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雅纤细葱白的手指翻着图书馆里的旧报刊,懒懒的晒着太阳。桌对面的顾念看着她,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我最喜欢看你这个认真的样子。”
凤雅闻声抬起头来,脸已经红了,伸出食指压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又笑道:“图书馆里不许说话。”
顾念看看周围,并没有人注意两人的谈话,便站起来探过身去要吻凤雅,凤雅笑着拿书挡住脸,却瞬间觉得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一双波光流转含着笑意的眸子晃过她的眼前,那样的酸楚和不甘便从心底油然而生,带着炽烈的思念和怅然。
凤雅皱皱眉,一边拿开书一边说道:“顾念,别闹了,我有些不舒服。”
书一拿开,视野变得毫无阻碍,眼前却哪还有顾念的影子。凤雅又好气又好笑,心想一定是顾念故意逗她。合上手里的报纸,凤雅站起身来刚要去寻找顾念,却猛然发现整个图书馆除了她自己,早已空无一人。
外面温暖和煦的阳光也已经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阴霾的天空和凉凉的冷风。天地混沌,万物失色。
凤雅胆怯的望着四周,孤单和恐惧水一样漫过她的心。
“顾念……,”凤雅颤声叫起顾念的名字,声音却被窗外猛然侵入的强风淹没了,整个图书馆被一阵凌厉的强风充斥贯穿,所有的书页都被风翻动的沙沙作响,凤雅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像被另一个人揪着,她捂住自己心脏的位置,虚弱的蹲下身子,视觉变得模糊不清。耳边除了书页翻动的声音,还有另一个声音远远地传进她的耳朵。凤雅失去意识之前,听清楚了那两个字,绾灵。
是一望无际的荷塘,荷叶的鲜亮翠绿与荷花的清新雅致缠绵成了一幅画。荷塘边上的亭子里,一男一女相对而坐。石桌上黑白分明的棋盘上,黑色已经占了大片江山。女子抬起头来,竟是绝色容颜,脸若银盘,肤若凝脂,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红。那清丽绝伦里偏偏又带着几分撩拨人心的媚惑,一双清澈如镜的眸子里涌着淡淡的笑意。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我苏绾灵愿赌服输。”清甜温软的声音响起,对面的男子笑起来,他的脸上却好似蒙着一层轻薄的雾气,怎样也看不清他的面容。
“那,嫁我可好?”
闻言,凤雅的心像刺入了一把尖锐的锥子,直直扎进心底,笼着寒意的疼痛漫过全身,周身的血液也好像突然凝滞了一般。她猛然睁开眼睛,大口大口的喘息。
那风华绝代的佳人和那口气轻佻的男子原来不过是一场梦。
凤雅松一口气,抬手去擦额上的汗。突然怔住。这宽大的衣袖,还有这雍容华贵的床幔,都在无言的向她传递着古色古香的陌生感。
凤雅愣了愣神,是了,来到这个陌生的朝代已经过了五天。她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就是梦中的苏绾灵。她有与她一模一样倾倒世人的绝世容颜,低柔婉转的嗓音,她常常梦到真正的苏绾灵,或者,是生前的苏绾灵。
凤雅起身唤了门外的丫鬟翠衫,这是专门侍候她的丫鬟,不过是二八年华的少女,体态轻盈,面容姣好。翠衫忙应着进屋来侍候她梳妆打扮,每一个眼神和动作都小心翼翼。
“我昏睡前,是不是性子不好,怎么你这样怕我?”梳妆过后,凤雅看着铜镜里那张脸,开口问道。翠衫闻言,脸色骤变,忙跪到地上请罪。凤雅反而窘迫,心想刚才自己口气也算和蔼可亲,怎么又把这孩子给吓着了。
“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凤雅的声音再柔几分,她望着铜镜中风华绝代的美人,如果不是那眼睛里涌动的不安跟她此刻的心境如此熨帖,她怎么也不会相信,她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
最初的时候,她想说,她不是真的苏绾灵。可是借尸还魂这样的事,别说放在古代就把她一把火烧了,就是到了21世纪也会把她捉进实验室好好研究了。再者,她不知道怎么会到了这里,也同样不知道该怎么回去,在这个陌生的朝代,除了顶着苏绾灵的名义安分点活下去,她实在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这些天除了翠衫她没有见过其他的人,在翠衫面前她也从不多言,她不想假装失去记忆,在这样陌生的地方,她也想把握生存的主动性。
只是她不说话,翠衫也不敢同她先开口,她实在不能发现苏绾灵的生活是怎么样。看着房间的布置摆设,也是古代的贵族,可对于大病初愈的苏绾灵来说,竟然除了翠衫别的人都对她不闻不问,这令她煞是好奇。
“你站起来答话。我只是随口问问,你不必害怕,照实说便是,我不会怪你,”凤雅黑白分明的眸子转了转,又道:“但是倘若让我知道你话里有假,我定是饶不了你的。”
翠衫怯怯的站好,小脸六分委屈四分畏惧,颤声道:“翠衫侍候姑娘这几日,觉得姑娘脾气性子都好的很。”
这几日?莫非以前并非是翠衫服侍苏绾灵的?凤雅不把疑惑说出来,想了想装作一脸的伤心道:“我这病刚好,却只有你一个人在这里陪着我,旁人竟然都这样心狠对我不闻不问。”
翠衫的脸色复杂,凤雅不知她怀的是什么心思,只盯着她看,末了翠衫才说道:“姑娘是病中被公子带到庄里来的。姑娘醒的这几天公子刚好不在,不过管家已经传信,想必这两日也该回来了。”
轮到凤雅脸色复杂了。原来这里还不是苏绾灵的地盘,她还是被人带到这儿来的。如此说来,真正的苏绾灵因为病重已经离开人世,而她就是这个时候从21世纪跑进了苏绾灵的身体?翠衫口中的公子,跟苏绾灵又是什么关系,是否是梦中与苏绾灵对弈的人?
