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车。”苏锦停止哭泣,擦干泪水,平静的说道。康漠看着平静得很诡异的苏锦,没吱声,也没将车停下。
“停车。”苏锦又说到,语调仍然平静。汽车还在向前飞奔,苏锦不再出声,直接去拉车门。幸亏康漠察觉不对,急忙锁上中控,不然她有可能直接这么跳下车去。
“我叫你停车~~~!!”苏锦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愤怒厉声尖叫着,甩着背包猛砸车玻璃,噼里啪啦的撞击声响个不停。康漠黑着脸,任由她砸着玻璃发泄胸中的怒气。
“嘶啦——”一声,苏锦的背包在椅背上钩了一下,撕裂开来。钱包、钥匙、手机等等东西在车里飞散开来,而她看都不看一眼仍然甩着破掉的背包砸着玻璃,直到她累得再也挥不动手臂为止。
苏锦剧烈喘息着,蜷缩在后排座椅上,浑身直打颤。她的怒火越来越高涨,不这么蜷缩着抱紧身体,她生怕自己会忍不住扑过去勒断康漠的脖子!
康漠以最快的速度飞驰到苏锦家楼下。康漠刚打开中控锁,苏锦就不顾一切的奔下车去,连钥匙都没拿。康漠捡起散落在车里的各种物品下车,看见苏锦正在猛捶防盗门,手上已经划破流血了。康漠连忙过去刷了钥匙卡,门开了,苏锦连电梯都不等,直接从安全通道爬楼梯上去了。康漠静静地跟在后面,一层一层的往上爬。
苏锦大力捶着自家大门,小菲打着哈欠来开门,眯缝着眼含糊不清的道:“小姨啊,你不是带钥匙了吗?”苏锦根本不理会来应门的小菲,如狂风般呼的奔进卧室,将一道道门反锁上,然后冲进浴室打开淋浴喷头猛冲。小菲站在门口看见紧随其后同样一身狼狈的康漠,挠头打哈欠的动作顿时呆滞了。“你们这是怎么了?全掉河里了?”康漠默默的将苏锦掉落的东西交给小菲,连门都没进,转身又从安全通道下去了。
坐在车里,康漠不住捶着方向盘发泄心中的懊恼。不明白自己今天是吃错什么药了竟然犯下这样的错误!趴在方向盘上,康漠浑身无力。
直到夕阳西下,华灯初上,车窗被人敲响康漠才惊醒过来。原来是徐佑琳送梅子回来,准备回去的时候正好看见康漠的车停在这,人还趴在车里一动不动的,担心他出什么事便过来打个招呼。康漠木呆呆的说:“没事。”发动汽车呼啸着走了。
徐佑琳从没见过康漠这样的神情,更加担心了,连忙开车跟了上去。
苏锦这一晚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蓬勃上升却还差点火候才能剧烈迸发的怒火里。灼烧的心火让生物钟一向很准的苏锦折腾到凌晨三点钟都无法入睡——用谭悦的话说,苏锦“就像一头被激怒的老虎”在她的地盘里游荡逡巡。而苏锦终究没能将怒火积聚到爆发点一泄为快,在她努力想把客厅地板蹭穿时,门铃被人按响了。接通图像,一个身影意外的出现在屏幕上:“哟!苏姑娘,我回来了!”
她真正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苏锦简直不敢相信——这还是那个雪白娃娃、万年萝莉的王曳吗?!从前精心护理的长发毛毛躁躁的盘在头上结成一坨,皮肤黝黑,像蛇一样一层一层蜕着皮,嘴唇干裂,脸蛋紫红,一身跟抹布差不多的T恤,手里拖着一个差不多跟她一样高的旅行袋。
王曳嘻嘻笑着,从背包里翻出一件干净衣服一头钻进浴室里去了,在里面蹲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没听见动静。苏锦怀疑她是不是在里面睡着了,去敲门,却听见里面连连应着马上出来马上出来。等她终于伸着懒腰轻松的走出来的时候,苏锦已经倚在床头睡着了。
等两人一起醒来,太阳已经准备下班了,她们正好赶上吃晚饭。
谭悦看见苏锦醒了终于松了口气,忙对她道:“跟你商量个事行不?”
“什么事?”
谭悦不好意思的笑笑:“能不能让李阿姨去谭秋家帮忙照顾我妈妈?你知道,李阿姨最擅长给病人调理身体。咱们另请个钟点工做家务好不好?”
苏锦忙道:“这是我疏忽了。本来李阿姨的合同就只到这个月,你尽管去跟她说,主要看她愿不愿意。”话说苏锦后来算了一笔账,结果发现请钟点工做家务短时间内对自己没什么影响,可往长了算的话就是一笔很大的开支了。苏锦觉得目前有必要削减掉这部分额外的花费,简单的家务自己做就行了,至于饭食嘛,应该培养培养小菲了,省得到她嫁出去那天还不知道哪样是糖哪样是盐。
李阿姨很高兴的答应了谭悦的要求。因为谭秋那边需要全职的保姆,而苏锦这只是钟点工而已,这收入马上多了许多。儿子想考研,最近正猛看书呢,自己也得提前把学费给他预备好。
小菲知道苏锦的决定后立马叫苦连天。什么自己天天加班累死了,什么才不去厨房里让油烟熏成黄脸婆啦,什么让自己做饭会烧掉厨房啦。对苏锦新娘课程的说法她反驳得振振有词:“源深他妈妈本来就知道我不会做饭,她也没说什么我又何必去学这个。”总之,她孙云菲是绝对不进厨房半步!
