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否想过,人生最难以忍受的是什么。贫穷?卑微?或者是背叛,但这些其实都不甚可怕。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穷苦和低下都是上天赐给我们最珍贵的礼物,它们的激励作用人所共知。而背叛一事,更是无可厚非。在我们人生之中出现的无非有两种人,亲人与外人,与你血脉相连的亲人永远也不会背叛你,这一点毋庸置疑。而外人,或者说是朋友,两人相交无非易趣相投或利益往来,就算有一天弃你而去也不必担心,新陈代谢本来就是自然规律。所以说,人生中最令人心寒齿冷的莫如二字,委屈。老百姓俗话叫憋气,由此可以衍生出误解,心酸,冷漠和报复。因此一个人在本质上发生改变,必定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在紫禁城人们的眼中,景阳宫恭妃所受的委屈堪比窦娥,那种冲天的怨气恐怕很难消散。万历一听说兰若流产了,心里对那个自己从来不知道他存在过的孩子怜惜到了极点,那是他和他心爱之人的孩子,应该是他最疼爱也是最期盼的孩子,结果还没来得及兴奋,就要体会失去的痛苦。何况再看此时,兰若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人事不省,他若没有些怒气可就真是罔生为人了。他先尽力压了压快要溢出的怒火,低声嘱咐医女好好看顾着兰若,不管出了什么声音都别让她出来,尽管好好的歇着就是,然后扭头出了内殿,一眼就看见挺着大肚子的恭妃一脸惊慌之色,但还跪不下去,只能怯怯的扶着宫女的手站在一边,一转眼又看见母后一脸忧虑的坐在殿里,脸上的神色即使矜持如昔,但也难掩忐忑。一眼看见万历出来就走上前来“皇上回来了,怎么也不先来跟母后说一声,诶,去看过淑嫔了吧,那孩子也是可怜,还没成型就没了,大家伙心里都不好受。这事虽说出在景阳宫里,你可千万别怪薷儿,她有孕在身脾气难免大些,说到底还是我老太婆没用,皇帝要怪就怪我吧”说完还用手中的帕子擦了擦眼角。
香薷听了这话,顿时六神无主,兰若虽然是在自己宫里出的事儿,但责任在谁她和太后都是心知肚明的。她一没有挑起事端,二没有煽风点火。怎么太后这话里话外都把自己形容成一个争风吃醋的无良妃子,虽然她确实嫉妒兰若夺取丈夫所有的爱,但是她纯良的性情让她如何也无法恨这个曾经很是疼爱的小妹妹。赌气归赌气,自己从来没做过对不起别人的事,其实连她自己都明白,时间一长她迟早会认命,与郑兰若和好如初。
香薷此刻真是糊涂了,她求救似的看向太后,却不成想太后看也不看她一眼,自顾自得抹着眼泪,看起来就是一个痛失爱孙的老人,完全不见前几天趾高气昂的神色。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脸上就挨了力道极重的一个耳光,火辣辣的催人泪下,她怔怔的望着赤红着双目的万历,听他大声的吼着“蛇蝎心肠的贱妇,朕怎么从来没看出来你是这么有心计的人,先是在太**里费尽心机的勾引朕,又凭着你肚子里皇嗣一步步的爬到了妃位,就是因为你,兰若差点被赐死!朕念你有孕不跟你计较,未成想你胆大包天竟然做出这等令人作呕的行径,等你把孩子生出来,朕一定要杀了你!”香薷呆呆的看着万历那双狭长美丽的桃花眼,里面充满了嗜人的仇恨。
她扭过头去,跌跌撞撞的扑到太后跟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漂亮而惨白的嘴唇紧紧地抿在一起,瑟瑟发抖。眼睛里是恳求,无望的恳求。太后看了她一眼,多有不忍之意,却也只是拍了拍她的肩头,用口型无声的说出‘放心’二字。万历一把将香薷拉了起来“你还有脸面去求母后,当日你就是依靠母后才得了这个妃位,如今还想求得包庇,还是自求多福,有空多想想怎么在黄泉路上修修来生德行吧!”说罢就要往内殿去,想把兰若带回启泰宫养病。
香薷此时才彻底明白,自己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一个传宗接代的工具,没有人会真心的疼爱帮助她,她只能靠自己,孤零零的自己。她不管不顾的抓住了万历的胳膊,让他无法前行。万历虽然在气头上,但还是顾忌她有身子,不敢有什么大动作。香薷无法发出太大的声音,甚至有些声嘶力竭“皇上,咱们去问淑嫔,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们去问她,去问她……”嘴里不断地说着
万历厌烦的把手臂抽出来,没想到香薷把全身的力气都放到他身上,这样一甩她再也不能站稳,脚下一滑直直的向旁边倒去,她下意识的护着自己的肚子,但还是重重的磕到了桌子角上,瞬间像是一只有力的拳头击中了她高耸的腹部,闷闷地痛感从下身迅速的蔓延到四肢百骸,疼的她几近昏厥,片刻感觉两腿之间有一股温热粘稠的液体缓缓流出,霎时间淡淡的血腥味充满了所有人的嗅觉,令人心惊肉跳。
香薷的脑子嗡嗡作响,只听见近身宫女尖声惊叫“娘娘见红了,这是要生了!!”她迷迷糊糊的好像又听见太后急急的昭太医的声音,片刻之间觉得身体被托了起来,眼前突然出现万历惊慌失措的眼眸,鼻尖萦绕着那独一无二的龙涎香气,她感觉身体轻盈的像是深秋枯萎的落叶,飘零无根,唯有一颗心满满的被灌满了铅,那么沉重,难以承受。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清醒过来,耳朵听的周围声音嘈杂难辨,闹哄哄的令人厌烦,她的眼睛上好像被抹上了浆糊,黏黏的怎么也睁不开。正巧她身上力气全无,也就懒得睁眼想再睡去。猛然间想起之前的事,她狠狠的摔到地上,她赖以生存的,视若珍宝的宝贝怎么样了。香薷哆嗦的伸出一只手,向腹部扶去,那里不再是高耸的山脉,甚至是一个洼下去的盆地,胆战心惊的空旷。孩子没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想法一下子就冒了出来,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她一下子坐了起来大叫道“孩子呢,我的孩子呢?”凄厉不已。
一双温厚的手扶住了她,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产婆“娘娘莫急,小皇子在这呢”说罢抱过来一个小小的金枝弹花襁褓,香薷一把给夺到怀里,泪水瞬间决堤。
产婆见了这幅场景,觉得真是可怜,就想要安慰她一下“咱们这位皇子必定有大出息,从下生到现在就哭了一声,您看看,那眼神多有材料啊,那么有定力,长大了肯定是有本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