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宠爱柳暮雨一月有余,太后只是按兵不动,只静静观望着。昭曼整日也只是在宫殿里鲜少出来,连陆承轩那里也不敢再去,只让诗雅留意着金华殿的安全,生怕太后会忽然有动作。
清晨的天空竟然淅淅沥沥下起冻雨来,南昭地处西南,即便冬日也鲜少有这样冰冷的气候,昭曼打开窗户任由盐粒大的颗粒飘入房中,细小的颗粒打在脸庞却仿佛是利剑割过肌肤一般刺痛,她心里微微一惊,忽然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转头望去,诗雅竟然不在身边,她身旁伺候的人向来不多,此时只得出去寻了守在外殿的小宫女问道:“诗雅呢?”
还不等对方答话,诗雅便慌慌张张的从门外进来,面上却是带了喜色,低低喊了一句:“姐姐。”
昭曼淡淡点头:“进来再说。”
诗雅忙进去关上了房门,因跑得太急仍然在喘息,欢喜而又低声道:“皇上任命兵部侍郎柳士章柳大人为武举主考,丞相为文举主考。”
昭曼露出一丝微笑,如此一来,既顾及丞相的面子,又让柳士章掌握了部分实权,也确实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她心里暗自松了口气,又听诗雅道:“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昭曼望着她,“这样吞吞吐吐,在我面前有什么不能说?”
诗雅缓缓道:“皇上的旨意同时下达金华殿,晋封兰婕妤为四品修容,柳暮雨入宫不过两个月却已经几次晋封,宫里已经议论纷纷了。”
昭曼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门外已经传来通禀的声音:“皇上驾到——”她忙起身接驾,皇上仍是一身龙袍未换,显然是刚刚上朝归来,脸上有隐忍的喜悦,静静地望着她,目光里仿佛是凝聚了千言万语,最终只低声道:“曼儿,朕来了。”
当着众人,昭曼只微微点头,但戏却仍要做足,甩手便进了昭阳殿,冷笑道:“皇上既然有兰修容,何必还要到臣妾这里来?”
殿外的人都变了脸色,知道皇上与曼夫人已经冷战多时,均低下头去一动不敢动,生怕皇上会大发雷霆。皇上面色尴尬,抬脚追了进去,笑道:“曼儿还在生气?朕今日特地来跟你赔罪的。”
昭曼仍是冷笑:“赔罪?曼儿怎么敢当?”
皇上笑着赔礼,伸手向外一指:“你看,朕今日特意让人带了兰陵王从东越进贡来的丝绸,你选一选吧。”
兰陵王是昭曼的亲生父亲,昔年救驾有功特封为兰陵王,现在仍居于封地兰陵,久未上京。吉祥听言忙让人将丝绸端了进来,昭曼望着眼前一匹匹华丽大气,琳琅满目的丝绸,忽然冷笑道:“我仍是戴罪之身,哪里配得上这样的东西?”
皇上淡淡笑道:“朕那日不过胡乱说了一句,你也当真?不是你配不上这样的东西,是这样的东西配不上你才是。”
昭曼冷冷笑了一声,皇上随手拿起一匹布对她笑道:“不过这质地是极好的,你衣衫颜色向来素净,用这些华丽的布做几件衣裳也好。”
昭曼嘴角微微动了一动,伸手便拔下头顶的簪子,蓦地划上丝绸。只听撕拉一声,上好的丝绸已经赫然裂开一道极深的口子,仿佛是触目惊心的伤痕一般。
皇上一怔,只当是她演戏,随即笑道:“夫人若是喜欢,便把这些布都撕了吧,只是这样撕岂不脏了你的手?”说完淡淡看了一眼吉祥。
吉祥忙转过头对众人吩咐道:“你们全都过来将这几匹布撕了,直到曼夫人开心为止。”
众人闻言答应一声,忙全都围过来开始撕扯盘中的丝绸,不多时地上已经一条条全是丝绸的碎块,昭曼哭笑不得,跺了一脚道:“像什么样子?”
皇上这才微笑道:“你们都听见了?还不停手?”
