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都城县衙大牢,与往日大为不同。
所有的狱卒都聚集在最角落的牢房中,神色紧张。被狱卒层层包围的牢房内,还有一个身着青衣的俏丽姑娘大咧咧的坐在地上。
青衣姑娘左手扣住骰盘盘底,右手盖上盘盖,在耳边晃了晃。里边的骰子顿时一阵清脆的撞击之音。
随着姑娘摇动的手,紧张的众狱卒们,同时吞咽了下口水。
姑娘声音清脆:“来,来,来。押大买大,押小买小,买定离手啦!”
号称“赌遍县衙无敌手”的方牢头操起手抹了抹额际上的汗,放下刚从怀中揣出的三钱银子:“小。”
身边的小狱卒一见自己的领导押小,纷纷效仿之,霎时间,姑娘眼前的钱又多了一些。
姑娘眉眼弯弯,闪过一丝压抑不住的喜悦:“确定押小?”
方狱卒望了望骰盅,再摸了摸自己的三钱银子。声音沉重:“就押小。”
姑娘嘿嘿笑了两声,哗一下揭开盘盖,很是得意:“四四六,大!”
方牢头气结,倏然起身摆了两道手:“不玩了,不玩了。这个月的月钱全让你个鬼丫头给赢了去。”
领导不玩了,小狱卒自然就没有再玩下去的道理。更何况,他们的情况也比方牢头好不了多少。也不知道今天撞的什么邪,居然一次都没赢过。
钱钱笑眯眯的收拾好银子,掂量了下手中的荷包。
嗯,人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果然没错。没想到这大牢竟然也是一个赚钱的好地方。
拍了拍方牢头的肩膀,钱钱豪气万丈:“等我出去了,好好请你们吃饭。”
方牢头输了钱心情自然好不到哪去,口气不奈:“得了,就你钱钱我还不知道。等你请吃饭我估计得饿死先。”
聚财客栈的小老板钱钱请吃饭?
嗯,要么是你在做梦,要么就是钱钱在做梦。
总之,在三都城随便抓一个人都会告诉你:这是不可能的。
为嘛?
三都城有人特地为她写了一打油诗来说明:灵秀有女名钱钱,样貌佳来非无盐,一张巧嘴甜又甜——守钱、赚钱。
打油诗的“灵秀”指的是三都城西北部的灵秀镇。灵秀镇在三都城或者说在整个大鄢国都颇负盛名。除了灵秀镇位于鄢梁两国的交界处这一个原因,更因为灵秀镇上有一座山,山里有一座百年古刹——大华寺。聚财客栈就位于灵秀山脚下,吃饭投宿的几乎都是大华寺的香客。
“你这次也太过分些了,连小师傅都敢骗。”
方牢头痛心疾首的看着那个乐得合不拢嘴的人。当然他更痛心疾首的是他的银子。
钱钱将银子仔细放好后,才哼哼唧唧的说:“不要跟我提到那个头顶长毛的秃驴。”
一说这个,钱钱心里的无名火就烧啊烧的。该死的秃驴,最好是别落到我的手上。要不,哼哼……
“你个鬼丫头哟。”
吩咐完牢房内的其他狱卒各自回去自己的岗位。方牢头坐到钱钱的身旁,摸了下自己的小胡子道:“最近上头查得严,你倒是一点都不担心。”
钱钱满不在乎的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道:“我为什么要担心。再说了,这里还是蛮不错的。”
一张俏脸冷不防凑到方牢头面前,表情甚是灿烂:“包吃包住又有银子拿。嘿嘿~”
月钱啊月钱,想着自己兢兢业业做了一个月才赚得的那点银子全落入此女的口袋,方牢头气打一处来,使劲掐了下面前那张俏脸:“最好是判得重些,将你分配到别个地方。省得你天天祸害三都城的民众。”
拍打掉方牢头的手,搓揉着被掐的地方,钱钱口齿不清的道:“罢素要让方猪你丝望了。”
不过,当天下午。钱钱很快就体会到什么叫乐极生悲了。
精神损失费?误工费?
