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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逍遥公子

木风画坊是一个风雅别致的所在。

木风画坊有九栋别院,呈环形相连,取意于九九归一。

每一座别院里都摆放着十几张桌子,每一张桌边摆放着四把椅子。

桌上有壶,是天青色的宣窑的茶具。

壶中有茶,是上好的西湖莲心,绿中透黄,青碧色翠,淡淡茶香,宛如茉莉清香。

让客人在赏画之余,可以与三两知己一起喝茶,聊天,品画。

别院与别院之间有荷花池塘,池水清澈见底,池中有金鱼锦鲤悠游自在地游,池面的荷花亭亭玉立地绽放。水面上是形态千姿百态的小桥和长廊将一座座别院相接,桥有拱桥,有亭桥,有平桥,廊有直廊,有曲廊,有回廊,有桥廊。

不同的字画放在不同的别院里,而最里进的别院题名为忆菊轩,忆菊轩里只画菊,只有菊。独孤枫的四五幅画挂在最不显眼的地方,标着天价,明显不愿转让出售的意思。

这几日,木风画坊迎来了一位陌生的女客。她每一次来,只找魏离,见到魏离,也总是一句话:“我可以见你家公子吗?”

“抱歉,我家公子不在。”

然后,她会径自走进忆菊轩,独坐一隅,静静地欣赏独孤枫亲笔所画的那幅菊花,一坐就是整整一日。

她从不与别人交谈一句,眼光也从来不望向别人一眼,她所有的视线,所有的心思,都被墙上那几幅菊花所吸引。淡淡的黄衫,独占忆菊轩的一角,如此悄然,却又是如此不容忽略的存在。

木风画坊书房里的窗沿下,摆满了一盆盆的菊花,一盆盆黄色的菊花。独孤枫独自立于窗下,望着那一盆盆的黄菊怔怔出神。

惊鸿一瞥,他看得出她比两年前越发的悲伤无奈,只是那悲伤无奈不再流露在眼中脸上,而是被她深深地埋在心底。她的面容是如此的沉静,无动于衷得让他的心为她疼得纠结。而他知道,她此时此刻,正坐在忆菊轩里。

“嘻嘻”一声笑声在耳边响起,宋雪尘猴子似的从廊檐上倒挂着垂吊了下来:“想什么想得这样出神?独孤枫居然也会这样发呆,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景。”

“多大年纪了还这样顽皮,还不赶紧下来?”独孤枫面色一沉,却掩饰不了眉端眼底那一抹宠溺之意。

宋雪尘从廊檐上意态洒脱地落了下来,独孤枫眉头微蹙:“和你说过多少遍了,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以显露独孤家的功夫。”

宋雪尘携起衣袖揉了揉鼻子,皱着眉头:“一见面就教训我,你还真是爱训人,我会用清风雪上行的轻功身法,那不是因为这里只有你吗?”

独孤枫依旧责不宽待地训斥:“平素不小心,就难免会在人前露出马脚。”

“是是是,”宋雪尘连声的没有什么诚意地应道,“我知道了,我记下了,下次再也不敢了,这样总成了吧?”

独孤枫摇头,拿他无奈,问道:“我不是说过无缘无故不要随便到我这里来?有事我会想办法通知你。”

宋雪尘想说这里不是只有他吗?可是他知道表哥一定又会有一大堆的道理等着他,还是说正事要紧:“表哥,段意平回来了。”

独孤枫淡淡应道:“我知道。”

这个天底下好像没有表哥不知道的事情,只是,他有几分担忧地说道:“表哥,你真的要确定这样做吗?如今的皇帝已不是当年那个跨马长枪以八百兵力起兵夺取天下的燕王,如今的皇帝年老昏庸,喜怒无常。表哥,一入侯门深似海,官场就像是一个大染缸,跳进去了,就难以离开。”

“此事我意已决,不必再多说。”独孤家世代家训,不可涉足官场,但只有借助官府的军队他的计划方可能够一一实施。他也曾试过借助江湖中的势力,但江湖中人一是心性散漫洒脱,习惯了自由自在不受拘束的日子,二是人人精明厉害,心中都有自己的一副算盘打着自己的小九九,实在是难以掌控,这才不得不放弃。独孤枫用尽心力,走到今天,他不会回头,亦无路可以回头。

宋雪尘扬起了一条眉:“那这一次盗取段意平的尚方宝剑,我去。”

独孤枫断然否决:“万万不可,无论是谁瞧轻了段意平,谁的死期也就到了。”

