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易主
（一）
凌云殿洗刷的纤尘不染。宫里的人都在为玄清王登基的事情而忙上忙下，可是我的心却越发的不安起来。大半月过去，并未曾听到有洛天的消息，就连云扬也像人间蒸发了一般。皇城之内平静的异常。
依靠在凌云殿外的玉石栏杆上，转头看见了芸姑姑身后带着几个小宫女朝我这边走来。
“楚姑娘，大半月不见你，近来可好？”芸姑姑笑问道。
“还劳芸姑姑您记挂着，绫嫣一切尚好。”我应道。
“听说六王咱们未来的皇上钦定你为凌云殿执事女官，近身伺候呢。”芸姑姑一脸羡艳的笑着继续说道：“姑娘果真是有造化的人。”
我淡淡笑了笑说道：“芸姑姑这是哪里的话，不过都是为奴为婢，绫嫣做好本分便是了。”
也难怪芸姑姑会有这般想法。在外人看来，这是多让人眼红的差事啊！未来皇帝的贴身宫女，说不定有朝一日飞上枝头变凤凰。
芸姑姑听我这般说便笑道：“姑娘说的在理，我们做奴婢的做好自己的本分便是。”
我看了看她身后的宫女道：“这些是新进宫的宫女吗？”
“正是了，听林总管的吩咐，带她们去澜云殿给德妃娘娘瞧瞧。”
我心中称奇，问道：“姑姑，你所说的德妃是？”我不明白，澜云殿一直都空着，并未有人居住，这德妃又是谁？
芸姑姑笑道：“姑娘有所不知，瞧我这话说的。我所说的德妃是还未册封的，不过也就这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她顿了顿继续说道：“玄清王家的两位王妃前几日已经搬进宫里了。”
原来翩然已经在皇城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不知这德妃是哪一位？”我问道。
芸姑姑说道。“这德妃便是从前玄清王的侧妃，李侍郎家的千金。”
原来竟是李月兰，她居然能贵为德妃。那么翩然呢？
“那姑姑可知道宁相家的小姐在哪个宫里？”
“六王妃可了不得，现入住昭阳殿。可是咱们将来的淑妃了。”芸姑姑看着我道：“我知姑娘与淑妃关系亲厚，淑妃娘娘有今日你也该高兴了。”
后宫之中，以皇后为尊。其次便是淑贤德仪四妃，其中四妃便是以淑妃为首。虽说翩然被封淑妃，只是她本就是玄清王正妃，既然玄清王为帝，那为何翩然不是皇后？他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
我笑了笑说道：“姑姑有心了，既要带这些宫女去澜云殿那便去吧，以免误了时候。”
芸姑姑朝我点点头，带着小宫女离去。
一阵风袭来，吹得裙裾翻飞。顺手理了理衣裙。靠在凌云殿的石柱上，透过重重宫殿，向天边望去。心中惆怅，想起幼时读过的一首古诗，悠悠念道：“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洛天，你在哪里呢？
“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闻得此声，回头看去，居然是穆清柯朝我走来。想必他定是听到我方才念的古诗了吧。还不等我开口，他便道：“洛天能给你的，朕一样能给你。”
既然他已听到我所念的诗，那他应该知道有我有所思在远道。摇了摇头朝他福了福身。“六王。”
他怔怔的看着我，眼中似有受伤的神色。可是这些不是我所能顾及得上的。
“明日你可改口叫我皇帝了！”他转头说道。
“是。”我淡淡应道。
“楚绫嫣你就不为我高兴吗？我明日即将是少陵国的君主。”
“奴婢当然高兴，只要是为百姓，为苍生，为社稷。谁做皇帝奴婢都高兴。那奴婢恭喜六王了。”说完我朝他行了跪拜之礼。
“你知道我的意思。”他俯身扶住我，双手捏着我的臂膀说道。
“那六王可知道奴婢的意思？”我从他手中挣开，看着他问道：“六王为何这半月以来一直躲着奴婢？是怕我开口问洛天的事情吗？”
这一个月多以来，我几乎每天都等着洛天的消息，可是却杳无音信。本想找他问个明白，却迟迟不见他。
他微微一怔，看着我不在说话。
我继续追问道：“洛天什么时候回来？”
他悠悠开口道：“他会回来的。”
我看着他的表情，他的眼里有我看不明的痛楚。见他这样我也不愿多说，既然他说洛天会回来，那么我便相信洛天会回来。我转身朝凌云殿内走去。听见他恍惚的声音轻轻的唤着嫣儿。我佯装没听见一般，继续朝前走去。我要在凌云殿好好的等着洛天回来找我。
（二）
天元二十八年十月初一，少陵国第十五代君主穆清柯登基。
站在凌云殿的最脚下，远处的朝堂之上传来一阵山呼万岁之声。前后不过四月，短短时间内，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握着穆清峰临走是给我的银镯子，摩挲着上面镂空的花纹，你在另一个世界还好吗？是否有找到云烟，和他再续前缘。
