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略掉背后灵一样粘着我不放的莫言,我一个人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着……
恍如隔世,很久没有在街上这样走着路。
自从进了林家,我似乎基本都只在屋子里面走动,出了门便是车子代步,幸好我还是那种等不及车子开过来,便经常要自己走去车库直接上车的人,否则走路走得更少。
忍不住抬起手臂看看自己——不知道这几个月之间,有没有变胖了很多?至少肌肉变少是肯定的,还每天学着做那些软绵绵的优雅动作,估计现在打人都没有以前的威势了。
我叹口气,越来越觉得现在的自己好象是只被套上了项圈的家养宠物,被驯养得服服帖帖,却也被养得越来越靡弱了。
说起来,自己家屋子里就有个小型健身房,可是平时都只有林晓风在用。听他抱怨过一两句,说室内跑着不如在室外跑步舒服……估计对他来说,住在南角那边,能天天早起晨运,会比住在这闹市中心要舒心吧?
我撅起嘴巴想——真是的,不喜欢这边的环境,那就不要搬过来嘛。虽然没了那些闲杂人等的确舒服很多,去爷爷那儿跟回爸妈家也比较近,但反正我上哪儿也是被他关在屋里,其实根本无所谓住在南角还是住在市区。
那个死瘟神——还居然说什么我不喜欢我这样的老婆……谁稀罕做他老婆啦!明明是自己强逼我结的婚,还敢嫌三嫌四的,他真是不要命了!
我想得心头火起,顺势飞起一脚,将跟前的一块小石头踢了出去。
“哎哟!”
走我前面的一个穿牛仔裤白T恤的女孩,很倒霉地被我踢出去的石头敲到了脑袋,惨叫一声。我吃了一惊,正想要道歉陪个不是,谁知她已经恶狠狠地回过头来,大声叫道——
“是哪个不长眼睛的乱扔东西?砸到花花草草也就罢了,竟敢砸到老娘头上来了!你嫌命长了不是?!”
我一听这语气就怒了——什么?这是哪个不要命的小太妹,竟敢在我陆香香的头上动土?!我陆香香出来混的时候,你尿布还没脱呢!
我双手一叉腰,正想要指着她的鼻子骂回去,眼睛却突地捕捉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已到嘴边的话生生地吞了回去。
清秀的面孔,有神的杏眼,纤细的手脚……
咦……?我不由得睁大了眼睛——这不是我在洪青帮里认识的阿糖嘛!
她也是一副意外的表情看着我,骂完了那一句,竟然忘了说下一句话,就这么定定地站在那里,黑白分明的眸子反射着路边的霓虹灯光。
我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莫言,见他的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这才低低地唤了声——
“阿糖!”
她的面上浮起淡淡的红晕,先左右看了一圈,才松了口气般,慢慢地走到我的跟前——
“……香、香香姐……好久、好久不见了。”虽然跟我说了话,但她的行动之间,仍然有明显的迟疑。
“……好巧,怎么会在这里遇到你。”我知道这是因为二哥的命令还在,不是很介意,上下打量她,竟觉得她似乎跟几个月之前不太一样了。
她的脸上堆满的也全是惊异,跟我打量她一样,不住地打量上下着我。
我看着看着,不禁有种意外的惊喜:“阿糖,你剪头短头发了?虽然看不出来哪里变了,可是觉得好像比以前更漂亮些了。是不是发生什么好事了?”
她听了,面上突地红得通透:“啊……没有,我……”
“哎?”
我不由得睁大了眼睛——我刚刚说错什么了吗?
噫……又或者是被我不幸言中什么东东了?
闹市街心的小小甜品店,向来是年轻人汇聚之地,虽然是冬天的夜晚,可因为是寒假刚开始的第一个周末,所以很是熙熙攘攘。不到二十平米的小小房间内,密密地摆满了
“——咦?!你跟阿童……”
我的声音凌空爆发,让甜品店里所有的人,都转了头莫名其妙地看着我。
阿糖赶紧对我摇头又摆手:“香香姐!别这样……都是人……”
我好容易掩紧自己的嘴巴,脑袋压下来:“……真的吗?你跟阿童,已经在一起了?”下巴简直都要掉到桌面上了,赶紧拿手撑住。
她的脸涨得通红,避过我直直的视线,侧着脸,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的心里乐开了花!
——阿糖跟阿童?
那个数月前在洪青帮见过的纤瘦身影又在眼前闪现,那张稚嫩的脸庞似乎还闪着真挚而老成的光彩,站在我的面前,劝我要领会二哥的好意,不要再回洪青帮。那个小男生,居然也学会去追女孩子,交女朋友了……!真的是丑小鸭有一天也会变作白天鹅,大家伙儿都逐渐地长大了。
说起来,难怪我觉得阿糖变漂亮了很多!原来是有了爱情的滋润……她那张本来很桀骜的面孔,如今却羞涩得好像一朵刚刚盛开的百合花,跟往日的她很不同,如今的她确实多了点——怎么说,很女人的感觉了。
隔了这么些月,第一次听到洪青帮的消息,就是这么个喜讯,我实在高兴得直搓手掌——
“喂……恭喜你!……你不是喜欢阿童有些日子了么?现在总算是被你盼到了吧!”