宋雪尘没有出言反对,心中却是已经打定了主意。他也是独孤家的一份子,不能所有危险的事情都让表哥去做。这几年,表哥已经太辛苦了。他——也太累了。

“雪尘,没有我的允许,不可鲁莽行事。”

“知道了。”宋雪尘没有什么诚意地应道。

夜色已经很深了。

今夜,有月,月色如银。有星,繁如星河。

月下,有灯,灯亮如昼。有人,车水马龙。

刑部尚书府,灯亮如昼,车水马龙。那些平日里惟恐躲避段意平不及的人,似乎全在今夜一夜之间出现了。嘴里都是那些言不由衷的贺词,祝贺他皇恩浩荡,圣眷如山,接下来的话,才是他们此行的本意,那就是——万万不可辜负圣恩。

如果朝堂之上还有谁可以与逍遥公子、亦或是那个不能提及的青龙教做对,那这个人一定就是——段意平。

段意平眉宇微锁,疲于应付,却又不得不忍耐。

就在刑部尚书府这样一个难得热闹喧哗的夜里,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潜入。宋雪尘认为自己是最适合此行的人,他对这里太熟悉了,甚至就在今日父亲还带着他上门拜访段意平。他亲眼看见,那柄尚方宝剑,就悬于段意平平日里处理公事的那间书房的案头。

他很容易就来到了书房,将那柄尚方宝剑取在手中。他的唇角刚刚浮起一抹笑意,书房之内,忽然之间灯光大亮。府中侍卫将书房里三层外三层像是铁桶一样围了一个密密实实,只怕连一只蚊蝇也飞不出。

“无论是谁瞧轻了段意平,谁的死期也就到了。”表哥的话,那一刻,在他的耳边响起。

侍卫统领云中龙拿起了案几上的那一枚白玉梅花镖,沉声道:“段大人早已料到这几日之内,逍遥公子一定会拜访刑部。”

云中龙只觉得一股异香缭绕于鼻端,轻轻浅浅,却如蚀骨的相思般绵绵不绝,如兰似麝,煞是好闻。云中龙心中刚刚惊觉有异,只见那些侍卫骨牌似的哗啦啦地倒下了。

门外又出现了一个黑衣人,蒙着面,却遮挡不住他卓然超群的飘逸。宋雪尘一眼认出表哥的身影,虽然表哥蒙着面,可是那绝世的风姿却不是一帕蒙巾可以遮挡的。他快步来到表哥的身边,扬了扬手中的尚方剑。

云中龙失去意识的刹那,只记得不可以让他们取走尚方宝剑,他强撑着最后一丝意识,拼尽了全力,对着宋雪尘的背影按下了袖口处的机关。

在他的袖口处,藏着一个精致的月牙形的针筒,这小小的、不起眼的、顶多算是精致的针筒出自独孤出岫之手。听到独孤出岫的名字,没有人再敢说这个针筒是不起眼的。

独孤世家的小九儿独孤出岫设计打造的暗器都有一个很美丽很诗意的名字,这个针筒也不例外,它的名字是——长恨针。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长恨针细若毫发,小巧的针筒中,竟似可容纳成百上千根长恨针,一旦按下针筒的机关,那绵绵不绝的爱恨交加、情仇交织便会天长地久的纠缠着你,不管你去到哪里,都躲不过,逃不开。

没有人可以躲过长恨针,宋雪尘例外,因为有独孤枫替他挡住。

而此时,刑部尚书府内灯火通明。府内没有被独孤枫用轻衣透迷倒的侍卫,在段意平的指挥下,在最短的时间内封锁了府内每一处道路通道,并开始了逐间逐户式的入户搜查。

在段意平的步步紧逼之下,独孤枫压低声音道:“雪尘,你带着尚方剑先走。”

宋雪尘俯下身子,就要将他负在背上:“上来,要走我们一起走。”

独孤枫低声道:“你带着我,我们谁也走不了。你带着尚方剑走,我可以先躲起来,等待长恨针自行排出来。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们抓到了我,在我的身上搜不出尚方剑,顶多定我一个夜闯私宅,而你,在外面还可以想方设法营救我出去。”

短短片刻,宋雪尘已思忖过,表哥的建议确是最行之有效的法子。当下里狠心道:“你自己小心保重,我先走了。”

身中长恨针的独孤枫,比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更加不如,稍一发力,身体的每一处穴道都如万箭钻心似的疼痛。

