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方让束琴送走了宇文歆,蹴鞠场上已然围作一团。各家王公子弟、太医、公公们见我走近,方才纷纷行礼,让出路来。
圈子的正中太医正在为萧曦查看伤处,萧昶侧立一旁眉间微蹙,而受伤的萧曦却竟似毫不在意,席地侧卧,竟生出几分潇洒之态。
他顾盼间抬头看到我,唇角轻勾,对我笑道:“你来了?”
什么叫,你来了。我只得报以一笑,却不禁向萧昶望去。
萧昶清冽的目光扫过我,只点了点头,复而向侍立一旁的百里渊询问伤情。
虽是一番角力对抗,但非我们在远处看到的那般。萧曦在受下慕容孮那一脚之前,便已乖觉地避开了要害,是以那一脚看似沉重,实则却已避其锋芒。
我听罢心下稍安,如此这般,淑妃那里便好安抚了。只是瞧见刚刚的情形,她还是没有放下吧。
陡然却听到萧曦一阵轻咳。“皇嫂来看臣弟,都不嘘寒问暖一番么?”他竟戏谑道。
“陈王殿下说笑了,本宫尚在闺中之时,业已听闻紫阳公子的蹴鞠之名。”我应道。
紫阳是萧曦的自号,朝野上下无人不知的“紫阳公子”。他当年虽贵为二皇子,却游学博闻、礼贤下士,不仅一手好箫名动大梁,于蹴鞠一术,亦有侠名。
“哦?皇嫂待字闺中之时,便已关注我了么?那当真荣幸之至。”他说着自顾自笑了开来,却牵动胸前伤处,不禁轻哼一声。
“堇灏。”我尚未答话,萧昶便已接过话头:“今日就到这里,你先回醉仙阁休养一日,不要误了清明祭祖之事。”他轻抿唇角,冷声道,“百里卿,有劳了。”
虽说萧昶下过口谕,但慕容孮次日仍是递了表章请罪,萧昶看了自是驳回,忽然想起一事问我道:“你前些天可是跟朕说过,已将慕容妍充入掖庭?”我点头道:“正是。”萧昶倏然一笑,道:“如此便让她伺候堇灏,权作替慕容孮赎罪罢。”我听罢大是意外,璟彦此举与其说是罚,不如说是赏了,连忙替慕容妍应下。
这一日移驾回宫,摒除外臣,乃是帝王家宴。路王远在晖州,萧昶并未诏他前来,于是这家宴除却**之外,就只得萧曦一人前来。因寒食节不能动烟火,于是我特意着人安排下百花宴,以百花为食。满席姹紫嫣红,端的是赏心悦目。
酒宴半酣,众人也没了拘束,索性取了各色酒筹商量起如何行令来。
萧昶沉吟道:“酒令之最,莫若射覆。”
季嫔嘴快,当即驳道:“皇上虽说得极是,但嫔妾是个粗人,如何懂得这等文人雅事?还是掷骰、划拳最是爽快。”说罢很是有几个人附和。
我思忖那些人皆为将门之后,因着父辈拥立之功,得以入侍,想来不擅此道,于是对萧昶道:“季嫔说的有理,不若远远的另置一席,让她们自去寻乐,岂非两全其美?”
萧昶心情甚好,自然应允。
季嫔、宁嫔、戚婕妤、殷才人便起身告退,留了叶昭容、黄昭仪、姜婕妤、茹嫔、邓嫔和柳贵人在此。
我于是唤人撤了旧馔,另铺新席,叫她们围坐过来,取了骰子,从萧昶起依次掷下。萧昶掷出个一,我掷出个五,叶昭容掷出个二,皆不对。下首的姜婕妤恰又掷出个二来,当即笑叹道:“怎么正让我对上她?保不齐是要丢丑的。我还是去找季妹妹划拳罢了。”众人皆劝她不可乱了令,叶昭容道:“若是此刻要走,先罚三杯。若是不走,还可让你一让,只选你熟知的来覆,可好?”姜婕妤本就是故意为之,听叶昭容如此说,自然不再要走。
黄昭仪略一思索,道:“既是清明节,那便覆一个‘村’字吧。”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席中正有杏花春酿,想来黄昭仪覆的便是杏花了。
姜婕妤倒也想到此节,眼瞅着青璃盏中的杏花春酿,怎奈一时想不出有关杏花的诗来,急的干瞪眼。
叶昭容偷偷指指广寒白玉盘,示意姜婕妤说“寒”字,谁知姜婕妤却脱口而出,说了个“月”字。
黄昭仪笑道:“不得了,竟犯了姐姐的名讳,还不快罚酒?”
姜婕妤自知失言,赶忙起身认错。
我于避讳一节向来并不甚看重,只因“玥”字牵连甚广,不便之处过多,还曾因此向璟彦进言,让民间不避“月”字,他却笑而不允。身边诸人知我不拘此节,于是倒少有避讳,阿姐同宇文歆才敢仍以“玥儿”、“玥姐姐”之名呼我。
我于是笑说无妨,只让她饮酒作罚。
姜婕妤喝过酒,便要将骰子给叶昭容,黄昭仪却道:“除了这杯,还有一杯。我竟不知将杏花比望舒的,你且说来听听。”她因避月字,便称月为望舒。
姜婕妤自知说错,求助般看向叶昭容,却见叶昭容不急不慢道:“姜妹妹说的想是‘明夜杏花天’。不知我猜的可对?”她倒是以夜代月了。
黄昭仪对姜婕妤笑叹道:“你找了这样一个好帮手,我是说不过的。”于是端起酒与姜婕妤各饮了门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