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声,隔壁宋日勤的房间门开了,孙竹喧刚要开口喊“宋兄”,却见梁皎跨过门槛走出来,伸个大懒腰,心满意足的样子。接着,宋日勤板着脸走出来。
古裕晨道:“梁兄,孙兄。”
“古兄!”梁皎和宋日勤异口同声。
梁皎咧嘴直笑,宋日勤狠狠瞪他一眼。
昨天晚上,梁皎赖在宋日勤房中说什么都不走,要找个人陪他睡觉,说见了死人,晚上不敢自己睡觉。
宋日勤浑身处于戒备状态,叫他去北院找唐五铭或者徐炎。
梁皎可怜兮兮的说,唐五铭要陪徐炎,自己一个人落单了。
宋日勤也远远瞥见了那死人,心中有点发毛,将圣人之言默念好几遍。他觉得梁皎的害怕情有可原。若是武小威,他早就答应下来了,偏偏是梁皎,宋日勤起先咬牙不原意,经不住梁皎软磨硬套,加上他再三发誓绝不动手动脚后,宋日勤让他进了被窝。
梁皎说他晚上会起夜,让宋日勤睡里面,一晚上卯足劲儿往里面挤,宋日勤警告了几次才消停。早上醒来,宋日勤发现自己被梁皎抱住,抬手往他手臂上狠狠拧。所以,孙竹喧他们早上听见的哀叫声不是宋日勤撞了桌子腿,而是梁皎手臂吃痛。
上午,薛院长让孙竹喧和徐炎两人不用上课,将他们叫到书房问了会儿话,没多久,孙太守带着孙竹喧大表哥和捕快匆匆而来。
孙竹喧的大表哥启宣见到自己弟弟的尸体,忍不住,眼泪瞬间顺着成熟硬朗的脸留下来。他锦衣的袖子挽到手肘处,双手捏拳,嘴中喋喋不休,一会儿骂弟弟不懂事活该,一会儿骂周亭黑心肺,扬言不会让周亭死得那么容易。周亭被官差绑了坐在地上,青紫肿胀的面目表情呆滞,一言不发。
孙太守将孙竹喧拉到一边,反复确认儿子无大碍,才道:“早上从衙门接到报告,我都没敢跟你娘说。”
“爹,别跟娘说了,本来没事,白叫她虚惊一场。”
孙太守点头,叹气道:“你姨父听说启文死后,当场气得昏死,现在还没醒过来。”
“姨妈知道吗?”
“不知道。”
孙竹喧的大表哥拔剑要当场砍了周亭,被捕快拦下,孙太守道:“启宣,他是衙门犯人,你现在若打死了他,一定吃官司。”
启宣狠狠吐了口口水,拿起剑鞘往周亭身上猛抽,剑鞘与肉体的撞击声分外刺耳,旁人看着,都没出来制止。周亭衣裳烂了很多处,皮开肉绽,只任由他打,脸上肌肉除了吃痛时的扭曲外,只偶尔受不了疼痛喊两声,神情一片空白。
孙竹喧见他浑身上下每一处好的地方,想起昨晚上周亭喊“云儿”时语气的悲凉,心中竟有些不忍,拉住他表哥手中的剑鞘道:“启宣表哥,别打了,衙门必判他死刑,你何苦为了他吃官司?”
启宣仍掉手中剑鞘,长长叹气,接过手帕擦眼泪,哽咽道:“竹喧,你们千万老实规矩些,别跟那混账东西似地被人打死在外面!”
这里的“你们”不止指孙家兄弟,还有所有亲戚家的年轻子弟。启文是孙竹喧母亲这边亲戚家同辈中年纪最大的,长孙竹喧十好几岁,相处时更像长辈和晚辈。
孙竹喧安慰了一阵,启文恨声道:“我听仵作说,启文他被那王八羔子那样了,你有没有…”字是一个个往外挤的,启宣的似要将手中之物捏碎。
被如同长辈似的表兄这么问,孙竹喧觉得自己像是被人怀疑遭到强暴的大姑娘,浑身不自在,道:“没有,唐兄他们来得及时,周亭没对我们做什么。”
说到“没对我们做什么”的时候,孙竹喧更加不自在。
启宣瞪着前方浑身鲜血淋淋的周亭,道:“你若也被…我非把他身上的肉一片片割下来喂狗不可,腌臜玩意儿!”
孙竹喧又安慰了大表哥一阵,审案子的捕快向孙竹喧、徐炎问了些问题,众人押着周亭吵吵嚷嚷的走了。
现在正是午后,天上没见着太阳的影子,天地间色调昏暗。风小得难以察觉,树、草、人的衣裳都静止不动,连一向在树上蹦跶的鸟和松鼠都比平日安静好多。
古井还是那样颓败和深不可测,显得神秘而让人恐惧,几朵葵菊在昨天救人的时候压烂了,花枝从中间往下折断,花瓣散乱在地上,沾着灰。
二人站在古井旁边,看着前方某个踉踉跄跄的背影,孙竹喧道:“尽管启文表哥被害,我还是觉得他有点可怜。”
徐炎使劲用脚刨了刨脚下泥土,道:“走吧,我姐待会儿要来了。”
“你姐?”书院这种地方,原则上不欢迎女子进入,就连薛院长的女儿都没来过几次。
“穿男人的衣服来…肯定又要唠叨半天,不过咱们一个月的糖果糕点干果有着落了。”
孙太守对外界交代,凶手周亭“神志不清、丧心病狂”,前后蓄意杀害了四人,判十日后菜市口斩首。只说被害人被周亭残忍折麽死,对侵犯一事只字不提。
所以,徐炎在书院的日子还算平静,除了有时候被知情的几个意味不明的打趣一下,惹得他几次要去书院厨房抢菜刀。
过了些日子,武小威来信。
信上说,将军夫人因急性风寒病逝。“祖母昏迷多时,唤醒后,却已认不出家人,回光返照时,一直喊着家父和几位伯伯的名字…世事无常,愚弟悲戚,深感珍惜眼前人之重要…”
武小威的信里言语得当,白纸黑字间满是悲伤,从其中能够读出他在这段时间有了迅速的成长。
“每每思及祖母抚育之恩、慈爱之情,心中无法释怀,渡鸟尚且反哺,愚弟今生已无机会报答…同祖父商议,决定不再回书院。与众兄山水相隔,甚念,唯寄情于清风明月、白纸素笺,望汝等关爱彼此,各自保重,来年科举,京城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