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是躺在床上,整个脸庞在阳光的映衬下更显苍白,仿佛丝毫没有血色,昭曼身体不觉微微颤抖,只觉得胸腔里仿佛是无尽的震惊回荡,又夹杂着刻骨的痛楚,竟让她定住脚步,无法再前移。
他知道,她一直都这样聪明,才能这样快猜透一切。
他心中涌起一丝慌张,却只是望着她淡淡一笑:“你来了。”
她勉强笑了一笑,却并不往前走,只是定住了脚步站在那里,怔怔望着他。
他竟也没有逼她,只靠在床上,侧头望着她,露出一个复杂的笑容。
她只站在门外,淡淡说:“你……好些了么?”
他望着她道:“好了,但是心痛。”
她仿佛抿了抿唇:“为什么?”
他淡淡道:“你说呢?”
雪曼冷声道:“进去说罢,他身子尚未复原。”说完先她一步踏了进去,走到陆承轩身边,大着胆子替他整了整衣衫,陆承轩竟没有制止她,只是望着门口那个人,目不转睛。雪曼生怕他喝止自己,如今看他这个反应,不觉心头一暖,低声道,“要不要吃点儿东西?”
陆承轩丝毫没有听到她的话,只是望着门外的女子,雪曼一怔,不觉又想开口,却看到他双手紧紧攥成拳状,竟仿佛是有说不出的紧张。
昭曼仿佛笑了一笑,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他声音平淡:“笛声。”
她问:“世上会吹笛子的那么多,会吹这首歌的人那么多,你怎么就料定是我?”
他声音越发平淡:“我猜是你。”
她问:“如果不是我呢?”
他淡然道:“不会。”
她说:“你运气好。”
他道:“我知道。”
他们二人话里是一个意思,心里却是另一个意思。
不知过了多久,昭曼才终于迈步而入——然而,那一步却仿佛是含了千斤一般的重量,雪曼明显看到陆承轩双拳松开,仿佛是送了口气,神色却依旧不变,对她淡淡吩咐道:“你先出去。”
雪曼心中微微一痛,却不得不依言出去,替他们关上房门。昭曼一步一步迈向他,走得十分缓慢,十分小心,直到他床前三尺,他终于按捺不住,一把将她拉入怀中。
她任由他抱着自己,躺在他怀里,只觉得心里有轻微的寒冷蔓延开来,一分一分深入骨髓,她不由向他怀里蹭了蹭,缓缓道:“承轩,我冷。”
陆承轩抱着她的胳膊紧了紧:“我知道。”
她眉头微蹙,尽量让自己平定下来:“什么时候?”
陆承轩微闭了眼:“很久了。”
她淡淡:“很久?……是多久?”
陆承轩道:“我十二岁那年。”
她不觉心中一寒,轻轻“哦”了一声,摸了摸手里的护戒,陆承轩怕她要往下取,慌忙按住她的手,淡淡道:“不要摘……”她怔了一怔,又听他道,“算我求你,你答应我——这辈子都别摘。”
她心中一痛,仍淡淡:“好,我不摘。”
他紧紧抱着她,生怕她像一阵青烟一般消散,又听她道:“明日夜宴之后,皇兄准我出宫。”
他抱着她的手臂不由紧了几分:“我带你走——”
她眼里几乎要涌出泪来:“去哪儿?”
他缓缓推开她,捧着她的脸,指着自己的心脏道:“你到我这里来。”
又指着她的心脏道:“我到你那里去。”
她心中一片感动,不觉望着他道:“那她呢?”
“我们的事,与旁人无关。”他望着她,“你明明知道,否则你为何进来?”
“但是……她是你妻子……”
“没有但是——”他吻去她脸上的泪水,“我说过,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今日的事,若是我想瞒你,就不会让你进来。”他抚上她的脸颊,声音沙哑,“你明白吗?”他拉住她的手,放在他心上,“你在我这里,以前的事我无法控制,我只许你未来。”又揽过她淡淡道,“我知道,你都懂的——也只有你懂。”
她将头靠在他胸前,听着他的心跳:“我懂的。”
——如果雨中救她还说明不了一切,如果那一次刑场上救她说明不了一切,若果连这一次的舍命相救还说明不了一切,他们之间还需要说什么呢?
“我已经安排好一切了,明日晚宴后我们立刻离开这里。”陆承轩缓缓抱着她,“只有我们两个人。”
她微微闭起眼,不再询问什么,只靠在他怀里。
一切也根本不必再问。
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瞬间明了,他之所以拒她千里,是因为他早已有了妻室。
他握住她的手,她指尖的冰冷一直传到他心底,她手中一阵温暖通过血液蔓延至全身,她侧头望着他手腕上那一道伤疤,忍不住轻轻地抚上去:“还痛么?”
他轻抚她的头发微微摇了摇头:“不痛。”
她侧头望着他:“承轩……”
他心中没由来的一惊,只淡淡道:“嗯?”
她道:“你还有什么……”话到一半,生生逼回去,又勉强笑了一笑,“没什么。”
他伸手抚过她的脸,抱着她的手臂微微紧了紧:“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安排好一切。”
她笑了一笑:“好。”
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昭曼反射似的起身,迎上陆承轩受伤的目光,有些尴尬地说:“我去开门。”陆承轩略一点头,门外纳兰怀素看到昭曼,心中微微一痛,道:“夫人快回去吧,皇上着急了。”昭曼道:“我这就回去。”她回头望了陆承轩一眼,看他微微颔首,似是让她放心,她亦是对他点了点头,转身出门,却看到雪曼正在转角,不由一怔。
雪曼望着她幽幽道:“我在等你。”看昭曼并没有答话,笑了一笑说道,“怎么,没想到?”她冷笑一声,“你自然想不到,你知不知道——我是他什么人?”
昭曼不觉心中一痛,只淡淡道:“你们的事与我无关。”
“无关?”雪曼语气冰冷,“怎么可能无关?!你知不知道,我是他夫人?”她看昭曼脸上并无惊讶的表情,不觉一惊,“你知道?你……居然知道?”
昭曼神色间一片漠然:“知道。”
“他……他居然连这个都告诉你了?”雪曼喃喃,又转头对她冷冷道,“你居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跟他在一起?你是高高在上的夫人,何必抓着一个药庐的大夫不放手?”
昭曼眉头微动,淡淡道:“他只是个大夫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