她借了苏绾灵的身体,又频频梦到她和一个男子,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因果缘由?
凤雅的心思百转千回,却理不出个头绪。蓦地一惊,如果苏绾灵只是被救回来的病人,跟那位公子素无瓜葛,那这病好了,岂不是也到了卷铺盖走人的时候?
“你说的是哪位公子?”凤雅又问道。翠衫表情更加疑惑,连先前的害怕都给忘了:“连络渊连公子啊。”
凤雅看她那表情口气,好像苏绾灵跟那连络渊之前是认识的,但是她又不敢确定。一时拿不定她现在是该继续追问还是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翠衫见凤雅一脸迷茫,倒是替凤雅完成了那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奴婢忘了,姑娘当时病重,自然不知已经被连公子接到清连庄来了。”
“那你以前可认得我?”就算苏绾灵病前是这里的常客,不认识翠衫这样的丫鬟也是情理之中的吧?凤雅问的淡淡的,波澜无惊的语气里巧妙的掩饰了她好奇的情绪。
“奴婢之前不认得姑娘。姑娘之前从未到庄里来过。”
从未来过?那看样子跟连络渊不是很熟咯?
“可是奴婢是知道姑娘的,姑娘是名冠天下的美人,人人都盼着一睹姑娘芳颜呢。”翠衫说到这里,倒是没有了先前的惊慌之色,取而代之的竟然是仰慕。凤雅对这倒是认同,看苏绾灵这副模样,确实是世间少有的绝色。
正说着,竟有人敲响了门。这些天唯有翠衫一个人在身边,这响声跟活见鬼了一个级别。凤雅心里微微有些胆怯,虽说在无可奈何下已经接受了这个荒诞的新身份,可是她对未知的一切仍然心怀畏惧。
“苏姑娘,连络渊求见。”温柔好听的男声在门外响起,凤雅稀里糊涂便应了一声。翠衫上前开门,凤雅脑筋突然又转了个弯,求见?这苏绾灵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走进来的男子正是连络渊,温雅翩翩,眉眼俊朗,只是面相里带出了几分凉薄之意。凤雅思度着该如何开口,连络渊却先微笑道:“连某前些日子因要事离开庄中外出,没想到,姑娘竟在这个时候醒了,有照顾不周的地方,请姑娘见谅。”
“你把我带回来,让我在这里养好了病,我该答谢你才是。”凤雅看他略带拘谨的样子,断定他跟苏绾灵非但不熟,而且身份上绝对不一个段位。那梦中的男子也一定不是他。
“连某不敢。”连络渊唇边依然是客套生疏的微笑,只是凤雅却从中敏感的嗅到了一丝寒意,凤雅觉得,他虽然面子上毕恭毕敬,但是看到苏绾灵这位美人,潜意识里还是有些不爽的。
“那我这病好了,你想如何安置我?”凤雅稳稳地坐着,一副淡淡然的样子。
连络渊却反问道:“姑娘的意思?”
不待凤雅想好答话,连络渊又开口说道:“姑娘若有别的心思,连某便及时告知皇上。”
最初醒的时候,她惊恐,彷徨,崩溃,在无可奈何下她不得不接受这个残酷荒谬的事实。当时她安慰自己什么来着?还好没穿越到宫斗里。
结果……。
想来也是,名冠天下的美人,怎么逃得过皇上的法眼?这苏绾灵有可能是对皇上以死相抗,结果落了个半死不活,被送到这儿救命,结果又被她穿越来占了身体。
凤雅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要她进宫跟一帮女人争宠共侍一个老色鬼,她办不到!可是这连络渊也有意思的很,她要是有别的意思就告知皇上,刚才还对她装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现在是堂而皇之的威胁她了?
“我要是走,他可放人?”凤雅轻哼一声,心里已经开始思忖着各种潜逃的方案。
“皇上说过,姑娘若想走,他是绝无二话的,但……,”连络渊眼里划过一丝不屑:“只求姑娘走之前见他一面。”
见他一面还走得了?凤雅沉默不语,这连络渊跟当今皇上是什么关系她不知道,可是皇上对苏绾灵的心思就昭然若揭了。既然被皇上动了心思,还没被册封,那苏绾灵的故事可就能联想出一本八卦年刊了。虽然皇上说了她想走便走,可她哪能真说走就走,这大度痴情的戏码大概只是皇上为讨美人欢心的伎俩,她又不是傻大姐。
逃,必然要逃,可是逃之前她必定要先套出事关苏绾灵的一切。莫名其妙的穿越,频频梦见真正的苏绾灵,这其中,不是全然没有联系的,也许揭开了谜底,她才有回家的希望。
连络渊见凤雅不说话,脸上却一副了然的样子。好似凤雅这样的左右为难是意料中的事。凤雅不是没有把这表情看进眼睛里,但是她脑子里一团糟,理不出什么头绪来。只是请连络渊先回去,过几日再给他答复。
连络渊一出门,便有下人急急的迎着过来跟他禀报,凤雅听不清那人说了什么,只从即将合上的门缝里看到连络渊回过头来,神色警觉而凝重的朝她坐的方向望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