长恨针最特别的地方是它不会伤人性命,它会随着你的血液流动的方向运行周身,然后自行离开你的身体。

但,当长恨针随着你的血脉运行的时候,是你最痛苦的时候,周身无力,稍一使力,仿佛身受千刀万剐之酷刑。

且不管你是内力高强,还是武功盖世,只要身中长恨针,盖世武功和高强的内力全都化为虚无。

因此,长恨针令人恨意不绝,长恨绵绵。

因此,长恨针亦是最好的防身暗器。

独孤枫忍着疼痛向着与宋雪尘相反的方向走去,走了一段距离,头脑中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脚步越来越沉重,他不可以倒下,多坚持一会儿,雪尘就会距离危险远一点。

又向前走了几步,真的再也迈不出一步了,忽然闻得一缕缕菊花的幽香绕鼻而来。他的唇角眼底隐隐一丝笑意流露,上天还是厚待他的,竟让他死在了他日日夜夜念兹在兹无一日或忘的菊花丛中。

他在一抹笑意中耗尽了全身的力气,眼前的景物渐渐模糊不清,最后他倒在了地上。几盆菊盏,也在他的牵扯下,摔落在地,碎了。

瑶佳在屋内听得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唤道:“香香,你去外面看看,是什么在响?”

瑶佳自幼无父无母,唯一的童年玩伴段意平,又是大半的时光都在华山度过,所以,香香虽说是她的贴身侍女,两人却是情同姐妹。当下里,香香提了一盏灯笼出去:“什么人在外面吵吵闹闹的?”

她看见地上倒了一个黑衣人,吓得哪里还敢走上前细看?灯笼也扔了,转回身就往屋里跑,脸色苍白得一头扑进了瑶佳的怀里,结结巴巴颤声道:“小姐,外面的地上昏倒着一个黑衣人。我们赶紧告诉少爷吧,让少爷来处理。”

瑶佳取笑她:“一个昏倒的人也把你吓成这样,他若是醒着岂不是要把你吓死了?”

香香不依地喊:“小姐。”

瑶佳摆手:“好好好,不笑你了,我们一起去瞧瞧。”

香香躲在瑶佳的身后,怯怯地跟了出去,犹自在劝她那胆大包天的小姐:“小姐,我去唤意平少爷过来吧?如果小姐有个什么闪失,香香可担待不起。”

瑶佳扯住了香香的衣袖,她眉头深锁,会是他吗?在她想他想得心痛之际,他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每走近一步,瑶佳就越加地肯定了一分。怎么会不是他?那个她永远都不会认错的人啊。她举手取下了他脸上的面巾,低声唤道:“独孤枫?独孤枫?”

香香好奇地问:“小姐,他就是两年前你在开封遇到的那个人吗?那个天底下最了不起的的剑客?”

“是他,”瑶佳微微颌首,“香香,你帮我把他先扶进屋里。”

两个少女半拖半拉着将独孤枫扶进了屋子里。

香香擦拭着额际的汗,嘀咕:“小姐,他真的是你说的那个侠客吗?他为什么会半夜出现在别人家的内宅里?瞧他这一身打扮,他不会是一个贼吧?”

瑶佳轻声道:“别那么大声,小心让人听见了,你先出去将园里子打扫干净。”

香香正要出去,段意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瑶佳,你睡下了吗?”

“是,”瑶佳明知故问,“段大哥,你有什么事吗?”

段意平的声音传来:“有贼子进入府内行窃,我过来看看可有惊扰到了你。”

瑶佳刻意将声音里带上了几许缱绻睡意:“有劳段大哥费心了,我这里没有瞧见什么刺客,可能是往别的地方去了。”

段意平沉声道:“没有惊扰到你就好,那贼子已经中了云统领的长恨针,不能够再伤人。我先去别的地方查看了,你好生休息。”

临走之际,段意平瞟了一眼地上破碎的花盆,问:“瑶佳,地上为什么碎了几盆花?”

瑶佳一向爱菊,将菊花照顾得很好。

“适才香香不小心摔了一跤,我道天也黑了,就让香香明儿再收拾吧。”

段意平道:“那怎么可以?万一摔着绊着了怎生是好?来人,将这里打扫干净。”

听到门外的人都离去了,瑶佳这才掌灯移至床前,只见他脸色苍白若纸,额上身上大汗淋漓,汗水已湿透了衣衫。

瑶佳沉吟片刻,毫无犹疑地解开了他的衣衫,不由得安下了一颗心。她安心是因为她认得他的伤,他中了长恨针,并无性命之忧。

继而,她的眼中又浮上一抹怜惜之色,是因为她知道他所必须承受的痛苦过程。

他身中云统领的长恨针,难道他真的就是刺客、就是逍遥公子吗?