昭曼望了皇上一眼,冷哼一声,转身回到内室里,皇上对吉祥道:“把这里收拾干净。”方才追了她进去。昭曼静静地站在内室的香炉前,听到他的脚步声,方才转过头来,淡淡道:“恭喜皇兄。”
皇上向前踏出一步,蓦然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冰凉如雪,顺着血管一直冷到他心里,他一怔,看她神色不对,忙道:“曼儿,你怎么了?”她嘴角扯出一个淡薄的笑容,香炉里的香气仿佛熏得她喘不过气,她伸手按住胸膛——那里仿佛是积压了无数的怨气,最终一点点冻结在血液里,她只淡淡笑了一笑,说道:“没什么。”
皇上想了一想,便明白过来,不由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对不起,是朕的不是,朕不该拿兰陵王的东西来。”
“不打紧。”昭曼缓缓抽出手来,眼前仿佛又闪过母亲死前那一幕,不由微微闭上了眼,沉默许久,才淡淡转了话题,“不知道今日这场戏会不会落在太后眼里,希望太后不会那么快下手。”
皇上仍想安慰她几句,却不知如何开口,只能勉强接话:“你放心,金华殿里朕留了不少人看着,不会有问题。而且文举武举以前都是由丞相主考,确实不合常理。朕倒是没想到柳士章会来这么一招,真是大大帮了朕的忙。”
“姜还是老的辣。”昭曼淡淡笑道,“对了,武举考试中有个叫纳兰怀素的,应该是可造之才。”
“纳兰怀素……?”皇上沉吟道,“他参加武举了么?朕以为按他的才能应该参加文试才对。”
昭曼疑惑道:“皇兄见过他?”
“那日诗文大赛的那首叠字循环诗便是他写的。”皇上淡淡笑道,“所以朕才拿了你那首回文诗出来,不然哪里能得第一?”
昭曼对这样的夸赞似是毫不在意,笑道:“如此更好,纳兰怀素文武双全,皇兄定要把握。”
皇上微微颔首,四目相对,二人许久未见,此时竟是有些生分,谁也没有开口。顿了顿,昭曼说道:“皇兄不去看一看兰修容么?”
皇上面上稍有不快,淡淡道:“朕许久未见你了,你这么着急赶朕走么?”
“不是……”昭曼下意识地说道,“只不过今日她被封为修容……”
皇上挥了挥手道:“你还让朕顾着她的性命,朕今日再去她那儿,不是明摆着让太后杀她?”
昭曼点头一笑,皇上目光停留在她房内的那幅字画上,眼神里露出温和的光泽:“你的字倒是越写越有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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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渐渐拉下来,金华殿里的烛火忽明忽暗闪耀着。
柳暮雨望着桌上已经换了几次的饭菜出神,忽然听到脚步声,登时面色一喜,问道:“皇上是不是来了?”
春雨笑着安慰道:“皇上今日定是政事繁忙来不了了,修容还是先吃饭吧。”这一个月,皇上每天都要踏足金华殿,总是陪她骑马、射箭、蹴鞠、写字,而与他见面仿佛也成为一种习惯,累积到心里。这样一天见不到他,心里仿佛是失去了什么东西,空落落的。
原来,这便叫魂不守舍么?
春雨低声喊了一句:“修容?”
柳暮雨这才回过神来,望着窗外浓雾下笼罩的黑色,望着饭菜淡淡道:“撤了吧。”
她本以为,今日父亲掌得兵权,她又封了修容,他必定会来庆贺一番的。难道……竟然是她高估了自己么?心头不由得微微一酸,她问道:“春雨,你老实告诉我,皇上去了哪里?”
春雨正在撤盘子,听到她的话手不由自主地一抖,勉强笑道:“奴婢不知,皇上大约正在未央宫忙政事。”
柳暮雨冷笑一声,道:“春雨,你我主仆一场,难道连你也要瞒我么?”
春雨手里的盘子咣当一声掉落在地,慌忙跪下道:“奴婢不敢。”
“那你快告诉我,皇上他究竟在哪里?”柳暮雨眼里似是有冷箭射出,春雨不敢再看,声音里有微微的颤抖:“皇上……在昭阳殿。”
昭阳殿么……?
柳暮雨微微咬住嘴唇,眼前的一切渐渐模糊起来,耳边只回荡着他那日的话。
“你说呢?”
“朕若是告诉你朕喜欢曼儿,便是喜欢么?”
……
她的心一分一分冷下来,紧紧抿住了嘴唇,伸手披了一件大氅,对春雨道:“我们去昭阳殿。”
春雨心里一惊:“可是……已经这么晚了。”
柳暮雨看了她一眼,春雨不敢再说话,忙命人提了灯在前面带路。昭阳殿是在未央宫里,而金华殿却在长乐宫中,离昭阳殿的距离颇远。天上仍下着冻雨,冷风将细如尘般的颗粒吹入柳暮雨脖子里,她不紧不慢的向前走着,灯笼泻下一地淡黄色的光芒,前方的路上一层颗粒宛若风沙一般被吹起来,四散开去,不知走了多久,眼前终于闪过三个字“昭阳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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