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醒来,皇上已经早朝去了,芳华端上了冰糖燕窝鸳鸯粥,吃了一口只觉得无味便让她端了下去。
洗漱完毕梳了凌云髻,斜插一支芙蓉玉簪,着了白色蚕丝宫装,外配粉色镂空雕花纱衣。临出门时,芷若拿来司马菀的猩红色大氅,披上。
出门上了鸾驾,在宫人的簇拥下到皇后的坤宁宫请安。
从坤宁宫出来,忽想起与自己同日进宫的妃嫔如今大多数还是住在储秀宫,不妨今日去看看她们。一来,安抚其无人问津的凄凉之心;二来,如今自己极尽荣宠,她们不知有多少人恨自己,是到拉拢势力的时候了。想到这里,司马菀登上鸾驾对宫人说:“摆驾掩秀阁。”
掩秀阁在整个宫中是一个偏僻的所在,从坤宁宫到掩秀阁要穿过御花园,绕过太子的东宫,沿着红墙走好长一段方能抵达。同它的名字一样,湮灭了多少秀女的一生……
皇宫是繁华的,处处雕梁画栋,五步一亭,十步一阁,玉树琼枝。但尽管如此也难掩繁华之下的落寞,孤寂。那高高在上的琉璃檐牙朝着天空高高翘起。仿佛不甘湮没于苍柏古树和斑驳红墙间的**女子。不觉想起小时候曾吟诵的那句“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不禁感慨唏嘘。
在这**之中有多少女人,终其一生苦苦守候,苦苦等待,却是连皇上的背影都少见的……
来到掩秀阁门口,大门是敞着的,里面有女子捣衣之声,如此寒冬腊月,捣衣之声愈加令人感到悲苦。司马菀下了鸾驾,迈过红漆斑驳的门槛,庭院中古松苍柏,同样斑驳的一排殿阁出现在面前,简单陈旧的陈设出现在面前。
见司马菀进来,几个捣衣的女子忙擦干了手,走过来行礼,随后,屋中又出来几个,皆上前行礼。
司马菀笑着让大家免礼,正在这时,一个脸色苍白的柔弱女子在丫鬟的服侍下,走了出来,在司马菀面前福身行礼。
司马菀一把拉住她,“这位妹妹,如此苍白憔悴,就不必拘礼了。”她缓缓仰起头,虽是面目苍白,娥眉微蹙,但眉眼倒是极为标致,体态虽有些许瘦弱,但倒也匀称。一袭青色纱衣,白色宫装,头上斜插一支翡翠玉簪,极为清秀雅致。娇喘微微,弱柳扶风,自是一番韵味。
“妹妹如今什么品级?家父在何处为官?”司马菀和声道。
“回姐姐话,小女如今是正八品采女,家父是镇国大将军门下的军师何渭南。”她怯懦的看了司马菀一眼,忙又低下头,不再做声。
“原来是何渭南军师的千金,何采女啊。”司马菀伸手,将她的手携于司马菀手中。一脸柔和的说,“这么算起来,你司马菀的父亲也算是一门忠烈。妹妹如何身子如此欠妥,是这里条件不够好,还是受了欺负,只管告诉司马菀,司马菀理应竭力帮助妹妹才是。”
她缓缓的抬起头,眼中已是泪水满溢,双唇颤抖着,终未吐一字。见状,司马菀心中明了,她定是在此受了欺负和怠慢。不管怎么说,她也算得富家千金,如此冷遇,如何忍得。
“好妹妹,什么都不必说了,回头司马菀会想办法,让妹妹早日离开此地。”
她满眼感激的看着司马菀。**之中也能有如此真情,司马菀哪能不竭力帮她。正在这时,一个满身琳琅的女子一摇三晃的走过来,司马菀举目望去,只见她身着滚边金丝蓝底宫装,外披镂花雪锦纱,头上翠翘瑛铬俱全,两侧各插一支流苏珠钗,耳上一对黄金明月铛,腕上是十八绞股细金镯,手着金镶玉圆月戒指,景泰蓝镶珠护甲。额缀花钿,唇点朱红。双眉如剑,少了几分妩媚,多了几分俊朗,眼睛又黑又大,似恭敬谨慎,又不亢不卑。
她近身行礼,“小女苏常在,见过妤贵嫔,妤贵嫔吉祥。”
待她昂起头,司马菀细细打量她的眉眼身段,的确是个美人胚子。“苏常在就是翰林学士苏正忠之女苏叶茹吧。”
“妤贵嫔得以记得家父与小女姓名,小女感激不尽。”她浅淡的笑着,眼中闪烁着一种明媚的光芒。这种光芒在**这种见不得光的地方甚是罕见。
如果没有记错,她已经得宠承恩了一次,所以才会有如此神情。司马菀默默的笑,她只知**艰辛,却不知,**险恶,时时刻刻都会发生许许多多的事情,荣宠或者万劫不复都是一瞬间的事情。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如履薄冰,小心翼翼,怎可将自信,荣光挂在脸上身上。
看着人都齐了,司马菀一一打量,除了何采女和苏常在相貌算得上乘,还有一女子名叫秦素柔,还是更衣的品级,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生的粉嫩娇柔,让人打心眼里喜欢,怜爱。
