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千看看身边的一样湿漉漉的孩子,才发现他和自己差不多高,只是长了一张娃娃似的脸,也不知道到底几岁,皮肤也好的出奇,发髻散开,青色的粗布衫子紧贴着瘦削的身体,有点狼狈。那孩子只瞄了笛千一眼,就转过头去,脸色微微发红。笛千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恼恨地推了他一下,跑回去换衣服。
换好衣服出了门,才发现刚刚的那孩子也换好了衣服,就立在她的门外,见她出来,立刻奉上一个真诚的笑容。笛千也觉得有趣,看看他,忍不住也笑了。两人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觉得像是认识了好几年的好朋友一般,而且惊喜的发现对方身上有和自己相同的元素。
笛千来到顾府一段时间,见到的人不是身份尊贵,高深莫测,就是神态恭顺,处处有礼。她也因那任务在身处处小心伪装自己,真的很久没这么放松自己的玩闹了。
“你叫什么名字?”笛千问,她的心情很好。
那孩子一怔,随即道:“我叫阿夜,是四少爷身边的人。你呢?”
“我叫笛儿,巧了,也是四少爷那边的…嗯,贴身侍女。”贴身侍女,哼,丢死人了。
“哦,你就是那个新的侍女?怪不得我不认得你呢。”阿夜恍然道,“我在顾府呆了十几年,我还想,怎么能有我不认识的人呢?”
笛千看着他那孩子气的笑脸,发觉上面还留着一个红印子——是她在水里掐的——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突然想到…….“你说你是四少爷身边的人,那你回来了,四少爷是不是也回来了?”
“才不是呢。”阿夜很是鄙夷地看了她一眼,“你也是四少爷身边的人,怎么你在这,他却不在呢?”
还没等笛千反驳他,阿夜立刻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拉着笛千进了她的屋子。神神秘秘地关上了门,然后悄声地说:“笛儿,帮我一个忙,好吗?”
“什么忙?”笛千好奇。
“别告诉别人我回来了,好么?别人都不知道我回来了,我是偷偷溜进一情阁的。我……”他露出为难的神色,“四少爷说是要去办一些事,不让我跟去,打发我先回来。我本想在外面多玩玩的。可是……我的路费花光了,不能再多呆就偷偷回来了……”“你打算在顾府继续你的假期,对不对?所以不让别人知道你回来了,免得给你安排事做。”笛千接上他的话。
“是啊,”阿夜大大地点头,一副“你真是我的知己”的恶心表情。
“可是……”笛千故作为难地说,“我凭什么帮你瞒呢?而且,好像不仅仅要隐瞒你的归期,还要帮你解决食宿问题,这个……我可很亏本呢……”
“你像怎么样?”阿夜警惕地问。
“你要帮我干活,还要解答我关于顾家的问题,还要带我找好玩的地方,还要……”笛千赶忙狮子大开口。
“等等,停!”阿夜喊道,“就到这里,打住。我勉强答应到这里。”
“成交!”笛千一副诡计得逞的样子。
于是,从那一刻起,笛千就有了免费的勤杂工,跑腿的,义务玩伴兼出气筒……简单的说,就是一个小跟班。
事实上,阿夜很称职。
“阿夜,把这里扫一扫。”“阿夜,把那里擦干净。”“阿夜,去给我倒一杯水来。”令人奇怪的是,阿夜好像完全忘了度假的初衷,认认真真的,好像还很新奇的做着这些工作。还不时的问问诸如要不要给鱼换换水,要不要去修修枝叶之类的问题。搞得笛千一点成就感都没有。就懒得折腾他了。
“阿夜,你为什么要叫阿“叶”?那是不是还有个阿花?”笛千突然心血来潮。不料却看见阿夜一副要吐血的样子后坚信他以前就叫阿花,要不然就真的有个人叫阿花。
夜深了。笛千悄悄的起来,看着在地上熟睡的阿夜,替他掖了一下被角,轻轻的点了他的昏穴,动作轻柔到连她自己都不相信。今夜,是该再次探一探了。这些天,她让阿夜带她去找一些幽静的,不惹人注意的角落,借口说自己喜欢幽静的只有两个人的地方,这样才玩得开心。其实她只是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发现密室暗阁,顺便了解一下如果再次被发现,往哪里逃更合适。但每当看见阿夜邀功一般的问,这个地方好不好,你喜欢吗?这可是我的私人花园哦,别人都不知道……心里总会不可抑制地生出一股愧疚之情,有时甚至不愿看阿夜真诚的眼睛,偶尔,看见阿夜信任的样子,心里会有一点小小的痛。我并没有地对你说实话,对不起,阿夜。
自从上次差点被抓之后,笛千便格外的小心,再加上她对顾府了解更深,且今夜探的又是平时最冷清的地方,一路上,暂时没有什么意外发生。
只是,她总是觉得好像有个人在盯着她,那是一种习武者的直觉,而且那感觉越来越强烈。她刚开始还很冷静,想办法把跟踪者给引出来,但无论她的路线多诡异,步法多巧妙,选的路多么不易跟踪,都无法把身后的人给揪出来,甚至连对方在哪里都察觉不出!到底是谁,是敌是友,有何目的?笛千开始紧张,若那人是护卫,没道理不现身啊!到底是谁?!若不是知道绝不能出声,笛千真的想大声喝问了!
