他用了三分多钟才引动法阵，使得空间内灵气随之发生震动。
通天塔环心灵气，是格斗联合会本市分部，灵气浓度的两倍。如果他是在格斗联会会接受灵力感应测试，差不多耗时七分钟左右。
当初那个小姑娘，让灵气产生感应只用了两分多钟！
由此可见，他的灵气感应能力只有那个小姑娘的三分之一略强一点的程度。
要知道这可是在数十环法阵反复凝聚，灵气充盈的环心，而且还有法阵将自身灵气感应能力增幅放大，仍然比别人差那么多！
郑师傅说他只是一个后天之体，确是如此。
如果是在格斗联合会，肯定早就被扫地出门。就算是专拣残羹剩饭的武盟，也不见得愿意将他收入囊中。
那么，他有何能耐，能将这个法阵激活？
苏航将光脑拈在手中，伸出食指，轻轻触摸着底壳，感觉着细微的凹凸之处，心绪难平。
据当初谢教练所说，法阵是吸收人体生命能量，激活之后可以吸收天地灵气滋养筋骨。现在想来，法阵就相当于在普通后天人群身上，外挂一个灵气吸收器。
由此看来，格斗联合会应该是希望籍此让某些后天高手，可以通过这个外挂灵气吸收器，突破极限，进阶先天。
苏航也不知道格斗联合会是否达到了目的，一支光脑少说也要上万，免费发放数百万光脑，仅成本就高达数十亿之巨！
好大的手笔啊！
但看他们为了每年挖掘出几十个先天体质者，就不惜一掷亿万。这么几十上百年来，大概耗资千亿也不止了，再多花几十亿对他们来说也无关痛痒。
苏航慢慢将光脑翻过来，底壳朝上，想起第一次看时，只看了一眼就头晕胸闷，谢教练等人告诫他看着法阵会有危险。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仔细朝法阵看了过去。
他倒想看看，这法阵到底有什么古怪。
晃眼看时，这法阵上星星点点，好像是冲压出来的防滑格纹。但仔细看来，却会发现这纹饰繁复惊人。
线条与线条之间，看不到有交叉之处，细细辨识，会发现这惊人繁复的纹饰，竟然是首尾相连的一条，竟不知何处是头，何处是尾！
他找了很久，都没找到头尾何在，还想继续寻找，却感到头脑微微有些眩晕，他立即醒悟，闭上眼睛，再不敢看。
但随即他就一愣。
这次他可不是只看了一眼，而是细细辨别了半天，虽说没有找到法阵首尾，却是把整个法阵的纹饰都看了个遍，然而直到现在，才略微感到有些头晕，和初次看时效果迥异。
难道说，是这法阵的威力下降了。
还是……
他的体质增强了！
苏航心中一动。
他自认体质不过一般，训练了两个月也不可能提高太多。但在灵力感应测试时，郑洪平师傅却说他对灵气的感应程度比普通人强得多……
或许，还真的是这法阵，改善了他对灵气的感应能力……
是不是勤加联系，便会一点一点将他的体制改善得更好，说不定终有一天，他的体质也能改善到和那些先天体质者一样，轻易感应到天地灵气，从而进阶先天！
苏航其实也不知道他这番猜测正确与否，但好容易发现一个可能性，他却说什么也不肯放弃。该怎么练他也不知道，只是就着卧室台灯，一遍又一遍地仔细观看法阵纹路走向，还试图在大脑中将法阵的图案重现出来。
谢教练等人说法阵耗费精神，果然如此，他断断续续看了几次，就感到头痛欲裂，再也看不下去了，只好无奈地将光脑系回手腕，打算每天看一看，循序渐进，过几个月再看看效果，是否真的能提高他的灵气感应力。
兴许是耗费了太多精力，他头一沾枕，就沉沉睡去。
……
木屋墙壁上浮现出点点白光，继而，白光向木屋中央聚集过去，形成一个卵形光团。光芒一闪即收，苏航出现在木屋中央。
“又回到了梦境空间。”
苏航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外面是黑沉沉的无垠虚空。
他关上窗户，在书桌前愣愣地站了一阵子，一时之间竟然不知有何事可做。
期末考试结束，学习可以暂时告一段落。
格斗练习……
按照师傅安排，他以后将走器修之路，他拿不定主意，这武道练体，还需要继续吗？
除此之外，他还有什么可以干的？
他站了一会儿，还是朝书架走去。习惯一旦养成，在短时间内就很难改变。半年多来，他每晚都在梦境空间学习二十来个小时，相当于常人持续不断地做一件事，一做就是一年多。进到梦境空间学习，已成为一种惯性。
他拿过课本，又从头翻看起来，一面看，脑子里还一面在回忆相关的知识要点。不过就算他可以在梦境空间待整整两天的时间，也不可能一次性将所有课文重温一遍。
当他看到化学的时候，一阵疲倦感悄然袭来。
差不多时间要到了，最多还有一两个小时他就要陷入无梦沉睡状态。
苏航正准备继续温习化学，猛然想起腕式光脑底壳上的法阵，反正时间也不多了，索性用来记忆法阵图案好了。
嗯，这是个好主意！
