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轩来回踱在军营之中,一连几日,西域大军竟然避战,这虽然正中陈子轩下怀,但他却还有些担心。他不禁想起了刘清的劝阻,刘清说过,这孟仲之谋在他之上,会不会是那孟仲看破了他想退军的念头,故意迷惑他?
不过眼下平凉军骑兵已经残废,若是白龙堆守军全数出动,恐怕自己这边一个人也逃不掉,他开始后悔不听从刘清的计策了。
陈子轩走出帐中,抬头看了看天色,今夜月光暗淡,乌云遍布,若至深夜,定然漆黑无比,若是退兵,或许敌军未必能发现。
陈子轩便喊来了徐梁,徐梁自从那战过后,将头发尽数削光,以警示自己,而后日日练枪,未曾丝毫懈怠。
“徐梁!你立刻令全军遍插旌旗于营帐各处,做几百草人立于营中,披上我军铠甲,插上武器!即刻去做,一个时辰之内,必须做完!”陈子轩吩咐道。
徐梁微微迟疑了一下,试探道:“参军大人是想退兵了?”
陈子轩点了点头道:“再不退兵,只怕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地了!”
徐梁忙拱手道:“诺!”
时至深夜,平凉大军已经整备齐全,陈子轩却突然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宛若当时徐梁冲入敌阵一般,他便临时决定,命一千守军操控随军带来的一百巨弩,埋伏于大营三里之外,以掩护前军撤退。
这些巨弩全部由关中军的巨弩改造而成,射程达五百步以上,威力巨大,一次能射出十枝长矛,每枝都能贯穿数十人的身体,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它无疑是犹如噩梦般的存在,而缺点是体积庞大,携带不便,而且射完一波,需要极长时间来重装箭矛。
起初陈子轩若不轻视敌军,携一百巨弩攻击西域步兵,胜负尚还难说,后来两军对峙,相距甚远,巨弩携带不便,就未加使用。
不过究竟留下谁统领这一千守军呢?陈子轩犹豫起来,是留下许济天?还是徐梁?抑或是窦柏豪?
许济天虽不善言语,却弓法出众,而且忠心耿耿;徐梁更不用说了,不但善于统军,本领、忠心更是不用说,陈子轩实在不想让他二人冒险,于是他看向了窦柏豪。
窦柏豪本为张茂心腹,后来陈子轩任平凉参军,此人便脱离了张茂军,投靠了陈子轩。三年以来,窦柏豪不但没犯任何错误,而且处处表现得极为出众,这倒让陈子轩更加怀疑,他生怕此人是张茂留下的暗探,所以秘密之事都不让他知晓。窦柏豪似乎明白陈子轩的戒心,倒也从来没过问过,此次出征西域,陈子轩带他出征,也是想看看他的忠心,此刻倒是证明他最好的时机。
窦柏豪看了陈子轩一眼,立刻明白了,微微点了点头道:“末将愿为大军断后!”
陈子轩见窦柏豪如此决断,倒是有些不忍了,他叹了口气道:“若是敌军杀来,一波弓弩射罢,即刻撤退!”
窦柏豪拱手道:“诺!”
天色完全暗淡了下来,天空的乌云飘荡地越来越快,将月色完全遮挡起来,风也越来越凌厉、越来越粗大,冷酷无情地冲向陈子轩,陈子轩使劲嗅了一口气,吸至胸口时,却突然感到心中一阵寒颤,仿佛吸入的不是空气,而是冰冷、阴森的杀气。
孟仲看了看天色,微微捋了捋已经泛着微白的胡须,对巴托道:“今夜阴霾无比,正是平凉军悄然撤退的最好时机,平凉军大营可有什么动作?”
巴托道:“平凉军大营戒备森严,旌旗漫天!”
孟仲点了点头道:“巴托将军,命全军丢弃一切杂重,每人只携一餐口粮,轻装上阵,准备追杀敌军!”
巴托点了点头,便去布置了。
而此刻,蒲昌山山口处,蒙鸿早已经率一万骑兵驻扎完毕,就等陈子轩大军撤退到此,给以雷霆一击了。
陈子轩虽然心中颇有疑虑,却横刀立马,气傲苍天,在茫茫无际的大草原之上,刀指苍茫大地,意气风发道:“兄弟们!我陈子轩在此,对天地发誓!兄弟们的血不会白流!他日我必挥军再至,将旌旗插遍这里的所有沙漠、草原、山脉、湖泊、河流,用西域人的鲜血祭奠倒在这片草原上的平凉勇士!”