阿糖羞得头都抬不起来,手贴上两边面颊,似乎是想要帮忙着降降温,那模样可爱得不得了。
我实在为她高兴——阿糖她是我比较喜欢的一个姐妹,而阿童又正好是我比较看得起的一个兄弟,他们同年,又都是跟我比较合得来的个性,能配在一起怎么不叫人想鼓掌欢呼?
看着阿糖她这样言行粗鲁的女孩子,一说到阿童时就马上就变得淑女般顾盼多情,就知道她是真心实意地喜欢阿童。而且,按照我对阿童的了解,那个实心的孩子若真的对一个人定了心,铁定会一根肠子直到地,对她好得不行……也就是说这两个人这火花一点着,恐怕就是轰轰烈烈,不知要烧到何年何月啦……
我想得自己脸上都红扑扑,又问阿糖:“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情?怎么开始的?”发生了这么大的一件喜事,真是叫人心底的八卦之虫纯纯欲动,很想要听听其中的故事。
“……就是最近的事,”阿糖好容易才张了口,“我也不知道怎么的……我跟他说的时候其实也是半带着玩笑的口气,可没想到他居然一口就答应了……”
“啊?还是你开的口?哇——阿糖,我真的要对你刮目相看,你真是个主动的家伙哎!”我一把拍上她的肩膀,搂紧了她说话。
“没啦!那个时候我们就是随便地在聊天……”阿糖小声地说,“他突然说起来那天是他的生日,又说到自己从来都没有庆祝过生日,我就失言说了句我以后都帮他庆祝……谁知,就、就停不下来了,我……什么都说出来了……”
说到这里,她大约是想起了当时的清醒,脸上又更红了一层。
“嘿嘿……你还真是有两把刷子,”我讪笑着揶揄她,“你知道阿童他那个人人小鬼大,素来都对人不冷不热的,没人摸得清楚他在想什么,想要骗到他点这个头,可真是不容易唷。阿糖,你哪天办喜事,可一定要记得请我喝喜酒。”
“喜……喜酒,哪里有想到那么远!”阿糖的脸上全是幸福的酡红,笑容温婉,完全不见之前小太妹的那种凶劲,“不过,我们最近搬到一起住了……”
“呃……?”我睁大了眼睛,“搬、搬到一起住?”
心脏突然被强击了一下般,我马上又低下了头,连脸上都跟着热了起来,凑近了阿糖小声地问:“同……同居?”
不要说我陆香香老土,这两个字眼对我来说可是比较震撼的!虽然我知道如今周围的同龄人们都已经很开放了,事实上这样的事我也不是见识得少,可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至今没谈过恋爱的缘故,感觉自己的脑子就是有那么点儿古董,这一下子竟然差点接受不了。
阿糖轻轻地点了点头:“既然决定了是他,我就想要好好地给他一点真正的家的感觉……住到一起然后照顾他,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我有点汗颜,可是又觉得她所说的话无可厚非。他们两人都是孤儿,又都是老成的小大人,如果都已经认定了对方就是自己共渡一生的人,当然会想到要赶快建起一个“家”来,慰藉彼此干涸已久孤独的心。
跟他们相比,我是个从来没缺少过家的人,可是从林晓风那里第一次逃跑出来的时候,我也算是经历过无处可回的彷徨,所以能够体会那种,希望能有个“回去的地方”的心情。
“可是……真的没问题吗?房租什么的,你们可以解决?”一旦接受了这个同居的理念,我不由得马上就想到现实的问题,开始替他们担心。
“现在还不算是两个人单独住着,其实……还是在原来那里跟大家一起杂居着,只是他们几个给我们俩腾出来一个单独的房间罢了。不过,阿童说他以后会慢慢想办法去赚钱,所以我们只需要这样一步步往前走就好了。”
阿糖面上的表情平静而且坚定,唇边含着淡定的笑,似乎不管什么困难都定然可以大步跨过,跟阿童两个人顺利都到幸福的彼岸。我看了她这样的笑容,真想要祝福他们能够早日幸福。
——不……其实他们现在这样已经叫做幸福了。
心中突然一动。难道不是么……?阿糖的脸上,明明白白地表达着一种溢满了的感觉——幸福。
她跟她所喜欢的人两情相悦,又能够开诚相见,决定要跟彼此永远在一起。现在两个人齐心协力,为着共同的、创造一个家庭的未来而努力着。虽然,那条路会很长,但那不会是冷清孤独的一段旅程,而是有人互相陪伴,互相鼓励着的一段时光,即使吃再多的苦头,心里仍会是装得慢慢的……
“阿糖,你要加油哦!”我突然有种被感动了的感觉,心中一阵沸腾般的活动,“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来找我。只要去找我爸妈,他们一定有办法可以联系上我。你知道我家住那里的吧?不知道就去问阿童。”
我也下了决心——明天就去跟爸妈打好招呼!如果阿糖或者阿童真的有希望我帮他们忙的一天,我一定不惜一切,尽力去帮他们。尤其如果是钱的问题,我相信林晓风给我做零花的那张金卡里面,一定有足够能够帮助他们的资金,虽然我从来没有用过里面的一分钱,也没有去查过帐户的信息。
“谢谢你,香香姐。目前为止我们还好,我想暂时还不需要什么帮忙,”阿糖微笑着说到一般,视线却突然往下移到我的手上,眼中的惊诧一瞬间爆炸开来,“香香姐……你……怎么戴着戒指?”
