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罗于是铺子也不去了,天天守在家里低调。
如此一来,倒是苦了荣源。
他本来事就多,现在又要扩充作坊,宁罗这一放手,他还真有些忙不过来了。
荣源现在是她的衣食父母,领导的话还是要听的。
而且,看着荣源每天拖着疲累的身子,很晚才回来,确实有些心疼和不好意思。
人心都是肉长的,更何况是每天都在一起的老熟人。
没法,宁罗只好继续上工。
她已习惯了那种带着浮夸的议论。
荣源虽忙,这次却是有个不能拒绝的聚会。
这次聚会,是在刘家举行。
刘二小姐年龄也不小了,提亲的虽也有一些,却也还没有碰到合意的。
那个咋咋忽忽的,圆圆脸,笑得一脸天真可爱的刘二,也要准备出阁了么。
这世道变化太快,昨天还无忧无虑的闺阁丫头,现在也要开始准备做别人家的人了。
宁罗不由感叹。
其实,离镇能跟刘二家世等各方面都般配又还未娶亲的,也还是很有几个的。
只是,这种事,别人家没提,女方也不能太积极使人去问不是。
于是,太夫人就让人准备了这个聚会,并往各家送了请柬去。
一来,可以看看那几家的反应,会不会来,热不热情,也好做个初步的参考;二来,也可以让这些小儿女多熟悉熟悉。
其实心照不宣的,大家也都知道这是相亲会。
荣家跟刘家有生意往来,而且据说郑家也与刘家渊源颇深,荣老爷对这次聚会颇为重视。
荣源快二十了,尚未娶亲,而且那生意现在就在他手里。
所以,不管他愿不愿意,都非来不可。
这些富家的聚会,也还不过是如此。
本来宁罗的身份是不能上桌子的,可刘二硬拉着,她也不好再推辞。
刚一坐下,对面郑六就兴奋地指着她问道:“咳,那丫头,等下我们联诗你还是喝酒么?”
说着还得意地左摇右晃,整个一没长大的孩子。
不就是笑自己没学问么。
宁罗一脸黑线,犹豫着要不要顺势站起来。
哼,小P孩,装什么装,还丫头,你比我还小呢。
郑二扯了扯他袖子,脸上又挂上那种淡淡的温良的笑:“宁姑娘不必跟他一般见识。”
说着右手虚伸示意她坐下来。
宁罗只得坐下。
看了看,这一桌的人,还差不多都认识。
刘家两兄妹、郑家两兄弟、周宜文和他的两个跟班,荣源,荣二小姐,还有就是宁罗。
宁罗坐在那里很尴尬,她跟桌上其中两个人关系暧mei,他们脸上看不出什么,她自己倒是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还有从别桌时不时传来的看向她的好奇的探究目光。
她如坐针毡,别人说了什么都心不在焉地没听进去。
现在这么跟这些少爷小姐们坐一起,明天离镇不知道又会传成什么样了。
自己这段时间的韬光养晦,怕是都白费了!
宁罗不耐烦这里的气氛,借口出去透透气。
不知不觉,她又走到了那棵桂树下,一楞,又转身回去。
对面暗影里,又站了一个人。
她吓了一跳,以为又是郑二来了。
定睛一看,却是许久不见了的周宜文。
她捂着额头哀怨:最近怎么这么多滥桃花呀!