秋风紧，身上的粉色绫纱裙纷纷扬扬，宛如一朵盛开的芙蓉花。漫无目的的走着，不自觉的撞上了转角处的一个人。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听见清脆的一声响。右边脸颊火辣的疼起来。只听见旁边的一人说道：“撞了德妃娘娘还不赶紧跪下！”
德妃？我抬头望去是李月兰。一身的桃红挑花丝质裙衬得肌肤如雪，妩媚动人。身后跟了众多宫人。这阵仗比当初的宸妃还要张扬。心中一沉，便跪下道：“奴婢给德妃娘娘请安。”
“这不是楚绫嫣吗？本宫和你还真是有缘。”李月兰娇笑道。她依旧是那么明艳动人，只是听了她的声音我就莫名的厌恶起来。心知今日撞在她手上，也是无路可退了。
我跪在地上也不说话，继续等着看她到底要如何。
“听说你现在在凌云殿伺候，是吧？”
“是。”我应道。
“楚绫嫣，你说你今日撞在本宫手里，是不是天意呢？”她斜着眼睛看着我说道。
“奴婢任凭娘娘处置。”世道如今还能怎么样呢？
“你倒是识相。”转声对身后的宫人道：“拖下去，重打一百大板。”
我被几个小太监架到一个偏殿的院落，被压制得动弹不得。
李月兰俯身向下看着我讥笑道：“要是你命大，还能活下来的话，本宫以后对你既往不咎。”
我微微一笑：“那奴婢多谢娘娘了。”
不是不怕死，是眼下已经没有了退路。既然如此，就只能接受了。
“楚绫嫣，知道你这个样子让本宫有多讨厌吗？”李月兰见我这样子似乎有些气急。
我并不答话，只是看着她。
“你这样子像极了宁翩然，对什么都波澜不惊。既然治不了她，就只能收拾你了。”她看着我咬牙说完。然后一拂袖，转身对拿着棍杖的宫人道：“给我打，往死里打。”然后便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我。
棍杖密集的打在我的臀上，大腿上。疼得我咬紧牙关，忍着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李月兰的脸在我眼前变得忽明忽暗，恍惚中听得一阵嘈杂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住手！”
我微微侧头，是翩然。翩然一身芙蓉宫装，衬得高贵端庄。真不愧四妃之首的淑妃，李月兰在气势上明显输翩然一筹。我见翩然满眼焦急之色，我对着她勉强一笑，唤道：“翩然。”
众宫人见翩然到来，齐齐跪下道：“淑妃娘娘金安。”李月兰笑着上前道：“什么风把姐姐给吹来了？”
翩然并不理会李月兰走到我身前蹲下身关切的问道：“绫嫣，你没事吧？”
我看着她眼中的担忧之色，笑着摇了摇头道：“我没事。”
翩然起身转向李月兰道：“不知绫嫣犯了什么事，妹妹何以这般对她？”翩然的声音悦耳动听，却尽是凌厉，让人不得不敬畏。
李月兰旁边的宫女却道：“淑妃娘娘，是这个奴婢没长眼撞了我家娘娘，我家娘娘才……”
“住口。”那宫女话还没说完便被翩然打断道：“本宫是在和你家主子说话，你一个奴婢也敢多嘴。”翩然盯着她喝道。
“淑妃娘娘恕罪。”那宫女急忙跪下慌乱的说道。
“本宫贵为淑妃，即便是你家主子也得敬我三分，若是有什么人妄想以下犯上，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不是？”
这话虽是对着地上的宫婢说的，翩然确是直直的盯着李月兰。李月兰讪讪的笑着道：“姐姐说的是，是这起子奴才不懂规矩，冲撞了姐姐。妹妹回去一定好好教训。”
“教训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这些人是你的，好与不好也是妹妹你教出来的。他们也只是对我不敬，哪敢对妹妹你不敬？”翩然嫣然笑道。
“姐姐这话可是折杀妹妹了，妹妹岂敢？”说完李月兰跪在地上嘤嘤哭泣道：“姐姐若是对妹妹有了间隙，妹妹定是惶恐不安。”
翩然伸手扶起李月兰道：“妹妹何必着急，我不过说笑罢了。”翩然转首指着我道：“不知绫嫣这丫头我能带走吗？她开罪了妹妹，还请妹妹不要记挂在心上。”
李月兰转瞬笑道：“不过是误会一场，还是妹妹的不是，还望姐姐不要生气才是。”
翩然不再看她，扶起我便带着我离去，只听见李月兰娇声软语道：“姐姐走好。”
（三）
昭阳殿里，翩然遣退了所有的宫人。
“绫嫣。没事吧？”翩然着急的问道。
“没事，不就挨了几板子嘛，死不了的。”我笑道。
翩然捏了捏我的胳膊嗔道：“你啊，老是这样子。”只听她轻叹一声道：“没想到我们还有机会再见面。”说着便红了眼圈。
我推了推她道：“傻丫头，哭什么呢，你现在贵为淑妃，乃是四妃之首。让别人看见了可不好看。”
“我这不是高兴嘛，现在也就我们俩。”她看着我笑道。
我上下打量起着这昭阳殿来。比之从前宸妃的琼华殿还要气派。不过翩然素来不喜奢靡之物，一应装饰器具都显得颇为素净。