最后苏锦在小菲的软磨硬泡下,答应她另请一个钟点工在家做饭,工钱她出一半,苏锦出一半。谭悦作为房客只需要每月按时交纳房租就可以了,其实谭悦原本就不怎么在家吃饭,何况现在她大姐跟妈妈都住得这么近了,上哪吃不行?
晚饭后王曳顶着她的最新鸡窝头,准备去找家发型屋给处理一下。苏锦揪揪自己长得差不多了的头发,绝定彻底抛开假发——这天是越来越热了,盛夏已经到来了还天天戴头套非悟出痱子不可。
从发型屋出来,苏锦看看王曳的凌乱的发梢,弧度完美的刘海与鬓角恰如其分的修饰了她的娃娃脸型,帅气中带着俏皮。因为头发被晒伤,这次只做了护理,天然棕黑的发色使发型有点厚重感。不过还是挺适合王曳的。
而苏锦自己本身发质轻薄且天生栗色,发型师只是根据她头发的长度和遮盖头上手术创口的需要,只稍稍修理了一下。刘海剪得极短、头顶稍微凌乱且分出层次的设计将苏锦的微圆的鹅蛋脸适度“拉长”了一点,看起来更利落精干了。
换了个全新的发型——虽然还不是很适应头上轻飘飘的感觉——苏锦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跟王曳在街上散着步回家,苏锦正好看见一家手机店还没打烊,想起泡在水里报销了的手机便顺手买了一部便宜之极黑不溜秋的蓝屏手机来用用——目前苏锦对手机的认识还停留在能打电话上,任凭那个促销帅哥说破嘴皮子也不肯再看看其他机子。
王曳笑道:“人人都像你这样理性消费你们设计师就得全部失业!”再时尚再炫目的外观设计也顶不住人根本不在乎!
苏锦满不在乎的道:“只要世界上还有男人和女人,这种事就决不会发生。”
回到家,苏锦将手机卡取出来放进新手机里,正对着记事本在王曳的指导下将客户电话一一存进手机里时,手机响了。是康漠打来的,苏锦坚决而果断的按下结束键。五秒钟后,手机又响了,还是康漠,这次苏锦挂掉电话后索性直接关机了。
想起刚才小菲悄悄让自己打听苏锦和康漠昨天为什么闹翻,再加上一向准时入眠的苏锦昨晚竟然深更半夜还精神奕奕的在客厅里乱窜,王曳心下有些许了然。即使离开了半个多月没联系,王曳也能猜到他们之间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而过错方显然是康漠,且苏锦对这件事情极度不满。
王曳没有问苏锦跟康漠之间的事,她侧身躺在床上跟苏锦说起自己的这次旅程。她去了西藏,把拉萨附近大大小小的寺庙都走遍了。可她不是去旅游,除了一个她用的转经筒和一旅行袋的脏衣服她什么纪念品都没带回来。
“每天除了睡觉就是在转经。”王曳望着被昏黄的台灯照得明暗交错、疏影斑驳的纱帐上深深浅浅的花纹,平静地说:“我不信教,现在也不信。那天我很迷茫,恰好在你床头看到了一本佛经,于是我决定去西藏。打电话定机票,花了三分钟,然后回家收拾衣服,厚厚薄薄都带上几套,去银行取了点钱,然后就踏上了去西藏的路程,尽管我对西藏一无所知。
“到了拉萨,找了家在背包客中很有口碑的客栈住下,为了省点钱,住了多人间。在闹哄哄的环境里蒙头大睡了一整天。起来之后出门迷迷糊糊的跟着转经人走了一上午,下午就买了转经筒,决定把拉萨附近所有的寺庙都转一遍。
“我不会一句经文,连怎么扣长头都不会。我混在虔诚的信徒中间摇着转经筒,可是没人怀疑我是不是信徒。我一圈圈的走,一圈圈的摇,直到有一天我再也没听见手里的转经筒发出过哐啷哐啷的声音。经筒转得不紧不慢,那么平稳,那么安定,于是我就回来了。”
王曳呼吸平稳,语调仿佛跟在转经一样带着平静的韵律。
她接着说:“我不想再逃跑,不想心浮气躁天天上班都提心吊胆的怕见到石碣。我不会跟他再次开始的,我在佛前发誓要忘了他。苏锦,我想清楚了才回来的。”
王曳转头看着苏锦,道:“你知道我想说什么,你需要好好的、好好的想清楚。”不要急着逃开,不要像我一样后悔、犹豫、徘徊,然后再一次重复痛苦。
苏锦看着她异常郑重的表情,陷入长久的思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