“呃……”我不由得顺着她的视线低头去看自己的手,“我……”
左手的无名指上,戴着林晓风在香港时亲手为我带上的那只结婚戒指——浪花的形体,中心一颗闪烁的细钻,象征着永恒而不怕风浪的爱情。我看得自己心头一颤,下意识地拿右手盖住了那枚戒指,心中突然一片兵荒马乱,不知如何跟阿糖解释。
“好漂亮的戒指……香香姐,莫非——莫非……”她的眼睛突然闪出恍然大悟之光,“你结婚了?”
“我……我是……”我一下子哑口无言,根本不知道这话要从哪里说起。
没想到,阿糖却笑着开始敲自己的脑袋:“啊……对不起,怎么可能结婚了呢……香香姐才十六岁,不过比我大一岁而已。我真的是傻了,明明前两天才查过的……女子要二十岁才能结婚,男子要二十二岁,这是法律规定的嘛。”
我怔怔地看着她,心想如果我告诉她我是跑香港去结婚的,不知道她会露出怎样惊讶的表情。似乎,不要将整件事情说得这么清楚明白,会更好一点……
阿糖的眼中闪起八卦的光彩:“不过,能送你这么贵重的戒指,一定是对你很慎重地求婚了吧?香香姐,恭喜你!这样好的消息,你就算离开了洪青帮,也想办法捎个信儿回来让我们知道下,也陪着你高兴下才对的啊。”
“我……”我有点哭笑不得,实在佩服阿糖自我圆场的能力,正想要说句什么话,她却突然往玻璃落地窗外看了看——
“是不是……外面站着等你的那一位?”——咦?我的心一跳,赶忙往窗外望去,却没有见到林晓风的影子,只看见莫言一个人站在门外——他穿着一贯的那套黑色西装,带着那副隔断别人视线的墨镜,正静静地在玻璃门外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
我知道,他这样做是为了保护我的安全,就算我自己不留心,一旦周围有什么异状,他就会赶进来帮我。他是一个很尽责而且很强壮的贴身护卫,有他在我就会很安心,不管去哪儿都肯定安全的感觉。
“你们很相衬呢,我想,他一定可以给香香姐幸福的。”
阿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笃定的语气,恍如轻柔细指触动了琴弦,让我的心里轻轻飘摇了下。
我不禁讶异地看着她,问:“……为什么?”——阿糖竟然……觉得我跟莫言相衬?“是他吧!”阿糖拿到大奖般,脸上展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我果然没有猜错——他就是香香姐喜欢的那种类型,如果不是这样的人,我还不敢想象香香姐会接受其他什么样的男人呢。”
“啊……?我喜欢的类型?”
我脸上不禁抽了抽——似乎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自己喜欢什么样的人,她怎么一副比我还要清楚的样子?
“不是吗?我想香香姐的想法一定跟我相同吧,”阿糖煞有介事地扬起一根手指,在我跟前晃了晃,“他很象二哥的感觉对不对?”
我的心里突地跳了一跳,脸上霎时热了,下意识地转头去看窗外的莫言。
真的……以前我都没仔细想过,只是隐约地觉得他有点象个什么人,原来那个人是二哥!莫言他,确实象二哥那样稳重又温柔,做事进退有度,不露一丝破绽,又很保护我……
“香香姐在洪青帮的时候,就经常叫嚷着说要成为“黑道圣妻”,虽然没有明说是想成为谁的“圣妻”,但我猜,肯定是对着我们二哥说的吧?香香姐一天到晚腻着二哥的样子,谁都看得出来了……”
我听得有点汗颜——莫非我以前真的是这样大胆的么?摸着脑袋回想了半天,却完全无法反驳阿糖,因为我以前确实是有点很明目张胆地粘着二哥。
我当时是以“黑道圣妻”为目标努力着,所以我曾经梦想过将来要做二哥的妻子,想象着自己可以辅佐他管理帮内事务的样子。二哥虽然只是二当家,可是他明显地人气很高,将来很大希望可以坐上龙头老大的位置,他又是个那么完美的人,我真的很崇拜他……
可是,那就是,我喜欢他,或者他那样的人……的意思么?
心里忍不住闪过一丝疑问,却突然地迷惑了——我也不知道,曾经对二哥的那种又想依赖,又想撒娇,觉得很贴近他的感情,算不算“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