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献之大早急匆匆进了卧室,四下搜寻着什么东西,新安一边由一个丫鬟挽起高鬟望仙髻,一边问道:“先生丢了什么东西吗?”
“看见我那半块桃木梳了没?”
“是这个吗?”新安冲王献之挥了挥手里握着的半块梳子,“怎么只有半块?”
王献之看见脸上顿现喜色,像小孩子见了糖果一般扑了过来,不住道,“还好,还好。”新安从未见他脸上有温暖如斯的表情,当下心上明白了七八分,知道剩下的半块桃木梳必然在郗道茂手中,不知为何,心里竟有些堵得慌,像是被石块压住动弹不得,仍强自欢笑道:“瞧你也不仔细,当心掉了。”又对侍奉的丫鬟说:“行了,头发梳好也没你什么事了,下去吧。”
王献之急忙将那半块桃木梳收起来,新安道:“怎么,你还要带在身上?”
“怎么了?”
“下回丢了小心找不到,况且要是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瞧见传到太后的耳朵里,你表姐的性命怕是有危险了!现在做足了戏也无济于事!”
王献之听她这么一说觉得也有道理,问道:“那要怎么办?”
“那半块梳子先锁在梳妆盒子里,明儿放出话去就说丢了,盒子里的是另一半,我的。这样说起来也是名正言顺的定情信物!”
王献之笑道:“想不到你这样的木头桩子竟然有这么多的心眼!”
新安扁扁嘴:“还不是为了你。”想想不对,又添了上去道,“和郗道茂夫人的百年之好!”
新安在园子里胡乱逛着,忽听见有两个丫头在嚼舌根。
“依我看,太后实在是多疑了,公主和驸马是少年夫妻,恩爱得很,纵然有矛盾也是夫妻间的斗嘴而已。”
“话不能这样说啊,太后担心不无道理,王大人和他表姐的感情也是人尽皆知的。”
“我昨日去侍奉他们梳洗你猜我看见了什么?”那丫鬟吃吃一笑,“公主正压在驸马身上呢!”
“哎呀,真有这事?”
“何止,昨儿我偷偷听见驸马说什么夹紧......哎呀不提了,想想脸都红了!”
“莺儿姐姐驸马到底说了什么?”
“哎呀,驸马说什么我一抽就抽出来了!听的人脸红心跳的。”
新安听到这里脸也红了,明明是教着写字的事却被误会成巫山云雨了,正想上前解释,忽被人从后捂住嘴巴,一瞧,果不其然是肇事者王献之。王献之想必也听见了丫头的对话,眼里尽是暧昧不清的笑意。新安没好气地低低道:“都是你!”
王献之却捂着耳朵道:“子曰非礼勿听。”新安气恼地一拳打了过去,被王献之抓住,他好脾气地笑说:“你呆在园子里不闷么?闲得无聊听这些丫头嚼舌根,跟我来,带你去个好地方!”
新安跟着他出了园子,忍不住问道:“什么好地方?别业在乡下,除了那些乡间田舍茅屋哪里还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你该不会是带我去种庄稼吧?”
“好主意,我也从来没有真正种过庄稼呢!”王献之转身见新安怔怔地站在身后看着自己,便道,“我是看你这么无聊才想到带你去草市上看看。”
“怎么对我这么好?”
“这样就是好吗?”王献之嘴角勾起一抹灿烂的笑容,“那我一向对人很好。何况我们是暂时的同盟!”
新安若有所思点点头,再抬头冷不防对上王献之带着邪邪笑意的眼睛,“司马道福,你该不会真的喜欢本公子吧?”
果然,王献之有典型王子病倾向严重!新安给了他一个卫生眼道:“你在怀疑本公主的眼神吗?”
“那么最好不过!”
离了别业不远是江边的渡口,此处就是繁荣草市所在,因在渡**通便利,故而买卖兴隆,各色商品琳琅满目。王献之和新安贵族打扮的人到乡野草市自然引起商贩和路人的注视,况且王献之长相俊秀气度不凡早已招惹得路边的女子秋波暗送,全不顾新安在旁。新安拉着王献之逛得不亦乐乎,一会儿指指一串五彩石头磨成的珠子问价钱,一会儿又摸摸印染的花布问价钱,她看看王献之道:“我没钱。”王献之摸摸身上道:“出来得急,没带钱。”新安有些遗憾但是转瞬即逝,又继续兴致盎然地试戴耳环、丈量花布。
“唉,刚才卖花布的女老板含情脉脉看了你好久哦!”新安拿起一个香囊看了看。
“嗯。”
“你怎么都不回应一个呢?”新安闻了闻香囊的香气,又递给王献之道,“你闻闻,淡淡的荷花香味哦。”
“这么说,只要男人看你看得久了你就会回应?”
“当然。”新安又指指另一个香囊道,“拿那个给我瞧瞧。”
“司马道福,你这个女人还真是随便!”
“啊?”新安回过神看王献之那张微带怒意的脸笑嘻嘻道,“你没等我说完,我会努力丢个卫生眼给他!像这样!”说着新安瞪了一眼路边茶摊上看她很久的一个少年。
“这还差不多!”王献之又看着新安拿在手里的香囊问道,“你喜欢这个?”
“喜欢有什么用,你又没带钱。”新安说着又拉了王献之走到别的摊子边。
逛得渐渐乏了,新安想要到处僻静地方歇歇,王献之说知道处好地方,便带了她一起去。上了二楼,青帘一挑,吩咐小二上酒上菜。新安拧了拧眉毛道:“你疯了?我们没带钱啊!”王献之道:“无妨,你照吃。”上的菜都是地道江南美食,清淡可口,新安见王献之一脸淡然,也就放下心开吃起来,王献之自斟自饮,怡然自得,看着面前吃相不甚雅观的新安蹙眉道:“公主倒是豪放啊!”新安也不理他,终于吃得开心抹抹嘴巴心满意足道:“我吃得好饱,先生结账吧。”王献之道:“小二,笔墨伺候!”小二见王献之贵公子的打扮也不敢怠慢,准备了笔墨,王献之在纸上写下一段字递给小二道:“不必找了!”就拉着新安下了楼。小二一愣神忙追了出来已不见二人踪影,枉自跺脚咒骂。
“你太过分了,骗吃骗喝!”新安躲在巷子里低低咒骂着对面的王献之,“居然还好意思说不要找钱了!”
“怎么能叫骗!”王献之得意地笑着,“我的那几个字可比那顿饭值钱多了!”
“你到底写了什么?”
“秘书丞王子敬到此一游!”
骗了一顿酒足饭饱之后,王献之和新安沿江散步。正值夏日傍晚,熏风阵阵。暮色四合,夕阳映照在水中一片橙红,泛着波光,层层叠叠像是摇碎了的梦境,江上欸乃声阵阵,偶有渔歌传来。
“晚间泛舟湖上饮酒诵诗也是人生美事啊!”新安忍不住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