长恨针,是段意平办案时无意中得之,转手赠与瑶佳,权作防身之用。瑶佳知道独孤世家独孤出岫的大名,知道经她手所打造的暗器,无一不是武林中人梦寐求之之物。

她身居刑部尚书府,平日里又是深居简出,留在身边太过浪费。

而云中龙在贺府服侍过贺家三代人,贺家人人都当他是自己的亲人一般。他的年纪大了,还经常随着段意平外出办案,所以,瑶佳又将长恨针转赠了云中龙。

瑶佳轻叹,如果早知道,他会因长恨针受此之苦,她一定谁也不给。

他疼得痛苦时,浑身上下都在痉挛般地抽搐颤抖。瑶佳整夜地握着他的手,用帕子为他拭去额上不停淌下来的汗。

她柔声在他的耳边道:“撑过这一夜,只要撑过这最难熬的第一夜就好了。”

一夜将尽,曙色渐渐地染白了窗棂,独孤枫的神情慢慢地变得平静,呼吸也慢慢地平缓了下来。他慢慢地张开眼睛,映入眼中的,是一张自从见到以后无一刻或忘、无一日或忘的容颜。

“瑶佳?”只是极短的一刹那的困惑,所有的事情极其清明地回到了他的脑海中。他忆起雪尘冒然进入刑部尚书府偷剑,自己闻讯匆忙赶来,然后中了长恨针,最后的意识是自己昏倒在一片菊香里。

眼神蓦然转冷,独孤枫的心里突如其来一种从未曾有过的担忧和恐惧,声音却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平静:“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种异乎寻常的平静,如暴风雨侵袭之前海面上那异乎寻常的平静。瑶佳的心,感受到了他心底最深处极力想要隐藏的恐惧,且不受控制地也开始了恐惧。但,真相终是真相,事实总是事实。所以,她的唇角浮起了一抹无奈忧伤的笑容,依旧告诉他:“我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你吗?贺临,是我的祖父。”

独孤枫重伤之后,又受刺激,一时气血翻涌,如鲠在喉。他目光如水,定然凝注。久久,久久,他几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口气:“贺瑶佳,贺瑶佳,我早该猜到你是贺子清的女儿。”

以他的谨慎小心,以他的聪明才智,居然让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居然让自己的心沦落到这一步,他是自作孽。一口鲜血涌入喉间,他强自忍住,又陷入了昏迷之中。一丝鲜血,顺着他的唇角缓缓地溢出。

她的身份为什么会令他这样的悲痛欲绝、悲愤交织?瑶佳轻轻地拭去他唇角的血迹,凝视他的眸光悲喜难辨。

半盏茶的功夫,独孤枫又悠悠醒转,他目光幽幽凝注着她,眼底深处,风起云涌。容颜清冷,目光清冷。

瑶佳溺死在他的目光里,即使他的目光里充满了冷淡疏远之意。只要可以停留在他的目光里,不管是哪一种,都好。

蓦然,独孤枫强撑起身子就要下床,只是他四肢绵软无力,又倒回到了床上。

瑶佳走上前一步扶住他,问他:“你想做什么?”

独孤枫不再看她一眼,沉声道:“我要走,我要离开这里。”

瑶佳的眸子里盈上了一层水意,但她只是柔声劝他:“要走也不必急在这一时半刻,至少等你身上的长恨针离开你体外,你才有力气走啊。”

独孤枫冷冷道:“我就是死,也不要死在贺家。”

瑶佳只是轻声问他:“就这样死了,你甘心吗?”

瑶佳的一句话惊醒了独孤枫的意气用事,十三年的忍辱含恨,十三年的卧薪尝胆,十三年的精心谋划,十三年的营营役役,如今一切正如他所设想的一步步实现,他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鲁莽行事?

他知道瑶佳所言属实,还有谁能够比他更了解九姨设计打造长恨针时那一片悲悯之心?长恨针不会伤人性命,只是如果长恨针一日不离开你的体内,你便无法如常人般行动自如。

九姨那时可曾想到,有一日长恨针会令他愁困围城。

瑶佳见他沉默了下来,知道他已听从了她的安排,便道:“你放心,这里如果没有我的吩咐,没有人敢来打扰。”

香香这时端了一碗粥进来:“小姐,你要的粥熬好了。”

瑶佳从香香的手里接过红漆圆盘,走到床边坐下:“吃点粥吧,你也应该饿了。”

独孤枫伸手将圆盘推开,圆盘和碗碟摔落在地上,碎了,粥和小菜洒落了一地,溅在了瑶佳淡黄的裙裾上。独孤枫的声音如严冬里最寒冷的那一日的天气:“我不会吃你们贺家的东西的。”

瑶佳蹲下身子收拾地上的碎片,一滴眼泪,悄无声息地没入地上。

本来蹲在地上和瑶佳一起收拾的香香忍无可忍地霍然站起,对着独孤枫委屈地说道:“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我家小姐?你凭什么这样对待我家小姐?老爷和段少爷,还有这府里的上下人等,哪一个不是将小姐捧着手心里呵护着?”

