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宿幻岛近了。冷天弩站在船头,看着远处隐隐可见的岛屿,神情冷然。船顺风而行,随波逐流,颇有“千里江陵一日还”的感觉,到达宿幻岛的日期会比他们预期得要早。
风吹得他的脸面微疼,耳朵也冻得好像不是自己的了,可他却依然像根木头一样杵在外面,动也不动。不想进船舱,是因为里面有她?他只是不敢见到灿烂明媚的她吧?他只是、只是害怕,害怕自己弥足深陷,害怕自己终究要伤害她。
“你站在外面半天了,不冷吗?”
令他害怕的声音在身后出现,令他害怕的人走到了他的面前,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映入他眼帘的是恬淡的笑靥。
东方洛蝶含笑看着他,看他粗黑的眉毛,看他闪烁逃避的眼神。怎么,她很可怕吗?
“你怎么出来了?”里面暖和,外面风大,她出来也不披上厚衣服,不怕着凉吗?
“我来看看你是不是冻成冰块了,不过看样子你在风中还是挺自得其乐的,我没有打扰到你吧?”
“没有……”和她单独相对,他有些不自在,顾左右而言他,“外面冷,你进去吧。”
东方洛蝶摇头:“我没觉得冷啊,你看,我穿得比你多,我的手也比你暖和,不信你摸摸看!”她伸出一双葱白的玉手,笑吟吟地看着他。
冷天弩尴尬地别过了头,郁闷地说道:“你对谁都这样吗?”这样的露骨,不避嫌。
“你介意?”
“我……”他哪有资格介意,只是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她亲近谁,她想对谁好是她的自由,他没有任何立场去计较。更何况,他对她而言,并不是好人。
“你以为我是一个很随便的人吗?你也太看轻我了吧。”看他神情表现就知道他在介意,不过这样总比他面无表情要好,至少说明他在意她不是!
“我没这个意思。”他正纠结着要说些什么,东方洛蝶却转过身去,看向远山群岛,很兴奋的样子。
“那里就是宿幻岛了吗?”她指着笼罩在一片云雾之中的岛屿,问他。
“是。”
“你去过吗?”
“没有。”
“那是一个怎样的地方呢?它的主人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到底有着怎样的目的?你好奇过吗?”她并非好奇心重的人,可事关自己,她还是想追究个所以然。是福是祸?一切尚未可知,虽凭天意,亦看人为。
冷天弩道:“我们奉命行事,其他的不会多问,但据我了解,宿幻岛的岛主殷云洛是个聪明绝顶的人,而且富可敌国,武功少有人及。”
“那……你真的打算把我交给他吗?要是他欺负我,你会来救我吗?”她追问着,看他的眼神充满企盼。
不愿!他当然不愿她冒险,他一点都不想把她交给那样的男人,他只希望她平平安安,无忧无虑。可是,他能对她说这样的话吗?他有什么资格,他有什么立场?转头看着满脸期待的她,他的眉间却只有愁绪万千,虽有千言万语却难吐露半字。
看他忧郁地看着她,一声不吭,东方洛蝶笑了下,又转过了头,看向清冷的水面,说道:“冷翎跟我说,你就是个闷葫芦,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不爱讲话,光会盯着人看,一副呆板木讷的样子,可惜了你的那张好脸。”
“不是……”
“她还说你面冷心热,虽然看上去不好亲近,其实心地最善良,最爱打抱不平。小时候冷寒梭最爱欺负你,可他受了伤、生了病都是你在照顾,是不是?”
“干嘛提到我?说我坏话哪?”冷寒梭正好从船舱走出来,听到他们的谈话,好奇地凑了过来,瞧瞧东方洛蝶又瞟了眼抿唇不语的冷天弩,摇头叹气,看上去很郁闷。半晌,他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冷天弩,说道,“他比我好吗?他是长得比我好看还是武功比我高强?好吧,就算他真的比我好看那么一点点武功也比我好那么一点点,可是他会给人看病吗他会哄人开心吗?这家伙一天到晚都一副别人欠他钱的表情,你看上他哪一点?”
你看上他哪一点?东方洛蝶闻言微赧,未及开口辩驳,就听冷天弩说道:“你别在这胡言乱语,进去。”
冷寒梭双手环抱,一脸轻佻:“这船是你家的?你让我进我就进啊?你想跟东方小姐孤男寡女你侬我侬就想把我支开,太不够兄弟了吧?”
听他如此戏言不知轻重,冷天弩脸色一沉,一巴掌挥向他,他早有防备,纵身一跃,逃向船尾。冷天弩不放过他,飞身去追,两人在小小的船上上窜下跳,小船依然四平八稳。
东方洛蝶看他们追逐打闹,不由抿唇一笑:他们感情真不错呢!虽然他们确实绑架了她,虽然他们做过许多有违律法的事情,但他们终究不过是渴望平静生活的普通人,或者说是可怜人。
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心中有一丝对未来不确定的忐忑,将来的事情谁能控制得了呢?宿幻岛之行,是福是祸?她又能否帮助他们摆脱冷面婆婆的控制呢?倘若所有的问题都能解决,最后的结果是否就是分道扬镳,永不相见?身份地位的悬殊,可有逾越的鸿沟?
一切,都是未知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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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幻岛上湖心亭,长廊连通未寒居。
湖心亭是观景亭,由殷云洛斥巨资而造,坐落于岛中,距水面三丈有余。汉白玉阶梯连接了湖心亭和长廊,长廊之顶华美奢侈,彰显主人的霸气张扬。
立于湖心亭,看浩瀚江海,望远山之雄,听水石碰击,感天地苍茫。此时此刻,在此地观景的是一名坐轮椅的年轻男子,身着白袍,背影孤凄。他独自一人,遥望远方,许久未曾动一下,似在发呆。
不久,一名黑衣的女子跑了过来,见了他,恭敬行礼,道:“严公子,岛主请您前往大厅一起迎接贵客。”
“贵客?”严非渠转动轮子面对来人,问了句,“是什么人?”这个男人有着一张虚弱忧郁的脸,他的脸色很苍白,像是常年生病,一张病态的脸,纵使生得再好也失去了意义。
“是长安东方府的大小姐东方洛蝶。”
“果真……是她?”严非渠轻轻叹了一声,说不清心中滋味,“岛主何必如此,她……”他又该说什么好?
“属下推您过去。”
“唉,好吧。”他能够拒绝吗?如果可以,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就已经离去,离开这个将他禁锢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