宁罗只当没看见,转身就想绕过他走回去。
“罗妹,你就那么不待见我,见了面话也不说转身就走。”
周宜文忙拉住她袖子问道。
宁罗拍开他的手,不着痕迹地退后了几步。
宁罗一直不说话,两人对面站着,气氛有些尴尬。
周宜文怕她又要走,只得没话找话地说道:“那次看日出,罗妹怎么不声不响地就走了。我后来去找过你,一直都没有找到,荣家也没有消息,可把我担心死了,后来听说你回来了才放下心来。”
宁罗福了福身,低眉说道:“多谢周公子关心,那次没出什么事的。”
宁罗不想跟他多作纠缠,于是不再给他说话的机会:“公子没什么事,奴婢就先走了,宴席那边怕是等得久了。”
见宁罗又要走,周宜文慌了,忙又拉了她衣袖,仓促间又不知拿什么话再留她。
本来他是打了一通腹稿准备的,现在却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了。
一直以来,宁罗表现出来的拒绝与回避,他都是明白却又无能为力的。
也不是没有试着去改变或者调和,可就是没什么效果。
她眼里的那种防备,在他眼里是那么的刺眼。
却又无能为力。
难道,真要那么做么…
难道,真的只能那么做么…
他一向自许风liu,什么时候,也要用这些伎俩来挽回一个女子了。
周宜文低叹了口气,眉眼间一抹忧愁一闪而过。
不纨绔的时候看,他也是一个美男子呢。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只可惜,周宜文这种一瞥眉的风情,宁罗注定是看不到了。
她现在满心满眼的,都是对他的纠缠的不耐烦,她皱了眉,只想着怎么摆脱这种缠夹不清的关系。
见他又拉住了自己,宁罗只得又停了脚步,回头道:“周公子,请自重,这里离宴席不远,被人看到就不好了。”
周宜文却不听她的话,一把把她抱在怀里:“看到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你左不过是我的人。”
一对碧人长风玉立,桂子飘香,多么一副美丽的画画!
只可惜,身在局中的宁罗却是很没觉得美!
她使劲的挣扎,却终是挣不过男人的力气。
为什么总是如此的霸道,如此的自以为是!
都不给她说不的机会。
最近太繁杂了。
这些吃惯了大鱼大肉的大家公子们,也想换换口味,吃吃清粥小菜了。
一个两个都不问她的意见,只想着随便拉了她做小妾。
就这么,一句话,随随便便地决定了一个女人的将来,还有生死。
也不管别人愿不愿意。
她是不以为然的。
一个没有势力的女子,就注定了只能这样给他们欺负么。
“放开我…呜…”
他却乘着她说话,突然吻住了她的嘴。
呼吸相闻,首颈交缠。
一股热气喷在她的脸上,她有些目眩神迷的感觉。
这个身体太敏感,太不中用了。
真是,这样也容易有感觉。
自己的初吻呢,就这么没了。
他与她的唇舌激烈地交战,缠mian而熟练,一种叫做暧mei的氛围在空气里蔓延。
熟练…
她一个激凛,马上清醒过来。
他这样的浪荡子,该是不知跟多少女子练过的吧。
实非良配。
自己这是怎么了。
这么一点刺激,就让自己忘忽所以了么…
挣不开。
许久,当两个人都开始喘不过气的时候,周宜文放开了她,一脸喜悦的笑意。
他那满脸奸计得逞的笑意,宁罗看着很刺眼,忍不住问道:“你,爱我吗?”
望着宁罗满脸认真的表情,他不由一滞,突然说不出那种诸如“当然爱”“怎么可能不爱呢”之类的敷衍的言语。
他突然迟疑了。
他是真的有想着要纳她的…
看到了他的犹豫,她突然冷笑:“你对哪个女人,都是不管喜不喜欢都可以这么亲吻的么。”
她也不知道怎么就把话说得这么露骨了。
不是这时代一个女子该有的言辞。
不过,她也没想着要当什么大家闺秀的。
看着她嘲讽的眼神,直觉地感觉到她那不是在吃醋。
他疑惑了。
不都是如此么!
大家都如此,他也不知道什么爱不爱的。
他不是也打算要娶她做小妾的么。
遇到这种情况,她是不是该重重地打他一巴掌,来撼卫下自己的尊严跟清白。
可她却有点懒心落意了。
看着她远走的背影,他突然有些不甘:“你放心,我会负责的。”
宁罗站住了。
他跟她刚才,不算有肌肤之亲吧!
她突然有些没底。
虽说她自己不在意,不过,别人肯定没什么好话说的。
想着她现在那超高的知名度,她突然有些无力起来。
希望没人知道,别荒唐到因为这个就要她从一而终吧。
宁罗收拾了心情,没有回头,淡淡地说道:“没必要。今天的事,别让人知道。”
这能不能算是两个人隐密的秘密呢?
