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踌躇了半晌,踏出了门槛,决定还是去那边厢房看一下。
我也不知道我要看什么,想来那边有的是人已经将他照顾得十分妥当。
缓步走到那边厢房门口,我左右看了一下,一个人都没有。又抬手,纠结要不要先扣门。但一个醉了的人,这会儿应该已经睡了,我若是扣门,岂不是吵醒了他。
于是我轻轻地推门而入,进门那张塌上已经没有他的踪迹,上面被整理得纹丝不乱。视线左移,那张摆放着茶具的桌子上有两只被翻开使用的杯子,里面还有些余茶。
再向前有一张雕花木床,鹅黄色的幔帐轻垂着,随风荡啊荡的。
下午的天气有一些阴沉,房间的光线并不理想。
他……就睡在里面么?
我走过去翻起那幔帐,床塌上散落着几件衣裳,像是之前他身穿的那件,而人却不见了踪影……
他走了?难道我没有注意?都醉成那样了要去哪呢?
见他不在,我只好退出门去,回到自己的那间厢房。坐在桌前,倒上一杯茶,想思考一些问题,却没有头绪,后来索性发起了呆……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闪过一道黑影,接着是扣门的声音,我心一悬!
推门而入是一个丫鬟,“姑娘,是否要梳洗一番,我家公子说了,夜里头要请姑娘一同用饭。”
“……你家公子,现在何处?”
“公子正在铺上,今日还有些要事需处理,他命我向姑娘说,可能会晚些回来。”那丫鬟举手投足颇有修养,还带着点书卷气。令我对这府上刮目相看。
据说一个家要有一位好的女主人、好媳妇,这个家就会很不一样。女主人会把整个家都安排得井井有条的,这样在前方的男人就无后顾之忧。洛爱芙就是这样的女子,出得了厅堂,进得了厨房。让人怎么都挑不出毛病,更何况她的气度。
“恩……那好,我想……沐浴更衣。”夜里吓出不少冷汗,加之居然在外头睡了一夜,这一身的尘土是免不了的,此时正需要洗洗澡,将头发整理一下。
那丫鬟应声出门,不多时,便带了两个小厮端来个大木桶,又提来几壶热水,将水倒入木桶后,又撒了些许玫瑰花瓣。
她用手试了试水温,就上前来替我宽衣。我正望着那木桶出神,突然想起不久前也出现过同样的场景,那时候香茗还在我身边,她那水灵灵的大眼睛那天显得特别无神。
见这丫鬟过来,我倍感不自在。于是回绝道,“多谢了,我自己来吧。”
那丫鬟点了头,便退了出去。
水温正好,整个人泡进去感到一阵酥麻。眼见着泛着花香袅袅上升的水气,我轻轻地按压着太阳穴。最近……真的发生了很多事,这些事虽然很怪异,而如今我已经无法将这些事情当作一个梦来处理了,即便我现在醒来,在我的内心已经留下了某种去不掉的印记。
我把花瓣撩起来揉在身上,一行清泪划落下来……
回想起香茗今日看到我的态度,我的心泛起一阵阵的凉意。
我是真心把你当我的好姐妹啊,我并没有说我会后悔,为何你要这样呢。我努力站在她的角度去想,也许这幸福对她来说太过来之不易。而我……可能又被她看成是一个言而无信之人了。她害怕,原来她不敢奢望,而现在她拥有,就更怕失去……那种从天上摔下来的滋味没人敢想象。
想到这里,我又想逃跑了。我在这里做什么?!我想从秦芳那里再得到什么呢?!如果我继续待在这里,刚才的推测岂不是成了真,我成为了真正反悔的人,这不是在耍弄人家么?!连我自己都无法原谅。
于是起身,穿好衣裳。我要走。我不想再见他,我不给自己什么借口,任何希望,因为既然曾经做了那样的决定,我对香茗有过承诺,我就不可以再回来。
走出厢房,那丫鬟在那里候着,见我出来,面露惊奇,“姑娘,这是……”
“烦请这位姐姐与你家公子说一声,今日天色已晚,实在不宜久留,爹娘在家也该着急了,谢过公子的好意,改日再来拜访。”
“这……”
“这位姐姐,劳烦您了,请带我出府。”
“姑娘可别折煞了我,请随我来。”
此时,夕阳西下,天边一片血红。我的心空荡荡,像被什么东西掏空了。
刚走出府邸,迎面而来一顶轿子,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停轿,拉帘,走出来一个人一身墨青色长袍,乌黑的发丝在空中舞动,正是秦芳。
哈!真是冤家路窄,想躲都躲不掉。
他见我先是微惊,立时恢复一脸的平静。过来拉起我就往里走,我的心扑通扑通地乱跳。随着他又回到之前他躺的那间厢房。后面丫鬟和小厮跟了一路,见我们进去,便窃窃耳语了几句便四散开去,过不多时,便端来了各色餐珍美食,将桌面布置停当。
期间,他一句话都不说,拽着我的手静静地盯着我,盯得我发毛。这个人究竟要做什么?!
