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这时候镇得住这几方人的,也只可能是荣源了。
荣源敛了眉,表情严肃,眸光如刀,从一个人脸上,停留片刻,又扫视向另一个人脸上。
院中的林木在已西沉的落日的余晖映衬下更添了几分阴霾静谧的阴影,更显出那人脸色阴沉晦暗,一改了平常憨厚可亲的模样。
一时众人都鸦雀无声。
宁罗有一种错觉,人还是那人,但似乎眼前站着的,不再是那个平日里老实憨厚、待人温和诚恳、对她纵容着的荣源。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荣源,荣二少爷。
“怎么回事,历叔?”
“回二少爷,这…”
门外的杨婶不耐,向荣源打了个喏,忙堆了笑,朝荣源嚷道:“奴等是大少奶奶身边的人,老奴们的奶奶丢了件放心尖儿上的首饰,命奴等在府里翻捡翻捡,看是哪个不开眼的昧了去。请二少爷寻个方便。”
声音洪亮,却是那破罗锅嗓子,听着尖锐刺耳。众人都皱了皱眉头。
宁罗不由暗里摇了摇头。
看来这位荣二爷在府里并不如何吃得开呢。
历叔据说是府里的老人,他们家上三代都为府上当差,看的看铺子,守的守庄子,都很得荣家信任,历叔更是老爷发小,跟了老爷四十多年,见荣源新进府怕他不知深浅才拨了给他的。这位历叔无论是年纪、资历还是忠诚度都没没得说的。
而这位杨婶,据说是荣大奶奶的乳娘,在前院那边该是很有几分体面的,倨傲得很。
这样的人惯会捧高踩低,刚来的时候还稍稍敷衍几句,现在人家楞生生就没给历叔留什么颜面,这忽视都摆在明面上了。
咎其原因,还不是看荣源不受待见,后院待的时间久了让人也疏忽了底下的人了。
“噢,这是说我的下人偷了大嫂的首饰?”
杨婶对荣家二少倒还留着起码的尊重,谄媚地笑着说道:“不是,不是。也就是询个例,前边也都是搜过了的。”
荣二微皱了眉:“整院的都要搜么?”
杨婶忙低了头陪笑:“那哪能…二少爷的房自然是用不着搜的,只把下面丫头家人们的看看过个场就可以了…”
这时候梅墨很适时地低笑了在宁罗耳边嘀咕,声音不大,却也不小,刚好让那几人都能听得进耳里:“嘻,宁姐姐,你说奇不奇怪。做嫂子的要搜小叔子的房,看小叔子有没有昧了嫂子的金簪,这有的没的…嘻,这要是被外面不知道的传了出去,不知道又要生出怎么的事来。”
宁罗扭头看了看她,觉得有些怪异。
从来不知道这丫头也还有这么伶牙俐齿的时候。
杨婶听了这话,马上就瘪了嘴,慌忙就要解释些什么。
荣源却不看她,只回头盯了阴影里的宁罗一眼,阴沉了脸,却又并不说话。
宁罗不由得在心里叫起屈来:得罪你的又不是我,说那话的也不是我,瞪我干嘛!
他却并没说什么,只转回头去,吩咐梅香道:“你陪杨妈妈带人去我的卧室跟书房看看,即然全府都要搜,也不能独独掩了我们这一处。”停了停,又斟酌道,“一定要搜得认真仔细仔细的,可千万别落了什么不正的口实去。”
说完,谁也不看,只黑了脸出了院门。
可能是嫌吵,去前面去了。
他该也是不想让人搜的,只是,形势如此,作为一位男士,也不好怎么阻拦。
望着那人离去的背影,宁罗不由想,这个后院,也确实是欠缺了一位能处理这种家务琐事的女主人了。
二少爷那边很快就搜完了,自然是什么都没有搜到。
又随意翻了几处。
敬叔是跟他一大家子人住在外面的,搜了几个花工、家丁跟梅香的屋子,才顺着搜到宁罗跟梅墨这一屋。
事到临头,宁罗却又有些忐忑起来。
都怪今早太不沉着了,应该再仔细查查的,要是被人栽脏的不光只那一件,那可就完了!
却又不好拦着,只心里暗暗地担了个心。
宁罗不由又暗暗有些庆幸,当时那几双男人鞋垫,她早就是丢了的,要是这一时被翻出来,又不知会招惹出多少说也说不清的是非。
宁罗注意了一下,那杨婆子还真是认真的在搜。她先是装模作样地随便翻了翻,没多久就转到了她那个衣箱上。
最后当然还是什么都没有搜到。
宁罗后来好久都还记得杨婆子那时脸都绿了的表情,那张满是桔皮般的褶皱的脸皱缩在一起,一脸不敢致信的表情。那表情,要多精彩有多精彩,成为了以后好长一段时间里她跟梅墨口里向人提起的笑话。
杨婆子又急急地把衣箱里的衣服翻捡了一遍,拿出来抖了几抖,终也还是什么都没有搜到。没有办法,只得怏怏地关了箱子。
旁边的梅墨看着乐得直掩了嘴笑道:“杨妈妈,咯咯,看看您,就那么几件衣服,就是再怎么看又能看出个花来!”
这事终也是就那么过了。
据说,后来那簪子是被荣家大少爷的一个小厮在路边捡到的。
事后人们猜测,可能是大少奶奶从那边过的时候被树枝挂掉的,只是掉到了草丛里,也没发出声响来,这才没有发现吧。只因了这个府里正闹得不可开交,他也没敢藏了私,这才把这件事这么揭过了。
院里表面上是恢复了平静了,宁罗却久久地不能平静。
莫非真的是梅香么,她仔细看过了又思量的,敬叔,该不会是他的吧。
她己暗暗叮嘱了梅墨,以后要多注意看着了,别让不想干的人随便进了她们的屋子。
她自己也默默地告诫自己,同样的错误,是不可以再犯第二次的了。
只是,这事跟前院又有什么关系了。
那位未曾逢面的大少奶奶,她跟这事到底又有什么关系?她是被底下的人蒙闭了,比如那位杨婶,还是本来她自己就是参于在其中的呢?还有那位从未出现过的荣家大少爷,他又有没有牵涉其中?前院这些人,她实在是想不知道自己是哪里防碍到他(她)们了,莫非,就真的只是因了梅香的妒意,值得这样的大费周章弄得阖府不宁么?!
……
越想越头痛。
毫无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