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痕刚刚离开藏经阁，便见修罗穿着一身宫女的衣服在四处张望，心中不由的好笑。
修罗看见无痕，立马笑眯眯地凑上前去，神秘兮兮的说：
“我抓到一个躲在柴房里睡觉的小和尚，猜猜我打听到了什么？”
“什么啊？”无痕笑问。
“据说啊，今天陪同皇帝在大殿祈福的，除了妃嫔就只有这庙里的主持和三大长老。”修罗仰着小脸，一脸期待的望着无痕，希望得到点赞赏。谁知无痕只是微微点点了头，一个字也没有说。
“喂，你不觉得奇怪吗？这么重大的事，就只有四个和尚来主持啊？”修罗诧异于无痕的平静，嚷嚷道。
无痕慌忙捂住她的嘴巴，“喂，小声点，回去再说。”
“唔。”修罗闷闷地应了一声。
果然啊！
无痕心中暗叹。
乌衣巷依旧是一如既往的宁静，只是当无痕和修罗进入院子里的时候，觉出点不平常的气氛。
推开客厅的大门，一道高大的身影赫然立在屋子中央。
“王爷！”修罗惊呼。
朱棣转过身来，脸色阴沉。
“王爷突然来此，莫不是有什么事？”
“你做了什么，难道自己不知道吗？”朱棣的眼神愈发冰冷，一旁的修罗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无痕示意修罗先出去，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站在阴影里颜若风。
“你们都先出去。”朱棣沉声道。
“为什么要放了他？你知道这对我们是个多么难得的机会？”朱棣面带怒容。“更何况，杀了他不是你一直想要做的吗？”
无痕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道：
“你真以为这是个机会，而不是个陷阱？”
“你这是什么意思？”朱棣一怔。
“挟持皇帝是寺院住持，引开士兵的应该是修罗所说的三大长老，住持了结什么被我识破，便连下杀招，见到叶钦之子却自绝经脉而亡，这些加起来，你还看不出什么吗？”
无痕冷笑一声，目光忽地凌厉，“你真以为，皇帝就这么好对付？”
“叶钦是力保小皇帝的死忠派，难道这是叶钦和小皇帝以身犯险设下的局？”朱棣显然难以置信。
小皇帝是他看着长大的，以他对他的了解，绝不可能会以身犯险。何况，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错了，不是以身犯险，而是引蛇出洞。”
无痕语气甚淡，“我的出现大概是他们计划之外的，所以严格说来，他并没有冒什么险。”
“那——为什么？”
“很简单，他和你一样，需要一个借口！”
建文帝明知朱棣这两年一直在囤积兵力粮草，却苦于没有证据，动他不得。而朱棣虽是箭在弦上，却一直也在等一个借口。而今，建文帝来了这么一出，那么，住持局面的叶钦便可诏告天下燕王试图挟天子以令诸侯，借机出兵讨伐，如此，即便是对付堂堂一个王爷，他也是师出有名。
无痕特地吩咐叶疏影一定要让所有人都知皇帝安然无恙，便是为了不给叶钦留下任何可乘之机。再者，叶疏影是他的儿子，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将挟持皇帝的罪名强扣到朱棣的头上。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澹台无痕还是利用了叶疏影的，但她相信，叶疏影一定明白。
朱棣沉默半晌，长叹一声，苦笑道：
“幸亏你不是我的敌人。”
“王爷只是忘记了一点，”无痕直视着他，冷冷道，“你的目标是江山，而非皇帝！”
朱棣忽然产生了一种错觉，谋取天下的，到底是他自己，还是面前这个女子？
“你放心，我对你的江山没兴趣，只是我答应了助你，便会尽力而为。”无痕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顿了顿，又道：
“我们的交易，是不是该换一种形式了？”
“哦？”
朱棣抬眼道。
“朱允文的命对我已经不重要了。”
“怎么，不想报仇了吗？”
“杀了他又怎样？”无痕满是无奈，“何况，目前有更需要我做这个交易的事？”
朱棣瞳孔骤缩，似乎知道她接下来的话。
“放了雪域鬼煞的兄弟，让他们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无痕语气竟带有丝丝哀求的意味。
“我并没有怎么他们，他们不过是追随自己的首领而已。”朱棣的笑容带着某种玩味的意思。
无痕苦笑：“你真以为我会相信事成之后你会放过我们？”
原本与朱棣做交易的只是无痕一个人，可她没想到，朱棣竟会把她的底细暗中查清，并且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说服雪域鬼煞追随无痕为他办事。事实上，无痕心里也清楚，他需要的只是自己而已，雪域鬼煞，不过是他胁迫自己的筹码。
“你这又何必？我已经说了，你需要的是一个借口，而我，就是最好的借口，对你来说，这才是我真正的价值所在，所以你才想尽一切办法留住我——包括压上雪域鬼煞的性命！”
朱棣惊疑不定地望着她。
“难道不是吗？澹台府台的女儿的话，足以证明皇帝的无能，也足以将你名正言顺地推上帝位。”
无痕眼神变得犀利，毫无惧意地直视着比自己高上许多的燕王爷。
燕王终于变色，颓然地后退半步，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惧色。
“你——”
无痕并没有停下的意思，继续说道：
“你曾说你要与我共同拥有天下，其实你不过是要我为你铺好一条能为百姓所接受的路而已。”
“够了！”
朱棣拍案而起，眼神复杂地望着澹台无痕。蓦地，他伸手狠狠捏住无痕的下巴,抬起她的脸。
“你是我见过的最可怕的女人。若你是男子，这江山估计就不会姓朱了。”他的脸上有着一丝诡异的笑容。
只是一瞬间，他眼神变得狠厉：“但是，女人太聪明可不是什么好事。”
无痕暗下眼眸，带着某种倦态的妥协：
“放了他们，我会让你如愿。”
“我凭什么相信你？”
“凭——我的性命。”
澹台无痕眼中古井无波，却分明有着不顾一切的决绝。
以燕王如今的势力，纵然她能全身而退，也不可能救下所有的兄弟，她不会容许那些生死与共的好兄弟因为她而有任何不测。
朱棣认命地合上双目：“好。”
“多谢王爷。”顿了顿，又道：“这逐鹿之路怕不是那么好走的，还请王爷处处留心。”
“你在怀疑若风？”朱棣剑眉微挑，讥讽道。
也难怪，颜若风十年前还是个孩子时便跟随着他，他受封，他被贬，颜若风一直在他身边，他没有理由怀疑他。
“我不知道你对他的信心是从哪里来的？”
无痕不再多言，彷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默默走出房间，心中却是长舒一口气。
庭院深处，一双冰冷的眼眸隐入树影之中。
澹台无痕，如果你不是这么聪明。
片刻后，一只几与黑夜融入一体的鹰隼振翅而起。
“澹台无痕啊澹台无痕，你给自己选的这条道还真不是很好走呢？”望着那只鹰隼，澹台无痕立在窗前心中默叹。随即又苦笑着自言自语：“但你还有其他选择吗？”
尚书府，叶钦将一张便签狠狠地扔进焚香炉。
澹台识计，慎行。
——只是寥寥数字，却激起叶钦的无尽杀意！
澹台无痕，你必须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