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偌大的金殿上木头般伫立这十余人,端坐其上的老者便是整个西域曾经地位和身份最尊贵的人——西域西王乌蓝,他原本是整个西域二十四番邦的王,后来在西鲜卑、匈奴的介入下,西域分裂,他虽然仍自诩为西域王,但西域半壁江山已然分裂,且各部势力都不弱,为了避免西域内部大规模战乱,他不得已改称西王,以循序渐进,妄图再次统治整个西域。但陈子轩的介入,如同一把尖锐的刀子,刺进了他的胸口,眼看陈子轩势力越来越大,他是如坐针毡。
乌蓝就那么静静坐着,一动不动,给人的第一感觉是寂静、安详和肃穆。但就是这样一个安详的老者,却压迫的其下十余人一动不敢动,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众人都低着头,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前番时日陈子轩从他境内逃逸,乌蓝心情本来就不好,这次新选的王妃竟然被人光明正大地掠走了,他已然怒不可抑。
良久,才从大殿之外匆忙跑来一将领,那将领跪在乌蓝面前,伏身道:“克洛拜见我王!”
乌蓝微微点头,语气虽然波澜不惊,但其中脸上暗藏的怒意,却让每个人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缓缓道:“可曾抓住刺客!”
克洛踌躇了良久,头低得已经没过了双腿,而后叹气道:“属下无能,未曾擒住!所有城池都封锁了,也未发现刺客踪迹!”
乌蓝狠狠一拳击在面前的桌案上,震得笔墨洒了一地,怒道:“整整四日了!四日了!八万大军竟然寻不到区区一刺客!甚至连样貌、下落都未曾探出!我留你等窝囊废有何用!来人!将克洛给我拖出去斩了!”
乌蓝向来杀伐果断,尤其是大怒之时,杀机更盛,一干大臣虽然很想为克洛求情,但却无一人敢站出来,都生怕牵连至自己。克洛忙三拜,声音几乎嚎叫着,一连说了数句:“大王饶命!先前刺客蒙面而来,且身法极快,我与其交手数个回合,此人武功绝对已入巅峰,甚至精妙之处,尚在阿泰将军之上,大王试想,我西域西部联盟之内,谁的武功能如此精妙!”
乌蓝听罢,微微思考了一番,而后盯着克洛道:“你的意思是?”
克洛忙道:“大王,属下怀疑是包罗万象门所为!”
乌蓝更怒,大喝道:“放屁!包罗万象门门规之中,第一条便是不许干涉政事!近百年来从未曾毁坏门规!你等办事不利!还妄图将此罪责引致他人!”
眼见乌蓝就要下令斩他了,克洛焦急道:“大王饶命!属下虽然未查得刺客踪迹,却已然查实,包罗万象门有一弟子,名为比德尔,此前曾与王妃关系亲密,且在大王迎娶王妃之前,早已与王妃有了婚约!这比德尔武艺精妙,深得加伦门主喜爱,武艺犹在阿泰将军之上,此人最有嫌疑!”
乌蓝面色沉稳下来,微微点头:“此事当真!”
克洛头点得想拨浪鼓一样,结结巴巴道:“绝……绝对……千……千真万确!”
“包罗万象门!”乌蓝自言自语着,却深思起来,若果真是包罗万象门作为,那可就棘手了,包罗万象门积蓄百年,势力极大,不但门下弟子众多,而且如今在西域军中,野已然有近十分之一的将领皆出自其中,且多为核心猛将,一旦与包罗万象门起冲突,只怕其心必异。因为包罗万象门素来不干涉政事,所以西域各个势力对其都防备甚微,平日里,就算乌蓝见到包罗万象门门主,也是以礼相待,不敢怠慢。
为了一个有名无实的王妃,得罪包罗万象门,确是不值,但此事却涉及到乌蓝的尊严,若不查办,只怕乌蓝日后在西域的威望力减,他缓缓对其下众人道:“你等以为如何?”
一衣着锦袍,面容棱角分明的中年男子出列,跪道:“大王,若是克洛将军所言为实,只怕此事十有八九为包罗万象门内弟子所为!务必严查!包罗万象门素以不涉政事自居,想必若是大王果真查出,证据确凿,加伦门主定然不会包庇,否则包罗万象门就是自己掌自己的嘴!况且大王有精兵十余万,包罗万象门虽然势大,难道敌得过大王十余万精兵?此事事关大王尊严,请大王明鉴!”
随后,一名老者扭动着身躯,也缓步起身出列,跪拜道:“大王,拉丹大人说得固然有理!此事涉及大王尊严,必不可妥协!但万不可急躁,当徐图之,等待证据确凿,再登门问罪不迟,否则若是卡伦门主庇护弟子,死不承认,大王难道还能兴兵攻打?如今我西域形势立下,东北部为西鲜卑所占,而东南陈王势力也极大,若此刻与包罗万象门起了冲突,只怕于我不利!老臣以为,当命克洛将军率军封锁沿线各处,严查过往之人,以将功赎罪!同时,可命一将领统帅大军,呈蛛网状,细细搜查每个大中小城池,眼下西鲜卑与陈王仍在纠缠,我境内境外短期之内并无战事,将士们闲来无事,正好可当做练兵了,故一年之内不许将士们松懈,大王应当下令,但有放过嫌疑之人,死罪!还要密切监视包罗万象门动向,一有风吹草动,立刻回报!”