扑通,扑通,她简直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四周很静,很暗,笛千感觉自己的里衣渐渐被冷汗湿透。山院的夜里寒气本来就重,风一吹,更是冷飕飕的,今夜没有月光,四周的古树怪石此刻显得阴森森的,很是怖人。笛千突然想起师父曾经这样说过自己,纵然内功暂时火候还差一点,但轻功绝对是青出于蓝了。心跳猛然漏过一拍,天一涧的轻功心法是武林秘籍之一啊!天一涧就是靠轻功卓绝在江湖中名声显赫的!十年前师父的轻功就已难逢敌手,而自己又青出于蓝,那么……轻功胜她的人或许会有,但若能如此无声无息的跟踪她,轻功应该胜过自己一倍不止吧?这样的人,会存在吗……她突然想起那无故成为禁忌的消失侍女,想起那发疯的老夫人,想起这顾府中不知还有多少冤魂怨念……一阵风刮过,笛千只觉得脊背上升起一股寒气,直入心髓,她再也坚持不住,拔足飞奔……一路上只觉得寒气重重,树影斑驳,连纸灯笼都显得惨白阴森……
终于,快到了,快到她的小屋了!但是猛然的,她站住脚,惊骇地盯着眼前诡异的一幕,眼前的树叶不断的下落,不是一片两片的叶子,而是整棵树,在夜色中招摇着枝干,叶子簌簌而落,好像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但是,没有风。没有风!笛千感觉彻底崩溃了,脚软软的,想跑,却动都动不了,瞪着眼睛,忘了呼吸,看着那老树。后面的白纸灯笼也微微的摇晃,但是,她知道,没有风,这没有风!
不知过了多久,那树不再动了,灯笼也不再晃动,一切都好像没有发生过一般。四周仍是安静的可怕。笛千慢慢地,慢慢地,壮着胆子,往前走了一小步,什么都没有发生。她小小地松了一口气,但仍是紧张的注意着四周,像是一只遇到不知名危险的猫,竖起全身的毛,伸出小爪子,随时准备攻击。多亏她点了阿夜的昏穴,不然,此刻她一定忍不住叫阿夜出来的,顾不得什么夜行衣了。对了,阿夜,阿夜在屋子里。她的脚好像又恢复了一点力气,一步,两步,三步……
终于,进来了!没有事。阿夜好好的躺在地上,睡得正香,沉稳的呼吸声给了她最大的安慰。她终于瘫在地上。过了一会,才慢慢的换下衣服。忍,忍,忍……可是没忍住,她轻轻地解开了阿夜的穴道,“阿夜,阿夜”她轻轻的唤,声音有些自己都没注意到的颤抖。
“嗯?”阿夜睁开眼睛,看人还有点朦朦胧胧的,“怎么啦?半夜叫人…..”
“阿夜……”她再也忍不住,失了力一般躺在他身边。
阿夜彻底醒了,“笛儿,你怎么了?”看见笛儿惨白的脸,他怜惜地抱住了她,才猛然发现笛儿竟是一身的冷汗,连身体都在微微的发抖,“做恶梦了吗?”
笛千轻轻的点头,把脸贴在阿夜的胸前,听见他强健的心跳声,感觉一双手臂紧紧的拥着她,像是要把温暖度给她,才觉得,力气和体温一点一点的回到身上。她根本就没发现,现在两人的举动有多么的不合适。
“别怕,别怕,都过去了”阿夜哄着她,轻轻排她的背。“别怕,有我在。”他说,语气很温柔,但自然而然的坚定,全然忘记了自己好像比笛儿还小了一两岁。察觉到笛儿好像渐渐的没那么冷,那么怕了,他才轻轻地把笛儿抱到床上,盖好了被子,然后抱来了自己的被褥,放在床边的地上。
笛千静静地看着他,“我刚刚做了个好可怕的噩梦。”
“没事了,”他露出一个让人安心的笑容,“睡吧,我就在这守着。放心。”
笛千点点头,闭上眼睛,感觉自己真的不那么怕了。原来身边有个人,是这样的让人安心。嗯,放松下来后,才觉得好累,必须要睡了。很可惜,她没有看见阿叶眼中的疼惜,不舍,和那一闪而过的…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