临走时,司马菀坐在鸾驾上目视前方,缓缓的说:“司马菀们是一日进宫的秀女,大家彼此体恤照顾是应该的,日后司马菀会常来看望诸位姐妹。”
司马菀回头又看了他们三个一眼。
“诸位姐妹珍重。”
在身后一片“恭送妤贵嫔”的声音中,司马菀缓缓离开。
鸾驾行至东宫附近时,远远听得一阵笑声,爽朗而明媚,仿佛瞬间置身三月春光中,没有了丝毫寒冬时节的寒意。
司马菀命芳华寻声前往。
远远的看到两个男子,一个一身明黄,坐在亭中,右手把盏,抿嘴不语。另一个,一身象牙白,负手站于亭中,遥望远方,说着什么,时而朗笑两声。
司马菀命人停下脚步,远远看着他们。一个是野心正盛,雄心勃勃,一个是清心淡泊,兀自清明。完全不同的两种男人,此时此刻聚在一起。
先是重光看到了司马菀,他先是一惊,随后,嘴角轻扬,眉宇之间溢出一阵温和的笑意。随后,重烨回头也看到了司马菀。司马菀命人放下鸾驾,徒步向他们走了过去。
重烨走过来,携司马菀进亭中坐下后,坐在司马菀身边。
重光笑着向司马菀行礼,眼中掠过的一阵阴翳。
司马菀佯装没有觉察,笑着问:“你们说什么呢,大老远就听到朗笑声声。”
重烨,伸手,为司马菀斟了一杯清茶,“这是云南王刚送来的新茶,司马菀们刚才正在谈论的就是它了。”
司马菀抿了一口,茶香由浅入深,在喉颚间回荡,“的确是好茶,香气意远悠长。”
“重光,刚才我交代你的事情你先去办吧。”重烨板起脸,对着重光说。
重光行了礼,面无表情的告辞。
见他那抹象牙白的身影渐渐远去,司马菀端起茶盏,又抿了一口,装作不经意的说:“你们这兄弟两个还真是有趣,君臣的还真正式,私下里也要行礼不成,或者,本就把司马菀当做外人,非要弄得那么公事公办。”
说罢,放下茶盏,目光迷离的看着远方。
他笑了,“妤贵嫔还真会说笑啊,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有什么不妥吗?即便是在私下里,君臣之分也不得有半分差池。我们是站在权利中心的棋子,每一步都没有退路,务必小心谨慎。”
司马菀回头看着他,这个不到二十岁的俊朗少年竟如此强硬,刚毅。他明了时局,自知自己的身份和地位。他热爱权利,近乎一种本能。生活教给他的是争,是抢,是竭尽全力的保住自己拥有的,争取自己没有的。
他的眉眼与重光有几分相似,但那种强硬与坚毅令人钦佩之余,也令人不寒而栗。司马菀浅浅的笑着,看着他。
“你喜欢重光?”他幽幽的说。
司马菀心中突然一惊,随即恢复镇定。
“太子,这种话可不能乱讲。臣妾生是皇上的人,死是皇上的鬼,心中早已装不下别人。”
他笑着看着司马菀:“我不过是开个玩笑。”他站起身,走到司马菀身后,一只手放在司马菀肩上。
“我会时时记得,是那个老男人把你从我手中抢走。”
司马菀冷笑一声“司马菀是皇上亲点的秀女,何以与太子有了牵连。”
“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当日选秀本是为司马菀挑选太子妃,怎料他怕司马势力过大竟将你收入**。”他玩世不恭的笑着,骨节却咯咯作响。
司马菀心中突然感到悲伤,原来自始至终,司马菀都不过是一枚被他们置于股掌中玩弄的棋子。
身份,归属皆在他人掌控之中。
他们说司马菀是谁司马菀就是谁。她对自己的命运竭尽全力的努力也不过是在他们规画好的路线中稍作改动。
正当司马菀思量时,突听到尖尖细细的一生“贵妃驾到。”
司马菀忙推掉重烨的手,笑着对贵妃行礼。
贵妃凤目一斜,压根没撇司马菀。她走到重烨面前,眉稍轻挑,冷冷的说:“太子,今天好心情啊。不是说有政务缠身吗?原来,所谓的政务不过是和妤贵嫔聊天啊。**妃嫔不得与东宫有过密来往,你不会不知道吧。”
“贵妃娘娘误会了,奴婢不过是途经此处,遇到太子殿下就闲聊了几句。看来贵妃娘娘是专程来找太子陛下的,奴婢就不打扰了,告辞了。”司马菀笑着,行礼,登上鸾驾。
恐怕此时此刻贵妃心里多有不安吧。恐怕司马菀和她的战争不仅仅是因为皇上吧。
司马菀默默的笑了。
司马菀已做好准备迎接这场风雨。
这场风雨之后,司马菀一定不会还仅仅是一个贵嫔。至于贵妃还能不能是贵妃,这个可说不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