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肚面筋是兰若从小就很喜爱的小吃,漆黑新鲜的牛肚在热汤里汆熟了,外面均匀的挂上了一层乳白细腻的水淀粉,闻起来有一种厚重温暖的香气,配上爽滑劲道的面筋一起在鲜花椒水里面熬煮,除了锅再浇上厚厚一层滚烫鲜香的辣椒油,那份香气隔着十里八村都闻得见,这本来是一道经典传统的蜀地小吃,兰若小时候去攀枝花探亲的时候尝过一回,就再也没吃过正宗的,未曾想居然还有这个口福。
兰若坐在低矮的小木桌前面,捧着青花细瓷的骨碗吸溜吸溜的吃个没完,细嫩雪白的小脸上星星点点的沾着红油,万历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含笑拿过她别在腰间的绢子,旁若无人的给她擦了起来。其实也没多少人敢看,那些锦衣卫自小就被选进宫,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水深火热的日子就是家常便饭,从吃食上就能体现出来,为了保持体态和灵活程度,他们一天天的就靠清汤寡水过活,连盐都没吃过几粒儿,如今眼前骤然出现这样香气浓烈的美食,他们一个个二十岁左右的年纪如何忍得住,看见常江海没阻拦,赶紧端起碗来呼噜呼噜的吃了起来,连额头上都是大滴大滴的汗珠,噼里啪啦的往碗里面落,哪里还有时间看皇上疼媳妇儿,画茶和常江海更是通晓世事,都别过脸去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那老板费尽心思的把这一群人留下,不仅仅是为了招徕生意,主要也是为了把这些长相体面,一身贵气的人留下,不仅能养眼,也是个蓬荜生辉的意思。看着那美人儿饕餮的样子,肯定是喜欢自家的吃食,那汉子不禁喜上眉梢,不住的嘿嘿笑着,随便找了个由头又凑了过去,跟万历说着“老爷,您是不是京里人吧,小的在齐化门这做了十年生意,这些大财主都混了个脸熟,却没见过您,这回出来是要到处逛逛的?”
“诶,是京里的,只是平日不爱走动罢了,这不是家里的有孕了,在家憋闷,我就想着带她出来玩玩”一出了宫,万历就自觉的改了称呼,不再自称为朕,他也愿意跟平民百姓多接触接触,他喜欢那些热热乎乎的烟火气息。
那汉子看着客人愿意跟自己拉呱,就更加热情的招呼“啧啧啧,瞅瞅,这人跟人真是没法比,看老爷这个排场,家底肯定丰厚,人前风光人后享福,年纪也轻,说句不知好歹的话,您这年纪还没我儿子大,这能耐可比咱们十八辈子加起来都多!”
兰若正吃得高兴呢,听了这话不禁‘噗呲’一声乐了出来,差点没呛着,咳嗽的面红耳赤,喝了好几口水才老实过来,她笑着对那汉子说道“老板,咱这家底儿也不是他挣来的,不过是祖上传下来的,再说你可别跟他比能耐,弄不好要惹了大祸呢!”
正说着话,在后厨煮东西的老板娘端着几个碗上来,放在两人面前“太太,您尝尝咱自家蒸的点心,那个辣子吃多了伤胃”
兰若好奇的拿起来看了看,不禁很是高兴“这是糖三角吧,我从小就喜欢吃这东西,真是没成想今天是开了荤了”
老板娘也是高兴“可不是,我娘家是辽北那边的,这糖三角就是东北那地界的吃食,没想到太太这么细皮嫩肉水水灵灵的人物,竟是从那个寒凉之地出来的”
万历顺手拿起一块,怕烫就拿着手绢包着,送到兰若嘴边“小心烫着,慢着点吃,咱不着急,也没人敢跟你抢”
老板娘看着,不禁笑了起来“太太多好的福气,模样身段这么好,还嫁了个这么好的人家,男人又体贴又体面,看着年龄不大,还有了身孕,我家那个死鬼说得真对,您一家子都是有福气的,好好地日子越过越红火喽!”
众人吃喝笑闹了一会儿,都吃好了,万历跟常江海使了个眼色,常江海立马从荷包里掏出一锭金子,别说十碗八碗的毛肚,就算把整个夜市儿买下来都不是个事儿,一下就把老板两口子吓得够呛,拿着金子手直哆嗦,摸着脑袋半天也没缓过神来,可到把周围的商贩眼气得不行,然后又恨自己,暗自想着下回可得胆子大些,省的这肥的流油的大肥肉全让别人吃了,到最后自己连口汤都没混上。
走了几步,兰若又站到一家茶楼不挪步了,那些侍卫看着就知道,德妃娘娘又要带着他们找乐子了,不禁有些摩拳擦掌的兴奋,面子上还不大敢露出来,只是加强了防卫,不叫别人近身。万历抬头一看,这是个规模挺大的茶楼,上面黄鹂木的牌匾上写着四个大字‘秋毫茶楼’,万历笑了笑,对兰若说道“这老板还真是个有心人,茶楼名字起得不错,明茶秋毫,又有意境又上口”
兰若笑着说“可不是吗,你看那牌子”万历往旁边一瞅,那是一块很大的桐木牌子,上面刷着深红木色的桐油,上面写着一溜深黑色的浓墨正楷,工整严正,几个大字写着:本店今日上演精本《柳毅传书》《目连救母》,恭谨诸位莅临。旁边还贴着戏码上演的起止时间,这个时候正好还没开始,就有好几个殿里的小二出来进去的忙活,手里提留着‘苏盒子’,兰若的馋虫又被勾了起来,拽着万历的袖子说“这京城里的茶楼真是上档次诶,都不上一般的瓜子点心,直接就上苏盒子,今儿个这剧目也有意思,既有禅意又有功夫,咱们好好儿乐乐成不?”
万历被她说的一脑门子官司“苏盒子是什么,能把养尊处优的德妃给馋成这样儿”万历虽说不愿意在这鱼龙混杂的地方多呆,可看着兰若一脸兴奋之极的样子,只能依着她这么问道。
兰若怕别人听着,压低了声音说着“您这皇上当得是真规矩,民间的事儿是一点也不明白,苏盒子就是卷饼吃的肉食,一共九种,有熏肉,醩肚儿,烧鸭子,牛踺子,酱肘子,回锅肉,都是不肥不腻的,从京里最有名儿的全聚阁买出来的,人家一天还限量呢,只卖五十盒儿,你有钱都买不着,我从小就馋他家的东西,老也买不着,进了宫更是捞不到吃”。
一群人走进了茶楼,小二看着像是有钱的主儿,也就不费吐沫盘问,直接就麻利的让到楼上的雅座儿,楼底下什么人都有,赶脚儿拉客儿的全都有,店小二就怕这些贵人嫌底下腌臜不高兴,招待的周到又殷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