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车站李澈水像个傻子一样坐在花坛边缘,他才发现,自己手中除了一张写着三个连串数字的电话号码之外,没有任何有关这个城市的信息。
想起之前在饭桶他家里听他吹嘘自己在广州多能干多挣钱的远房亲戚,李澈水决定仅仅抱着尝试的打个电话过去试试。
电话那头通露出对于老乡来到广州就来求助自己表示很惊讶,然后就是说不出的得意和自豪感,这充分表明自己在他们心目中的重要地位。于是他信誓旦旦的表示让李澈水直接来他上班的地方找他,并且告诉李澈水,找工作的事情包在他身上这点对于他是一件简单的不能在简单的事情。听到为了加强自己肯定的语气而把自己胸脯拍的啪啪的声音传来。李澈水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然后就是婉转的提出交通的方式问题。
“你先坐地铁五号线然后转三号线,然后去车站转……”到底怎么转,即使对自己记忆相当自信的李澈水在转来转去中都记不清楚了,他只知道这样转下去会把自己转晕倒,在小店老板不情不愿的表情下用借来的笔记下整个过程。
用卖身葬父的悲痛神色,肉痛的购买了因为搞错下车站而不停来回换乘的第四张地铁车票。已经放弃了自己那对人群的厌恶,用因为着急而产生的一身臭汗来为自己在拥挤的人群杀出一条血路。然后没有享受空调产生的清凉,只是精神极度亢奋的准备聆听即将到站的提示。他那苦大仇深的模样这让周围的人都有点心悸,不由的将自己和这个看似精神病的人距离拉开。
李澈水不知道的是此刻的被他给予深厚期望的老乡正陷入烦恼的纠结,因为他发现自己把话说的太满,自己只是一个小组长,要权没权要势没势的,并不能给予自己之前的大话找到足够的能力来实现,咬咬牙,掏出那部早已被淘汰的黑白手机,伴随着关机铃声的响起,心安理得的舒了一口气。心里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不是自己不帮忙,而是李澈水没能联系自己,这也避免了自己谎言被拆穿的尴尬,甚至到时能够有借口,不是借口是理由的埋怨李澈水自己犯下的错误。
呲着牙咧着嘴的李澈水现在是真正的肉痛加心痛了,那个号称自己在广州的老乡怎么会在中山这个城市,亏自己之前还以为中山是一个就像自己那个小县城那样依附着广州。
昏昏欲睡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下车后的李澈水没有第一时间联系那个老乡,他总有一种不是很好的感觉,这让他在路边大排档吃面的时候没有多好的胃口,尽管他肆无忌惮的狼吞虎咽让被吓坏的老板以为遇到了上世纪逃难出来的灾民。不过转眼就沾沾自喜的想着看来自己煮的面果然很香很美味,心里寻思着是不是从今天起要涨价五毛钱。没有理会不少射向自己的视线。李澈水像个野人一样的李澈水没有任何绅士风度,在他眼里,人死鸟朝天,饿死万万年,风度?多少钱一斤?这能当饭吃?不能够把肚子填饱,一个王子都没有一个乞丐有风度。
“老板,多少钱?”连面汤的舔的一干二净的李澈水很像像个电视里面的江湖豪客那样大手一挥,扔出一锭银子道:小二,不用找了。然后在多谢大爷的声音中飘飘然的走出饭馆,可惜现实中不会有这样的机会,所以,他还是谨慎的问起价格,希望老板一时间弄错酸汤面和素面的区别,能够少收他一块钱。
正沉寂在涨价的美好梦想中的市侩老板毫不犹豫将自己的、内心的想法脱口而出,道:“四块五……”
半天没听到应答的胖子老板将疑惑的眼神转向之前那个让自己沾沾自喜的逃难小伙子,才发现对方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他。但是手上的动作没有显露出丝毫付钱的意思,这让老板反应过来,正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对象,才想起自己刚刚表达的加价想法似乎有些提前了点。
“哦,哦,你吃的什么面?”难得有点不好意思的老板赶紧转移话题并希望通过李澈水来证实自己的疑问,不过从那空荡荡看不出一丝痕迹的大瓷碗上无法分辨出李澈水到底吃了什么面,而那因为涨价的兴奋而暂时罢工的大脑也回忆不起,这让老板很受伤。
“素面……”脸上毫不改色的李澈水没有因为撒谎而有丝毫的脸红,反而将这个谎话讲的理直气壮,好像如果谁说他吃了酸汤面他就能破开肚子和对方对质。
