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那我就不与她计较了。我淡然道:“乔姐,你回去吧,这小丫头,我留下了。”
“雪姑娘……”紫芪充满惊讶的大眼睛望着我,她不明白我为何转瞬间就收了一个丫环。
我这才想起,我把十五阿哥这里当成收容所了。敢情这宫里收个丫环也有什么乱七八糟的规定吧!算了,这事就推给十五阿哥吧,他堂堂大清国王子,总不会连个小丫头也要不来吧?
“这小丫头我留下了,回头,我让十五爷去跟浣衣局说一声。”我冷冷道。
乔姐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说什么,但一见我冷若冰霜的目光扫向她,想说的话又缩了回去,灰溜溜地拾起鞭子走了。
我转身回屋,不忘吩咐紫芪:“带这个小丫头下去梳洗一下,换一套衣衫。”我注意到这小丫头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外衣,上面是斑斑的血迹。不知是因为天气的寒凉,还是身上的伤痕,这小丫头小小的身子一直在不停地抖着。
我在大厅正面悬挂的一幅泼墨山水画前站定。明艳的色彩,简洁明快的节奏,想必十五爷今天的心情不错。这个康熙的第十五个儿子有一个僻好,喜欢画画。还有一个怪僻:喜欢把自己作的画挂在大厅里炫耀。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画师都有这样自恋的倾向。所以,每隔几天,这大厅正面墙壁上的画就会换一次。我不懂得欣赏,但我比较热衷从画中去揣测一个人的心情,这是我在这无聊的大清皇宫找到的好玩一点的乐子。
我该怎么跟他说呢?我静静沉思。随随便便就收了一个丫环,现在看来实在有点唐突。他会不会赞成呢?他……我忽然觉得,我好像好久没见到他了。自姑姑那件事后,我一直站在窗前悲秋,伤怀,或者坐在院子里弹琴,都差点把他给忘了。
他还好吧?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那崩裂的伤口应该重新长上了吧?我抚住额头,心里,有一丝沉甸甸的感觉。
有人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接着便是跪地的声音,一个细细柔柔的声音:“见过雪姑娘!谢谢雪姑娘救命之恩!”
声音虽低,却却稚嫩可爱,是十三、四岁小女孩的声音。
我转头,含笑,伸手去扶她起来。唉,这大清王朝规矩就是多,见个面也要跪来跪去的,多麻烦。下次我要贴个通告出去:十五爷这里是不讲规矩的!嘿嘿。
小丫头似乎吓了一跳,躲开我搀扶的手,自己慌忙从地上起来,规规矩矩地低头站着。
我笑笑,凝神打量眼前这个小姑娘。呵,经过梳洗打扮,一个眉清目秀的小丫头俏生生地立在眼前。弯弯淡淡的眉毛,一双眼睛明显流露着怯意,但也不失率真可爱。原来的衣服已经换去,新着上的一身粉色碎花的衣服,更衬得小脸粉嫩粉嫩的。
“坐吧。”我指指旁边的凳子,自己则在主座位置上坐下。
很快有丫环捧了茶盏进来,是上好的明前龙井。
我用茶盖轻轻拨了拨杯里的茶,色泽清新碧绿,令人赏心悦目,清香盈鼻,沁人心脾,心情也舒畅开来。
小姑娘侧挨着椅子坐下,不是我们平常那种堂而皇之的坐姿。我呆了一呆,心想还是算了,宫里的规矩多如牛毛,这里的丫头宫女们早就被毒害了,要她们一时半会改过来是不可能的。
“你叫什么名字?”我柔声问道。
“奴婢名叫如画。”小姑娘战战兢兢地小声答道。
我不由展颜。名字起得真好,果然是眉目如画,长大以后准会是个大美人,兼又如此的聪明伶俐,不过,这么小的年纪就入宫当宫女,可惜了。
见这小丫头一脸惊惶的神情,低着头不安地搓着衣角,不由令人更生怜惜。我为了缓和气氛,叫人端了桂花糕上来,示意她吃。
忽然想起,自己现在这个身体的年纪也不过十六岁的光景,比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大不了几岁。其实,在现代人看来,十四和十六岁都是读高中的年龄,应该还算是小姑娘的年纪,但在医疗设备落后及各方面营养普遍跟不上的古代,十四岁都已算是成年人,够得上入宫选秀的资格了。我之所以比她成熟,除了年长几岁的原因外,更多是因为我虽然是十六岁的身体,却有着二十六岁现代知识分子的智商,这是我一直引以为傲的地方。
连吃了两个桂花糕,小姑娘的情绪也慢慢平静下来,也不那么害怕了,调皮可爱的神情又回到她脸上。她睁着漆黑乌亮的眼睛,滴溜溜地绕了大厅一圈,然后望定我:“你是雪姑娘吗?你就是那位救了十五爷两次的雪姑娘吗?”眼中满是崇拜与敬仰。
我哑然失笑。这古时大清朝跟我活着的二十一世纪没什么两样嘛!八卦都是古今贯通啊!
这小丫头面露喜色,甜甜的笑容大朵大朵地绽放在脸上。我忽然觉得有趣,现在的宫女多是势利眼,没钱没靠山的主子瞅都不瞅一眼,更不要说来投靠了。我绝对是个没钱的主儿,十五爷我说不准,我暂时还摸不透宫里的情况,康熙爷那么多个儿子,顾此失彼也是有的,我只知道,众多儿子中,现在最受宠的是皇太子。
“怎么进的宫?”
我话音刚落,眼前这个小丫头就抽抽咽咽地哭了起来。明亮的眼睛里蓄满了大颗大颗的泪珠,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的,漱漱地落了下来。
“我跟姑姑进了宫,姑姑,姑姑死了!”
我的心不由抽紧,想起乱葬岗那孤零零的坟墓,那漫天飘飞的冥纸,手一颤,半盏龙井倾洒了一半。
“雪姑娘!”紫芪忙上前,端走我手中的茶杯。小姑娘显然被我吓住了,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愣愣地看着我,忘了反应。我尴尬地笑笑,掩饰自己的失态。挥手让紫芪带她下去。深呼吸,心中有隐约的疼痛划过,姑姑的事,我始终还是无法释怀。
一整天心情大好,不知是不是因为收了如画那个小丫头的缘故。她也和我一样,是个没有了姑姑的孤儿,就着这层关系,我觉得与她又亲近了几分。
如画是浣衣局的宫女,专门洗宫里那些下人的粗布衣服,由于长年泡在水里的缘故,细细嫩嫩的小手磨得粗砺异常,让人看了于心不忍。我吩咐紫芪不要让她干重活,让她做了奉茶的丫环。
又教了“绿珠”学了两句唐诗,出了去瞅了瞅,天色暗了下来,但十五爷还没回来。紫芪说可能宫里有事,耽搁了。
在我打盹的时候,阿烈走了进来,说十五爷有请。我一下子跳了起来,终于回来了,我正好有事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