这个县太爷肯定是老糊涂了!!!
怨念的眼神杀到站在自己旁边的那个假秃驴身上。
精什么神啊!秃驴又不是她生的,他精神不好关她什么事!
看县太爷一脸的虔诚,钱钱自然是不敢把这话说出口,遂问:“大人啊!我误他什么工了啊!”
“了无小师傅为了渡化你,一整天都没诵经念佛敲木鱼了。”
“……”敲木鱼也算工?!!!
“老糊涂”了的中年县太爷继续说:“念在你年岁尚小,离咱们律法规定的18周岁还差上几天。这次就不重罚了,20两银子就当作是给大华寺添的香油钱吧!”
钱钱只觉两眼一黑。她前前后后坑了这个了无也不过3两银子而已。现在居然要她赔偿20两?
灵动的双眸殷切的看向旁边的了无,四目相对间,钱钱可怜的眨巴眨巴眼睛,做了个讨饶的手势。
眉目清秀的了无会意的颔了下首,对钱钱露出一个温文尔雅的笑容。
“大人,钱施主只需还小僧3两银子便可。”
钱钱心安了。其实,这个长毛的秃驴还是顶不错的,笑的时候右颊还有个小梨涡。她最喜……
“至于香油钱。不如,就叫钱姑娘上我大华寺帮忙一个月。小僧相信有佛祖的感化,钱施主必定会改过自新的。”
……是谁说的从面相能分辨出一人的善恶的?,这个一脸无害的假秃驴怎么就能这么奸诈。想到自己是怎么被抓进来的,钱钱就更悲愤了!惊诧的看着旁边这个右颊梨涡若隐若现,身穿黄色僧袍的年少男子。你才需要佛祖感化,你全家都需要佛祖感化。笑什么笑啊!她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笑起来的时候有梨涡的人,特别是右边有梨涡的人就更讨厌了!
鄢国的君王信佛。高层效应下,理所当然鄢国的子民也都信佛。所以,和尚在鄢国还是挺受尊敬的。
了无既然发话了,县太爷也深觉有理。
于是:“那钱钱姑娘,从今天起到下个月初九你都到大华寺去接受佛祖的感化吧!”
……
……
钱钱现在肠子都悔青了。莫怪,阿娘从小就教她,男人的话一句都信不得,尤其是外表憨厚的更是不能相信。
她怎么就给忘了呢?!
一把伤心泪掬在腹内。
了无略显清冷的声音道:“钱施主如果没有别的问题,我们还是快些赶路吧!否则天黑前可能到达不了大华寺。”
县衙位于三都城的东北方,与灵秀镇刚好在相反的方向。虽然,三都城面积不算大,但却也是段不多不少的路程。
钱钱仰头看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了无,估计是一直在大华寺里念经,鲜少外出的缘故,肤色竟然比她都要白上两分。和风吹过,还能闻道他身上的檀香味。面上的表情一如初见时实诚。可就是这一脸实诚,再加上他身上那莫名其妙就能让人心安的气质,钱钱更是大为光火。
“你也知道这行程远啊,今天来来回回走了两趟,你那会怎么就不嫌远啊!”
了无长叹了一口气,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小僧为了救你远离苦海,累点也不算什么。”
钱钱算是顿悟了,这个假秃驴就是一个不要脸的主:“老娘乐意在那苦海里呆着,你为什么一定要狗拿耗子呢?”
了无安慰:“钱施主莫要妄自菲薄,你其实比耗子好一点点的。”
钱钱抓狂了。这,这个人到底是从哪过来的。
“假秃驴,我告诉你!别惹老娘。”
了无突然转身,钱钱莫名其妙间就听到他扬声道:“哦?原来钱施主觉得大华寺不错?想再呆上个一年半载的?”