可她明明是不在意的。
他看得出来。
周宜文苦笑着想。
就这样,站在树下,看着她的身影越走越远。
树后转出两个人来,静静地站在他身后。
“还是没用。”
周宜文没有回头。
“一个女人而已。”他旁边的男人也没有看他,依旧望着宁罗消失的方向,眼神平淡温和,却又没有到达眼底。
“你知道,她是不同的。”周宜文转过头来,望了他一眼。
“你该不会真的喜欢上她了吧。”
那男人长身玉立,嘴角闪过一抹嘲弄的笑容。
周宜文豁然转过身,恼怒地望着他:“你还好意思说。尽出些馊主意,一次比一次没用。还说什么跟她那样了她就会服软,乖乖顺顺地跟着我,还不是没什么两样。”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旁边的郑六忍不住问道,却没有一个人理他。
“这种女人,平常的方法对她怕是没用的。”
似乎“咯噔”的一声响,良久,他淡淡的答道,眼神却有些出离。
“出来很久了,回去吧。”
于是转身向酒宴方向走去。
有一个人却没有走,静静地站在树下,似乎在等着什么。
宁罗从树后转出来。
她走了才发现丢了只耳环,寻思着可能是刚才拉扯的时候掉的。
虽时间过了有一会儿周宜文怕是该走了,宁罗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躲在暗影里绕着走过来。
看到有人在本是要走的,却让她听到了这一幕。
她有些无语了,愤怒了。
不是为刚才的那一吻,也不是为了自己的懦弱。
怎么可以这样子!
怎么可以有这样的男子!
宁罗有些不可思议。
这人脑子里想些什么!
宁罗记起,几天前,也是在这棵树下,他也是这么温柔地望着她。
“我发觉,好像有些喜欢你了呢。”
……
当时她都差不多要有点感动了。
话犹在耳。
可是,现在,他却又在帮着别人设计她了。
宁罗突然有种受骗的感觉。
和委屈。
那男人还是那么淡淡的笑,温润多情地望着自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她突然有些好笑。
她应该明白的。
哪里有那什么温柔、什么多情…
不过都是自己给自己的假象!
她声音低沉,脸形扭曲,却又尽量想使自己显得平常、自然:“你没有什么话说么?”
都到了这个时候,他还能说什么呢,又还说什么才能有用呢。
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就这一个苦笑,也显得那么的温柔、和煦。
只是在那眉梢眼角,以及那微微勾起的唇角,才看到那一丝苦意。
这种笑容,这种苦意,却又让人觉得他有多么的无辜,多么的冤枉,多么的无奈,多么的委屈…
宁罗看得不由得火起!
他那表情、那意思…
莫非还是我冤枉他的么…
这一切,还都是还我自找不成…
宁罗一肚子火气,所以她做了平时一定不会做,也想都不会去想的动作。
她提起了一脚,踹向了郑二。
看到郑二疼得弓下腰去,她眼中闪过一丝担忧跟不舍,又马上眨了回去,眼里满满地都是得意的笑意。
为他担心什么!
人至贱则无敌,这样的大贱人,他能有什么。
就是真有什么也是活该!
宁罗仰了脸,雄纠纠气仰仰地回去。
真是扬眉吐气。
那个耳环,早被她丢到爪洼国去了。
果不出所料。
郑二如厕时摔伤了腿,中途退场了。
宁罗记得自己那盛怒之下无意识的一脚,虽说有些踢歪到大腿了,但绝对有伤到那里的。
力道该也是不轻。
虽只要养上一段时间应该就会好,只不知他以后会不会有什么阴影…
某人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好一个漂亮的撩阴脚啊!
呸。
宁罗忙正了下脸形。
她现在是淑女,不能这么银荡的笑。
不知怎么,宁罗对那个强吻的周宜文倒没什么感想,但对骗了她的郑二就气不打一处来。
以为他帅就有什么了不起!
怎么自己碰到的人,都这么不寻常呢。
宁罗想起那个每天堵在饭馆要娶她做填房的胖子老男人、年纪轻轻地一副老年痴呆相的荣源、一天到晚追着她认未婚妻想讹她做小妾的周宜文还有现在这个莫名其妙地要纳她为妾转眼却又把她卖给别人了的郑二…
这离镇的男人,还真的都是变态呢!
远处街道上行驶的马车上,一位青衫男子斜靠着车垫,摊开的手里躺着一枚小小的耳环,在浑黄的灯光里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