待我反应过来,立刻将手抽了回去。
视线漂移,不敢看他。
那些人准备停当后,就退了出去,关上了门,一切都是那么有默契,看得出他们训练有素。
房间里面只有我们两个人吃饭,气氛有一些尴尬。不过我内心却有大大的庆幸,虽然这已经不是我们第一次在一起吃饭了,记得他来提亲那天,已经吃过饭了,不过当着诸多长辈丫鬟婆子的面,这吃饭就像一场演习,叫人更不自在。
今日有这个机会,我是真地很开心,能有机会和他单独两个人相处。
他端起酒壶,自己斟了一杯,仰头一饮而尽。还要再斟,我一把摁下了酒壶,“上午不是才醉过,这会儿喝哪门子酒?!”
我被自己说话的语气激了一身鸡皮疙瘩。我这算哪门子说话,我又不是他的谁,凭什么管人家的闲事。
“如今这说话,倒有几分像是秦夫人了?”他说话语调波澜不惊,说完嘴角还微微扬起,你在笑话我么?
我被这话噎得一句都说不出,脸上涨得酥麻,一定泛红。
“还不快吃?定是饿了吧。”他说话那样温柔,顺手夹菜给我,我的心都要化了。
“秦芳……”我知道在古代这样唤别人的名字不太礼貌,但我就是想这样叫他的名字,“我……”我话没出口,他抬头直视着我,快出口的话又咽了下去。
我突然想起昨夜苏惊蛰的话,我们在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不知道会待多久会发生什么,既然如此,何必顾虑太多呢。
“你……还在生气么?”我最想知道他对我现在是个什么想法。
“呵……”他微微叹了口气,眼神幽怨地看我,“你可知这一出有多么荒唐?”
“……”我知道,他一定颜面全无,不知道他掀开盖头那一刻看到的是那样一张脸,心情是怎样的,如果我是他也一定接受不了这出狸猫换太子的荒唐戏码。
“你做事为何如此草率?”他端起酒杯微抿了一口,“若不想嫁我,提亲那天为何不说明?可考虑过两家今后的颜面?”
“我……错了。”
我错了还不行么?我怎么会考虑那么多,那个时候我根本没有适应慕繁花的身份,我怎么代她做决定?!想到这里,我突然提问,“秦芳,如果我不是什么慕家大小姐呢?你还会要我吗?如果……请你告诉我,你到底娶的是慕家的小姐,还是我这个人?”
许是没想到我会这么问,他一征,不可思议地看我,“婚姻之事非同儿戏,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我之间早有婚约,何出此言?”
一连串的古文在我脑海里盘旋,我努力把他转成白话文,转得再直白些。我想那意思就是:因为有婚约,所以要的才是我,因为我有慕繁花的身份。如果我来到这里是香茗,那就没我什么事儿了……
我心一抽。
虽然猜到是这么回事,可是,我心还是忍不住揪在一起。
我又想找个地缝钻。但我看着他那张脸,始终不忍移开视线。
难道从一开始见我,你就没有一点喜欢我么?那为什么要为我担心,还记得那天见你,我差点摔倒你抓住我……
盯着眼前的酒杯,我酒性大发,只想喝个痛快!
于是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又斟了两杯,喝得太快从嘴角淌了出来,那阵势一定很难看,再接下来我抓起了酒壶就往嘴里灌,也不知是什么酒,喝起来并不辣喉,只觉得肚里暖暖的。
借酒壮胆!
我高呼了一句:“秦芳,我只问你一句!”酒劲上来,“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其实这句话人们经常会在各种言情电视剧里面看到,而往往问出这句话的人,结果大家都是知道的,如果两情相悦,又何必这么问呢。而这一句看似设问句的话,问的人其实心里早已有了答案。
那是问自己,不是问别人。
“初见你……”他垂下眼帘,像在讲一个故事,“只觉得可惜。”
我坐下来,静静地听。
他没有给出敷衍的答复。他在讲他的心事他的看法,他愿意和我分享?!我心里有喜有惊!
“我未曾想过会有你这一位夫人,家父也未曾提起过我儿时就与慕家定了一桩婚约,待得知,这位夫人已然是身凉入了棺椁,此番只是给个名份罢了,那夜是初见你,只觉得可惜。你我都未曾相识相知,就如此阴阳两隔,这岂非是老天有意戏弄?”他喝完了杯中的酒,桌上已再无剩酒。
此时,我眼神已经飘忽,只看得见他的人影,但话我是听进去了,我心想,其实我也是一出狸猫换太子,若不是真的慕大小姐归了西,我怎会有这番际遇。
然后呢?然后呢?我好奇他到底要表达什么意思。
“后来,有机会相识相知,你又何故避开?!”他盯着我眉头微锁,“果真那样喜欢那个男子?”
那、那、哪个……男子?
他说的莫非是……李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