我细细的瞧着翩然，眉宇眼间越发显得雍容华贵，倒真是有母仪天下的风范。
“这些日子，你还好吧？”我开口问道。
翩然微微一怔，扯出一抹笑。说道：“有什么好抑或者不好呢？反正得继续生活下去。”
“那他对你好吗？”
翩然看着我，良久才道：“很好，我们相敬如宾。”
翩然说很好，相敬如宾。只是夫妻间相敬如宾，这究竟是不是好呢？看着翩然那姣美的面容下，怎的显出一丝悲悯呢？女人不要给自己希望，一旦有了希望，随之而来的便是无穷无尽的失望。纠缠萦绕着，撕扯着。心，终是不得安宁。
“你爱上他了？”我疑惑道。只是翩然的心事怎能瞒得过我，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翩然低头沉默着，两行清泪簌簌流下。半晌她轻唤道：“绫嫣。”
我拍拍她的肩，把她的头扶到我的肩上道：“傻丫头，想哭就哭吧，我在这里呢。”
翩然把头埋在我的肩头，啜泣着。我能感觉到她紧咬着双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到底她受了多大的伤害，让她难受到如此。
“绫嫣，我爱他。”
翩然，也陷进去了。当初嫁入王府之时，她恐怕也没想到自己会爱上这个男子吧。
“她的心里有别人，我永远也不能靠近他。”她哽咽道。
我听着翩然的哭泣之声，轻抚着她的背，不知说什么才好。玄清王，不，应该是当朝的皇帝才是。那个凉薄的男子，为何宸妃愿意为她付出所有，甚至是生命。而翩然，她竟然也爱上了他。
“翩然。”我轻声唤道。
她喃喃的说道：“我以为我可以不在乎，但是你知道吗？在多少个夜里，我倚在窗前听着他婉转缠绵的笛声，心中柔肠寸断。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他漆黑深邃的双眸反复出现在我的梦里。想要伸出手去抓住，只是越靠近，却越远。”
看着翩然这样子，心里一阵难过。
这时，却见一个小宫女急忙跑到门外。翩然起身看着她道：“什么事，这么慌张？”
“娘娘，皇上过来了，正外昭阳殿过来。”小宫女忙说道。
翩然的脸上顿时明艳起来。那小宫女刚退了出去，便见穆清柯走了进来。翩然上前微微福了福身淡淡道：“臣妾给皇上请安。”翩然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让人想象不到方才哭得梨花带雨的人竟然是她。原来她一直隐藏得这么好，她把自己对穆清柯的爱掩饰得这么深，让人瞧不出端倪。就连我和她在一起这么多年，若不是方才翩然的深情流露，此刻我也断然是瞧不出她对穆清峰的情意的。
我跟着上前福了福身道：“奴婢给皇上请安。”
穆清峰倏地抬头看着我，他定是没想到会出现在昭阳殿。很快他便恢复过来，转首对翩然道：“刚下了朝，顺便过来瞧瞧你。”
他口气淡淡的，翩然笑语盈盈的望着他道：“前几日父亲送了些定康边陲的贡茶来，我叫翠儿冲来给你尝尝。”
穆清柯坐在上座，手搭在椅背上微眯了眼点点头。看着他闲定自若的模样，我话就哽在喉间，到底，洛天在哪里？恐怕只有他才知道了。深吸一口气，把话咽了下去，也不急于一时。我退在翩然身后不再说话。
“皇上，绫嫣现在可是在你的凌云殿？”翩然问道。只是我不明白翩然为何会有此一问。
穆清柯点点头，满脸疑惑的看着翩然。
翩然笑道：“皇上，你也知道绫嫣从前在相府的时候便跟着我。几经波折到了凌云殿。现在既然又遇上了，能不能让绫嫣跟着我来昭阳殿？”
原来翩然说的竟是这事，不过这样也好。在凌云殿，我不想和穆清柯有过多的纠缠。他的忽冷忽热，一下烟儿，一下嫣儿的。让我捉摸不定，我只想好好的等着洛天归来。
这时候，翠儿奉上茶来。穆清峰却端起茶杯往地上一摔。只听“砰”的一声，茶水四溅。翠儿唬得急忙跪在地上急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我和翩然也急忙跪在一旁，不明所以。
他挥了挥手，叫翠儿退下。走到翩然身边扶起她道：“一向朕对你都是有求必应，但是楚绫嫣必须留在凌云殿。”
我听他这样说抬头看着他，不知如何是好。翩然会作何想？翩然淡淡的看着穆清柯，开口道：“既然如此，那皇上做主便是了。”
我看着翩然眼里有一丝疑惑，我心中暗急。并不想让她对我有一丝误会。
穆清峰看着她道：“你一向最是伶俐的了。”
“皇上谬赞了。”翩然的忍隐，让我看了为她心疼。难道穆清柯就视而不见吗？“天色也不早了，朕先回凌云殿。”
翩然见他这样说，眼里的光芒迅速黯淡下来。却仍然得体的笑着转身对我道：“绫嫣，你就跟着皇上会凌云殿。好生侍候着。我们从小在一起，有你在我便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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