瑶佳低声道:“香香,别再说了,他身上还有伤。”

香香愤愤道:“他的伤是在身上,可不是伤在脑袋上,说这样的浑话伤你的心,我看他的良心都叫狗给吃了。”

“难为我家小姐这样惦记着你,将你的梅花镖像是宝贝一样日夜贴身放着。”瑶佳的脸孔蓦然羞红了,香香却视而不见犹自在说道,“昨夜,我家小姐整整一夜都守在你的身边,你疼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比你还要痛苦。她——那样寸步不离地守在你的床边,你知道吗?”

瑶佳道:“香香,去厨房里再端一碗粥来。”

瑶佳柔声道:“独孤,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深夜出现在贺府,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取走尚方剑,更不知道你为什么不肯吃贺家的东西,可是不管你是为了什么原因,还是要做什么事情,都先要保重自己的身体才可以。你暂时离不开贺府,如果你就这样赌气饿死在贺府,你就什么事也做不了了。”

瑶佳一语惊醒梦中人,独孤枫听了,垂下了冰冷的眼眸。这时,香香又端了一碗粥进来不乐意地递给瑶佳。

瑶佳端着粥来到他的身边,低声问道:“独孤,先喝点粥好吗?吃饱了肚子,养好了身子,你才可以离开这里啊。”

瑶佳见他沉默不语,知道他已经应允了。眉端眼底露出一缕笑意,将一勺粥喂至他唇畔。独孤枫微微侧过了头,伸手接过来,自己要吃。只是这小小的一个动作,已经牵扯得他整个身体的每一寸肌肉都在疼痛。瑶佳心中一痛:“我来喂你,你不要逞强。”

独孤枫沉默不语,他也不理她,也不将粥给她,微锁眉头,忍着疼痛,自己一勺一勺地吃。

香香在一旁瞧着生气,气鼓鼓道:“小姐,我见不得你受这种冤枉气,我先退下了,若有什么事,你唤我一声便是。”

看着独孤枫吃完,瑶佳从他的手里接过空碗,低声询问:“还要吃吗?”

独孤枫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

瑶佳坐在他的身边,她知道他醒着,他只是不想看见她、不想和她说话而已。

瑶佳坐在他的身边,注视着他,那深深的轮廓,完美至无暇的五官,精致如宣窑里最精美的瓷器,长发飘逸如风,漂亮得仿佛一阵风,一片云。他的双眉之间有一道明亮的忧伤和痛楚,像是刀刃般凌迟着她的心。望着他,她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是父亲吗?又是父亲吗?父亲当年和独孤世家究竟又有了什么牵绊?如果真的有,以父亲眦必报的性情,瑶佳不敢想,当年发生了什么。她似乎已经隐隐约约看到了真相,可是,她不愿意去看清楚。

这几日,他占据了她的卧室,她就在床边打了一张地铺。她不愿意他离开她的视线,一为保护他,二为照顾他。

他们就像是两个哑巴似的打着哑谜。瑶佳将饭菜为他准备好,他接过就吃。吃过了,他就闭上了眼睛,不闻不看。

七日,整整七日,独孤枫整整在床上躺了七日七夜。七日过去,两人竟是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第七日的深夜,屋内,一片黑暗,只有清冷的月光幽幽地照了进来。这七日,独孤枫第一次从床上坐了起来,微微运力,体内再无疼痛之感。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长恨针终于都离开了他的体内。

月光下,瑶佳睡得正沉,这一段日子,她是真的累了,几乎没有好好地睡过。

他的指尖温柔地从她的脸上滑过,如水的月光里,他的视线长久地停留在她的脸上。

“瑶佳瑶佳。”他低低呼唤,然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飘然离去。

静夜里,瑶佳慢慢地张开了眼睛,她起身伫立窗前,痴痴地凝望着他离去的方向。

斜月如钩,折骨焚香,独立中宵,为谁消瘦?

瑶佳怆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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