吐血了!威胁,威胁,这就是传说中红果果的威胁。钱钱匆忙拉住那黄色的身影,朝着县衙大门站岗的衙差赔笑两声。
对上无那张小人得志脸,悲催的钱钱当下只有一个想法:该死的假秃驴,老娘会让你知道,让我呆在大华寺这一个月是你这短暂的一生中下的最错误的一个决定。
了无和钱钱在申酉交替的时候终于到达大华寺。作为鄢国的名寺,大华寺不仅面积可观,装潢自然也是差不了许多。
甫一入大华寺的门,就有许多光秃秃、明晃晃的脑袋对着了无恭敬的喊:“师兄(师叔)您回来了啊!”
然后钱钱再惊奇的听见,假秃驴很好意思的对那些看起来明显比他年长许多的和尚们道:“嗯,回来了。”
在一个年过不惑的大叔喊了无“师伯”的时候,钱钱终于好奇的问:“你们这的辈分是按照头发的长度排的吗?”
了无瞥了钱钱一眼,不言不语。
“你什么意思啊。”
了无淡声:“没什么意思。”
“你刚刚那眼,明明就是有别的意思。”
了无问:“那施主说我是什么意思?”
钱钱愤怒道:“你刚刚那眼神的明显是在说:你脑子有问题是吧。”
了无欣慰道:“钱施主知道便好。”
刚想发作,钱钱的眼光马上被大雄宝殿的那尊金光闪闪的佛像吸引过去。这个要是能卖的话,可以卖好多的银子啊。
咋舌间,一个身披云锦袈裟的老和尚走了出来。
了无恭敬的合掌道:“师傅,我回来了。”
解释了一下钱钱的身份,又道清了这一个月内大华寺将住下第二个有头发的人。
云锦袈裟的老和尚也就是大华寺的方丈闻言,沉吟了一下:“这事,既然是县老爷的意思,自然是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只是,钱施主毕竟是个姑娘家……”
了无打断:“师傅,众生平等,姑娘男子又有何区别呢。”
钱钱越过了无这面人墙,走到方丈面前陈词激昂:“方丈大师,了无小师傅年岁太小,所以才会说出这傻话。您活了这么大岁数,难道还不知道男女有别这一个道理吗?”
钱钱继续说:“古话说得好啊,男女授受不亲!这万一不小心‘亲’到了,我是没什么关系。但是,坏了寺内师傅们的修行,我的罪孽就深重了。所以,为了不加深我的罪孽,为了不坏师傅的修行,我只能忍痛割舍这么一个伺奉佛祖接受佛祖感化的机会了。
钱钱的语速一向都很快,经常都是长篇大论下来都不带喘一口气的。老方丈听得一愣一愣的,还在想这钱施主果然是深明大义之人。
了无一句话直接把钱钱还有老方丈给噎住了。
了无施施然问:“还请钱施主为小僧详细解释下,男女有别在哪?”
……钱钱抚额,这要她怎么解释,而且还是详细。
方丈留下一句:“老衲与众长老商议一下。”
是夜,月白如洗,秋风习习。
方丈跟众位长老商议了一下,最终将钱钱安排在西边的厢房里。至于县太爷说的“佛祖的感化”,就是让钱钱在这一个月里,分银不领的洗衣做饭、挑水倒夜壶等等等等。
钱钱华丽丽的失眠了。
她钱钱活的这将近18年里,除了“父不详”这一件事外,还真没遇见过比今天更离奇的事了。
刚才的情况来看,这个了无的身份一定不简单。不仅寺里的和尚们对了无的态度相当恭敬,就连那个胡子花白的老方丈也一样是客客气气的。
其实想想也是,否则,这个了无为什么会没有剃度,而且还蓄着一头比她乌黑柔顺的头发。
这个众星拱月的假秃驴,她要怎么样才能取得压倒性的胜利?
持久战啊持久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