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非是和婚礼那日有关的。
隔了几天,终于要再次面对面讨论,这也是正常的。大家都早已不是小孩子,有什么话不能好好坐下来说个清楚?
果然,方远静了静,便问:“那天,你说执子之手与子携老,我不肯给你答复,对此,你很在意,是么?”
雪菲搁在膝上的手指略微一紧,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心里的某个角落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不停地再回响。
其实,她又何尝不明白,那些花前月下的山盟海誓,纵然再惊天动地骇世惊俗,也极有可能只是虚幻梦一场。那一对又一对曾经郑重许下誓言的情侣,到头来,走到岔路而后分道扬镳的,也不在少数。因此,可以说这些发誓或承诺,都是虚渺的,两个人的结局如何,爱情的最终点在哪里,只有走到终点的那一天才能清楚明了。
然而在她的心底,真正在意的并不是有没有得到白头到老的许诺,而是方远回避她的态度。
这个她以为即将与之共渡一生的人,这个她下了决心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人,突然显得并没有那份与她相同的信心和信念,光只这一点,便能让人心凉,让她恍然不知所措。
她垂眸,盯着幽暗的地板,反问:“既然相爱,那么想要携手到老,这也是很正常的,不是吗?”等了一下,没有听见对方回答,仿佛心跳的声音都如此的清晰,她才抬眼看他,终于带了一点小小的怀疑:“难道你不是这样想的?”
方远微微扯动唇角,似在苦笑。她当他是什么人?怎么能不想?她的要求,也正是他求之不得的愿望。
可是……
他突然站起来,修长的身形结成黯淡的阴影,笼罩在雪菲的身上。雪菲仍坐着,抬起头,窗外有一闪而逝的车灯,映得她的眼睛盈盈闪亮,清澈动人,恰如多年前的初见。
看着她的脸,方远的眼神微闪,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出其不意地俯下身,将她圈入怀抱之中。
光线幽暗,四周静谧,只听得彼此轻轻浅浅的呼吸。此刻,她就在他的怀中,在他伸手可及的范围内,不松手,便不会失去。仿若只要拥紧,今生便不会再分离。
温暖的气息和身体,抱着这样的她,有一种强烈的念头顷刻间涌了上来。
她想要平安喜乐慢慢走至天荒地老,而他,却恨不得一夜之间白头。
只有那样,才能永不分离。
方远半跪着,就这样彼此贴近,可是自始至终,雪菲也只是静静地坐着,任由他拥抱和轻吻,带着缠绵的意味,和极不易察觉的哀伤。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缓缓开了口:“……远,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一怔,微微松开她。
她皱着眉,说:“你一直有事瞒我,对不对?……不要把我当作傻瓜,这段日子你常常莫名其妙地沉默、若有所思,和以前完全不一样。其实我早发现了,也怀疑过,可是一直不问你,只是因为我担心,因为现在这种日子好像已经等了太久了,我怕是我直觉出了错,更怕万一真有什么事情被戳穿,幸福的状态也就结束了。”她顿了顿,自嘲地一笑:“这也算是一种自私吧。……可是,那天在你办公室外遇到凌诗琪,我才知道自己的感觉是对的。你让我别胡思乱想,可是你一定不知道,自从和凌诗琪认识以来,她从来没有用那天的语气和我说过话。在我看来,她几乎是在求我离开你。”
她停住,方远沉默地再度退开一些,只是双手仍旧放在她的肩上。
“那天在婚礼上,我一半是受了气氛的影响,另一半则因为是真的有怀疑,所以才问你,到底我们是不是能够携手走到最后。”
她没再说下去,方远却已经明白过来,也恰恰是他当时的躲闪,才让她终于证实了自己的怀疑。
方远垂下目光,掩盖了眼底的思虑和挣扎,呼吸平缓依旧,却更加沉重。
雪菲定定地看他,“究竟是什么事?不管有什么问题,我们总能一起解决的。“
她的性格一向都是淡然且随意的,可是此时说出这句话,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和认真。
方远的身体微微一震,松开放在她肩头的手,慢慢站起来。
雪菲却不肯有一丝放松,也站起身,目光湛然,“如果你坚持不愿说,那么刚才又为什么要问我,是否在意你那天的态度和答复?那毫无意义。”
这竟然就是蓝雪菲。
方远仔细地看着面前的女人,矮了他半个头,身形纤瘦清秀,语调仍然平淡,与往常没什么两样,可是却意外地多了些咄咄逼人的意味。
仿佛他不答不行,又好像真的无所畏惧,坚定执着的眼神比任何一刻都要动人。
他看着她良久,终于动了动唇角,这一次,却是真真切切的苦笑。
“真正自私的人是我。”他沉声说,“……可是,我不甘心。”
“什么?”雪菲眨了眨眼,不明所以。
“没事。”他倾身吻她,“……雪菲,相信我,什么都不用担心。”
“可是……”
“没有可是。”他打断她,眼底一片深邃,拥着她的双手倏地收紧,“我会争取。我们,白头到老。”
无论平素多么冷静理智的女人,在听到自己所爱之人如此坚定的保证时,恐怕也仍旧不禁眩晕迷乱。
雪菲想起大学时候宋筱林常说:“方远虽然很帅,但给人的安全感却一点也不受影响。……”
事实的确如此。甚至,雪菲早已发现,他从骨子里便是个强势的人,总能恰到好处地让人感到可以依靠信赖,却又不会大男子主义。
也正因为这样,当方远说“我会争取”时,她靠在他的怀里,闭上眼睛,有一刹那的安心——仿佛真的只要他这样说了,就必然会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