在现实中，他只看了一阵子，就感到人疲惫不堪，可在这梦境空间却没有这个限制。或许可以把法阵练习放到梦境空间中进行。
想到就做。
苏航立即起身，将课本放回书架，走到木屋中央，盘膝坐下。
他看看右手手腕，上面也有一块腕式光脑。
梦境空间是他所幻想出来的精神空间，心有所思，梦有所成。这块腕式光脑，无论是款式、色泽、质感，无一不和现实中一模一样，所有这些，都取自记忆，自然与现实毫无二致。
他取下光脑，将底壳翻过来，只看了一眼，便即一愣。
粗略一看，光脑底壳上同样是星星点点，好像与现实中一样。
但凝神细看，却惊讶地发现，这星星点点是由一小段一小段极短的线条组成——由一根线条构成的法阵，竟然断裂成了无数的细线！
这是一个破碎的法阵！
苏航张大了嘴，惊讶之极。
在梦境空间中还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从来是只要他看过，哪怕只看过一眼，都可通过深层记忆提取出来，将其完整复原。
这法阵他刚刚才看了一遍又一遍，整个脉络走向都看得清清楚楚，可怎么在梦境空间却变成了一段段断裂的线条？
难道说这法阵之中，的确蕴藏着某种神秘力量，可以屏蔽记忆？
苏航回想了一下，一些模糊的记忆慢慢浮现心头。随着他记忆渐渐清晰，他看到光脑底壳上，那一节节断裂的线条，居然也悄然融合，自动连接成型。
“这是怎么回事！”
苏航大吃一惊，当他心思散乱，眼看正在慢慢融合的法阵，忽然间又断裂开来，重新变成数以万计的断裂线条。
“等等等等，这不对啊！”苏航心乱如麻，各种想法在心头此起彼伏。
“梦境空间是我的精神虚拟空间，也可以说是我的意识空间。所有记忆，包括浅层记忆和深层记忆，都可以在这里重新提取出来，恢复为本身形态。
可为什么我看清了法阵的图案，在梦境空间却无法顺利复原？而是碎裂为无数的细小线条？为什么当我试图回忆的时候，只要我当初记住了地方，又可以重新回忆起来，并让梦境空间中的法阵，也随之复原？
这是什么道理？
莫非……，‘我’独立于这个梦境空间之外，‘我’即我的本我意识……”
苏航思来想去，眼睛越来越亮。
“很有可能！我在这里能够保持清醒思维，是因为本我意识强大。所谓的本我意识，说不定就是人们常常所说的灵魂！
对，灵魂！
平时灵魂与肉、体融为一体，人们用各种科学手段都无法测知灵魂的存在。但各种传说，都表明人类除了肉、体之外，还有一个独立于肉、体之外的灵魂。
在梦境空间中的我，很可能就是我的灵魂体！
法阵可以屏蔽肉、体，却无法屏蔽灵魂，因为我的大脑细胞受到法阵内神秘力量的干扰，无法正确记忆法阵图案，但我的灵魂却可以不受干扰，只要我真的记住了法阵图案，那么即便无法从大脑细胞中提取到正确的记忆，也可通过灵魂记忆加以修复。
因此，当我在回忆起线条的正确走向的时候，法阵的图案就自动修复了！
就是这样！”
苏航兴奋之极，他马上拿起光脑，仔细盯着上面破碎不堪的法阵，回忆着正确的图案形状。随着回忆一点一点被挖掘出来，破碎的线条一段一段悄然联结为一体，不知不觉中，法阵逐渐自动修复。
眼看着一段段破碎线条连接起来，渐渐将部分图案恢复完整，苏航心中兴奋无比。
他忘情地沉醉其中，努力回忆着正确的法阵走向，试图将破碎的线条一段段重新连接完整，渐渐地，他忘记了时间，也忘记了一切，思维高度集中，脑子里只有正确的法阵走向。
他没有注意到，周边的木屋、陈设，以及所坐的木地板，都悄然消失。
他就这样空荡荡地，坐在一片虚空之中，除了手上的光脑，四周什么都没有。
在现实中，他手腕上的光脑忽然放出光华，无数的光点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它们无形无质，穿透了光脑外壳、里面的电子元件，直接投入法阵之中，与之融为一体。
汇聚了越来越多的光点，法阵的光芒更加强烈，在黑暗中好似一个由万千条繁复光线组成的光圈。
渐渐的，光圈脱离了光脑合金底壳上的固定位置，漂浮起来。
随即，漂浮起来的光圈，紧贴着苏航手腕皮肤，慢慢渗透进去，好像烙印在上面的纹身，开始慢慢转动。
随着光圈转动，从四面八方投来的光点数量陡增，如飞蛾扑火一般冲进光圈之内，其势之猛，竟在房间里发出“嗡嗡”地声响。
一点点白光汇入光圈，又通过光圈，融入苏航的肌肤。
梦境空间中。
苏航还在全情投入，孜孜不倦地试图恢复法阵完整。
他完全没察觉到，在无尽虚空之中，出现了一点点的光芒。他的身体好似强力磁铁，将光芒吸过来，与他融为一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