全军士气顿时高涨,陈子轩继续一字一字道:“全军撤退!窦柏豪领一千守军断后,尽数穿上霸天铠,用我们强大的巨弩,让西域人明白死神的味道!”
窦柏豪刚要领命退去,陈子轩却在他耳中悄悄说了一句话,窦柏豪微微点了点头,便下去安排了。
平凉大军行动极为迅速,不到一刻钟,全军已经尽数撤离了大营,只留了漫天旌旗,还有几百草人披甲挂刃,立在了营中。
孟仲大军此时也以及赶到,但他们根本没进平凉军的军营,而是径直朝着平凉军撤退的方向赶去。
刚穿过平凉军大营不到三里,孟仲突然发现前方火光通明,但看火把数量,不过寥寥数百把,想必不会超过一千人。
孟仲知道定是陈子轩命人断后,拖延时间,便毫不犹豫,令五千骑兵冲上,想迅速绞杀平凉军。
窦柏豪叫敌军果至,大喝一声:“兄弟们,发射!射死这些西域杂碎!为我们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一百巨弩顷刻间射出了一千箭矛,呼啸着冲向了狂奔而来的西域骑兵,这是奇异、诡异、可怕、恐怖的一幕,一把把箭矛将一个又一个的西域骑兵直接洞穿,在空中滑行了五百多米,才缓缓掉落,许多幸存的马还在向前奔跑,但马上的骑兵呆呆地看着自己胸前的血窟窿,而后从马上笔直掉落,噗通,噗通……几千骑兵就这么毫无征兆地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幸存的西域骑兵瞬间呆滞了,马借着惯性还在前冲,但他们早已经麻木,虽然他们早已习惯了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感觉,但面对如此逆天的巨弩,他们竟然生出一丝来自内心深处的恐惧。
孟仲面色从来都是波澜不惊,此刻却惊呆了,看着五千骑兵瞬间伤亡殆尽,他才明白,陈子轩确是小看了他西域军,但他孟仲也确是小看了平凉军。若是起初陈子轩便使用这些巨弩,怕是白龙堆的守军根本抵挡不住。
就在西域军全军呆滞的同时,窦柏豪却命一千守军迅速填装箭弩,虽然陈子轩命他一轮弩箭射罢,立刻折返,但他自己心里清楚,即便此刻撤退,恐怕也赶不上前军了,最后只能是被西域追兵追上,尽数被歼,与其如此,倒不如多杀些西域追兵。
孟仲却生怕平凉军第二波弩箭飞来,立刻命令全军撤退数千米,就在撤退的同时,他隐隐看到火光之下,平凉军在忙活着填装什么。
孟仲暗叫不好,原来这巨弩重新填装需要如此多的时间,若是如此,这巨弩倒也并不可怕,险些被平凉军骗了。他便又令五千骑兵分散开来,冲杀平凉军。
被点到的西域骑兵心里发怵,却不得不领命,他们把距离拉得极远,大面积分散开,而后冲向了窦柏豪守军。
此刻平凉军的箭弩已经填装完毕,每十人操控一把,他们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一百巨弩拉满,窦柏豪大喝一声:“发射!”
一千箭矛又瞬间发出,由于西域骑兵已经分散开来,这次效果远不如第一次好,却也带走了上千西域骑兵的生命。
窦柏豪见西域骑兵已经袭来,便举起火把道:“点火,烧掉巨弩!”
原来陈子轩之前跟窦柏豪悄悄说的话,就是让他们射罢,而后焚烧了巨弩,绝不可以留给西域军。
顷刻间,一百巨弩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便尽数被焚烧在了草原上。
西域骑兵此刻已经距他们不足两百米,窦柏豪解开了背着的包袱,取出了一把极为古朴的战刀,他轻轻握了握,随即道:“迎敌!”
平凉军扔下了手中的火把,齐刷刷地拔出了别在腰间的斩马刀,此刻他们没有一人妄图退缩,他们心中都明白,即便撤退,也绝对跑不过西域骑兵,还不如死前拉上几个垫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