袅袅上升的蒸气中,迷朦可见被热气腾红了脸庞的玉颜,不辨雌雄的坐于池中,随着乳白色的水流摇曳,水影绰约映照在脖颈和脸庞上,他闭目轻寐,随着一旁伺候的女子低声轻劝道,“少爷,就这么饶了她,若是她不知深浅再把这宫里的事泄露出去……”
浅秋手里绞着帕子,撩过无娣披肩的长发,打了香油在肩颈上,轻揉慢捏着。
“浅秋,这宫里现如今,我能信的有几人?”无娣仰头,靠着池畔轻叹问道。
“这……”
听浅秋迟疑,无娣自嘲一笑,“没有一人,所有人都想我死在这宫中,那样战家之财便不会有落入对手囊袋的可能,而宫中之人可没有得之我幸不得我命的思维习性,他们啊,像群狼,拼了气力得不到的东西便会毁之。”他顿了顿,轻轻睁开的眼眸闪着虽清澄却染满哀伤的光芒。
“而七皇子不知是自傲或自负,以为将我囚入宫中,落得这份保命的人情便能为他所用,哼!虽是入了这牢宠,却也确是保住了我战家性命百余。那么,既他能带我进宫,这宫中最不可能对我下手的,便是他了,起码这段时间内,我们是安全的,且由今日便可以看出,他现下是在护着我的。”无娣转过身,叠着双臂枕上手背继而道,“所以,他不仅不会害我,且还会是我最好的护身符。”说到此,对着浅秋狡黠一笑,“现在,你去吩咐冬荷端些浴奶。”
浅秋愣了愣,却隐隐的想到了无娣的目的,不由笑呵呵的出去了。
无娣轻笑,还是浅秋识的我心。
不多时,冬荷便低头,捧着瓷器里的浴奶轻悠悠的走了进来,未抬头便是一记行礼,“奴婢参加主子。”
“呵呵……嗯,过来。”哗哗水声响起,伴着一声娇俏轻笑,无娣从浴池中站起身子半转过来,裹胸的浴袍透了水便紧贴在身上。
此时,未着外衫,没有了那遮掩的对襟高领,光滑如天鹅般的脖颈平坦的展现,纤细的锁骨,半透明的浴袍勾勒出姣好稚嫩的身形。
这一切,让好奇着那一声脆笑而抬头的冬荷尽收眼底,她陡然极致的瞠大双目,急忙捂住嘴里的惊呼,往后倒去的身子赶忙爬在地上几乎贴直了地面,“主子,主子,奴婢……奴婢……什么也没瞧见。”
无娣自在的一步步踏出浴池,随着浅浅阶梯而上,拖起一涟水印,缓缓的擦过冬荷撑地的双臂,轻轻弯下身子眯眸轻笑道,“你瞧见了什么?”
水迹延着滑落的湿发沾上冬荷的脸庞,手臂,正值发育的女子清香呛得冬荷头脑更是晕糊糊的,她惊恐极了,知晓自己看到了不该看的秘密,一时失了准则,一把推开无娣夺门而逃……
对于自己受力趔趄一旁无娣显的漠不在意,眸光随着落荒而逃的冬荷危险的眯起,无娣心里暗道,‘如此一来,也算是提前跟你打招呼了,七—皇—子。而现在,就让我们做一条绳上的蚂蚱吧!’
无谓的勾唇一笑,斜睇了浅秋一眼,两人皆是对冬荷的反应满意至极。
“恭喜少爷,如此一来,那人也好在需要时为您打打掩护,再往坏了想,即便哪日交恶,身份露馅,那七皇子也是要担上个知情不报的罪名的。”浅秋欢喜道,迈着小步急急扶起无娣。
“是啊,那个古怪的七皇子。”无娣眯着眼睛笑的像只得逞的小狐狸般挑眉,即而撅唇咕哝道,脑海里满是那个靠在马车厢门边闭目歇神,面色平淡的男子。
夜已深了,乾都(洵都因是乾国为更明显易解简称乾都)灯火已灭了大半。
而宫廷之中,一盏盏宫灯不时游走着,照亮偶尔的一隅,赤漓洵阳一身素白中衣,迎风而立,身后门房紧闭的是御书房。
站在高阶玉台之上,俯视着宫群翩跹,看着这一切,他不觉这有世人崇尚的权力与荣耀,反倒觉的像是只匍匐的魔鬼般幽深而不可探测。
遥遥的,便看着赤漓单翼靠近,他眺望远方的视线瞬间低垂,看着黑色靴尖,只觉这片大地如此肮脏,埋葬了多少生命,用了多少鲜血出涮洗出如此鲜明的白玉之泽来。
万德全虽远远走着,却也是眯着眼一瞧,可不是苍白着脸的七皇子,“哎哟,七皇子您怎么穿着如此单薄站在外面?”再一看,那一身被风一吹便飘飘荡荡的中衣,感觉抓着他手臂的力道一紧,便怒斥起看守的太监来,“你们这些该死的奴才,知晓七皇子身子骨不好,为啥不请去屋内候着,要再添了风寒看皇上不要了你们的脑袋。”边说着边稳着扶着赤漓单翼步步靠近。
“儿臣参见父皇。”赤漓洵阳单膝跪地,看起来病弱的脊背透露着漂渺于天地的淡漠与倔犟。
“你……”赤漓单翼不想一见他,便是身着单衣又这样折腾自个儿,自是极为心疼,却又说不了软话,“身体不好就好好待在你的宫里,何事不能明日再奏。”
赤漓洵阳嘲讽的勾起一边唇角,眼眸垂下道,“儿臣知罪,儿臣这就回去歇着。”说罢,便撩起衣裾跪安离去。
风陡然呼啸而起,似乎全是为了追逐那个单薄的身影,便使得他衣袖鼓动,如六月的飞雪飘飘扬扬几欲消失般。
那鼓动的衣袖直到消失在拐角处,赤漓单翼的身子方才一颤,面色更是难看几分,“德全,洵儿是真的在怪我这个父皇……”
那颤抖的尾音消散在风里,苍渺的宫殿,如魔魅的大柱,一动不动的宫人,看着这一切,站在这白玉台阶之上赤漓单翼只觉浑身冰冷,竟满脑子全是疲惫……
身居高位,清冷苦寒,享受着锦衣华服,却要承担内心孤苦善疑的煎熬。
享受不至天伦,无法融入亲情。一颗心也被这战战兢兢的天下大义而磨损的敏感脆弱。
万德全呆呆的随着皇上站于秋风凛冽中,看着秉性相似的父子俩,一个背道而驰,一个风燃残烛般哀愁,不由的想起已然消殒的前淑妃,秦氏。
她,乃是七皇子赤漓洵阳的生母,高居宠位多年,却突有一日被下放琼环宫,更是死因离奇,这一直以来,都是七皇子与皇上心中的结。
当年,知晓这件事情内幕的人多数已被处决,然而七皇子却从固执的求皇上为母亲屈死查明真相,到现今的对皇上不闻不问,而暗地里,他似乎已掌握部分事情的原由。
对于此事,皇上却任其行肆,怕也是对当年前淑妃之事愧疚十分吧……
这,就是宫廷,就是政治,就是天下之大义。
即便是同床共枕,即便是骨肉亲情,即便有再生之恩,却也免不了随时的无妄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