“那,三块钱……”心里松了一口气的老板终于回过神来,因为之前产生的涨价想法暂时被压在脑后,这让他第一时间报出价格。
“不用找了……”大大咧咧掏出三张一元的纸币,李澈水终于发挥出江湖豪客的本质,大手一挥,转身就走,眨眼就不见踪影。
“混账,你明明吃的是酸汤面……”半响,老板那暴露的声音从后方不远处传来,这让李澈水没有经过神经发射弧就瞬间加快速度。
“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候再拨……”因为不死心而一直占用报亭电话的李澈水在旁边大妈的针对唠叨声中彻底败退,之前因为无耻而赚下的一元人民币转眼就贡献了出去,这让李澈水在感慨自己脸皮不够厚的同时顺便花费一分钟思考电话打不通的问题,其实,这个问题不用耗费多少脑细胞,他就知道自己被所谓的老乡像个嫖客那样给彻底玩弄了,而且还是不给钱的无耻嫖客,所谓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场景并没有在现实中实际出现,这是件很残酷的事情,也是很残酷的现实。
李澈水没有因为老乡的绝情而有丝毫的埋怨,尽管他已经通过一连串的诅咒表达了自己的最崇高的敬意,但是之前的人情冷暖早就告诉过他这个世界是这么的现实,要说老乡,整个县城的老乡海了去了,没有人有义务为你劳累奔波,你也不是谁的谁,如今此刻的他只是要考虑一个问题,在充分考虑到自己资金的多寡程度,他只能选择是去公园长椅上躺一夜还是去银行的自动取款柜员机那个小房子里面滚一圈……
经过三秒时间的挣扎,在被连续两批拾荒者赶出属于他们的地盘后,李澈水找到一个在能够不打扰为了午夜风流而来提款仅能容纳两个并且已经拥有一个老男人的柜员机房,对于对方能够谦让于他并且让他有一个安稳的睡眠地点,这份不算恩情的恩情让他很满足,毕竟自己不算鸠占鹊巢也算是侵入了他人的亲密距离,其实盛夏的中山并不寒冷,甚至可以说在这个封闭的玻璃房有点闷热,在只怕中暑而不用担心会导致自己感冒的情况下,完全能够在公园的长椅上对付一夜,可惜李澈水没有地为席,天为被的豪情壮志,他也不想被早起晨练的老太太老公公进行惨无人道的围观。
尽管如此,李澈水还是没有放下自己内心的担忧,如果自己不能够在短时间内找到能够养活自己的一条出路,别说活出自己的路,那么比居无定所更可怕的就是自己会成为追鱼的现实版。自己没有比别人多一只手的神奇,也没有传说中的王霸之气,甚至连在大城市扔块砖头都能砸到的大学生那本代表身份的毕业证,自己也没有,之前吃的那碗酸汤面早就被肠胃转换为行走的动力从而消失的毫无踪迹,因为饥饿导致因为困乏而产生的睡意迟迟不够浓厚。
将那张写了三个号码的纸条拿出来蹂躏着,紧紧握在手心,透过透明的玻璃门望向窗外在路灯明亮的照耀下的依旧漆黑摩天大楼,想起当初那个独身来到这个能够噬人的城市的父亲,儿时对父亲的钦佩还是从被掩藏的心底浮现出来,当初那个男人得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在这样一个城市中颠沛流离,他当初或许比现在的自己更加潦倒凄凉,喃喃道:“这就是父亲以及我想要的城市生活?”
满脸透露出沧桑的拾荒老人轻声道:“小伙子,城市不属于任何人,可是城市却是正是由大大小小的人儿创造的,想要自己在城市的生活,努力吧……”
“不着急,先把今晚过去了再说,不是嘛,我来到这里,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够对自己说:这,才是我想要的世界。你说是吧?我的大爷。”李澈水为自己刚刚被人识破的沮丧找着合适的解释。
“年轻真是好,你们挥霍的今天不知道是多少老人想要的明天。年少轻狂,真是幸福的时光啊……”老人眯起眼睛嘟囔了着最后的几句话,很快就陷入沉睡之中。
年轻人不可以太狂。可是如果年少不轻狂,到老了怎么有资本和那些小屁孩吹嘘自己的英雄历史。被反驳的哑口无言的李澈水自嘲的想着,然后就是在沉默思考着走过人生历程数十年风风雨雨老人的话里是否有深刻的含义,发现除了自己强加给老人的壮士暮年之外无非就是其对自己年少轻狂的感慨之外,似乎没有其他的意义,当自己年老时,是否会为了当初蹉跎岁月而暗自懊悔。
人生就是这样,浮世如萍,但求无愧无悔,岂能尽如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