乌蓝深思了一番,略微点头,这时,一少年却突然走了出来,这少年虽然周身披着青色长袍,但却遮挡不住他挺拔的英姿、优雅的气度。他的双眼极富神气,清澈见底,黑白分明,如月接于晨;双眉秀如远山,俊雅挺拔,浓若墨染,温和婉转;他微微一笑,淡然之至,天下寰宇似乎尽在胸中。
这少年并未跪拜,而是微微一躬身道:“父王!我认为此事不妥!拉丹与卡希尔大人之策,讲求证据确凿,看似滴水不漏,但皆基于能抓住比德尔,且比德尔承认方可!先不谈能否抓住此人,就算抓住了此人,他若死不认账,父王又当如何?”
乌蓝迟疑道:“哦?阿尔文,你可有妙策?”
名叫阿尔文的少年继续道:“父王莫急!我且说如今包罗万象门与我西域之势。包罗万象门积蓄百年,日益强盛,而我西域历经分裂,如今父王麾下只剩半数疆土,西域之人对父王虽然尊敬,确是畏惧的尊敬!但包罗万象门每年都培育出大批顶尖的武者,我西域人尚武,故西域人对包罗万象门不仅是尊敬,更是崇敬,甚至是崇拜,而且这种崇拜是发自内心的。之前,包罗万象门不干政事,父王可以将其忽略,但眼下形势并不太明朗,对于此事,包罗万象门会不会干涉,尚且难说。如此,便会产生两种结果!”
乌蓝点头道:“你且继续说!”
“第一,包罗万象门包庇比德尔,切实开始干涉我国政事!若是如此,父王便要当心了,包罗万象门之势,绝非可以用武力镇压的!因为其百年积累,已然深入臣民之心,父王若擅自出兵,即便将其踏平,后果有三:一,父王日后再难得如阿泰将军之勇的虎将;二,国内人心定然沦落;三,我国国力必然大为下降。第二,包罗万象门不干涉此事,此事皆是比德尔自身而为,与包罗万象门无关。若是如此,则包罗万象门立场未变,父王眼下虽然无忧,但从长远来说,也需开始悄无声息地打压包罗万象门,不管任何一位君王,怎能容忍辖内之地,出现一个威胁自己统治的存在?想必父王也不愿如此吧!包罗万象门如今已然有了与父王对立的资本,若再过十年、二十年、五十年,届时军中主将皆是其门人,人心皆归附于他,父王的子孙如何行事?恐怕只能依附其存在吧!”阿尔文道。
之前包罗万象门与西域西部联盟一直是鱼与水的状态,包罗万象门需要西域西部联盟的支持,而缓慢发展;而西域西部联盟则需要包罗万象门提供武力顶尖的将士,以提高军力,二者并未冲突。但这几年来,包罗万象门在门主卡伦的带领下,发展迅速,已然威胁了西部联盟的统治,其实乌蓝本来就已经感觉到了,如今被阿尔文一说,心中之意更为坚定。
乌蓝深吸一口气道:“阿尔文,你说得有道理啊!我也感觉到了,包罗万象门势力越来越大,再不打压,只怕日后终成祸患!不过,你所言虽然有理,但与我王妃被劫之事有何联系?”
阿尔文笑道:“父王,我所言之法,便是既能揪出真凶,又能打压包罗万象门!”
“哦?快讲!”乌蓝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其实很简单,父王只需修书一封,于卡伦门主,就言我军将士皆看清了此人面容,经过调查,证实是其门内弟子比德尔劫持了王妃,命其三日之内交出比德尔,看他如何决断!”阿尔法坚定道。
乌蓝犹豫道:“此事太言过其实了吧!若不是比德尔所为,那当如何?”
阿尔法看向克洛道:“只要克洛将军此前所言,句句为实,则定然是那比德尔所为!”
乌蓝也看着克洛,严厉道:“克洛,此事不是你为了开脱,而故意编造吧!”
克洛脸色刚开始缓和些,听乌蓝言罢,立刻呈现了灰色,他忙道:“大王,属下可以发誓!绝对字字句句,无一虚假,这是属下探查之时,王妃的爹娘亲口讲的!”
乌蓝正色道:“若是有假!我诛你九族!”
克洛咽了口唾沫,机械地点了点头道:“属下绝无谎言!”
乌蓝看了看阿尔法,阿尔法微微点头道:“既然乌蓝所言为真,便可行!一旦父王书信至,我若料想不错,卡伦门主若是知晓此事,定然心虚,或言未见比德尔,或言不知此事!若是这样,大王只需便贴文书、画像,捉拿比德尔即可!若是卡伦门主不知此事,见父王如此决断,即使想包庇,也不敢轻易行事,父王所要做的,也是如此,只需抓住比德尔即可!一旦抓住此人,审讯之时,皆由父王掌握,不全凭父王决断!”
乌蓝微微点头,若是刺客真是比德尔,如此做,倒是干净利落,但他心中仍然犹豫,万一不是比德尔所为,冤枉了包罗万象门,只怕日后再难相容,他叹了口气道:“阿尔文,若事实上不是比德尔所为,而我们强行栽赃,日后如何再与包罗万象门相处啊!”
阿尔文却道:“父王多虑了,前番我所言包罗万象门之势,便是意在说明此事,不论此事是不是比德尔所为,我们都要强行栽赃给他,而后在整个西域大肆渲染一番,让西域人人皆知包罗万象门的弟子是如何作为!反正此前比德尔也与王妃有染,甚至曾私定终身,嫌疑最大,我们即使栽赃,也绝对没有人能说出别的!况且人证俱全,又有多少人相信这是栽赃,只怕我西域人人都以为此事为真!而我们的目的就是打压包罗万象门!父王再想,若此事不是比德尔所为,父王更无从查起,如同大海捞针,只怕再难以查出凶手,如此,父王王妃被劫,却找不到凶手,威望降低的便不是包罗万象门,而是父王!”
乌蓝这才被说动,笑道:“阿尔文所言极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