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痕与修罗行至半山腰,却见栖霞寺方向隐隐一片混乱的打斗之声,顿时警觉起来,拉着修罗悄悄从寺后潜入,隐入一株高大的松树树冠之中。
这里距正殿还有一段距离,皇帝的随行侍从大都停留在此,还有十来个僧人,此时却都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
无痕悄无声息地从树上落下,靠近最近的一个侍婢打扮的人,探了探脉象,皱了皱眉,又检查了另外几人。
“怎么样?”
修罗凑上前来,轻声道。
“没事,只是中了少量的迷药,估计再过一个时辰就会醒了。走,我们去前殿。”说罢一个纵掠,下一刻已经出现在前殿的飞檐上。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嘛!”
修罗轻功不如无痕,自然不敢像她那么无所顾忌。
不过她倒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瞥了瞥旁边昏迷的一名宫女,心下立时有了计较,拖着那名宫女躲到树丛里,三下两下脱下宫女的外衣套在了自己的身上,走出树丛,理了理衣襟,向前殿走去。
再说无痕此时已经在正殿的经幡之后。这里本是皇帝与一众女眷以及寺院住持等人祈福所在,此时却只有几个宫娥打扮的女子昏迷在一旁,皇帝和
寺院住持等人均不见踪影。
佛香袅袅,无痕一嗅之下便知不妙,忙屏住呼吸。粗略检查了一下那几名妃子,同样只是昏迷。
看来来人目标只是皇帝,如此,皇帝定然已被那些人带走了,她可不相信皇帝能够扛得住如此浓度的迷香。不过,那些长老的武功她还是略知一二的,不可能如此轻易的放倒。
但是,他们怎么会事先嗅不出佛香的异常呢?
到底怎么回事?
难道说?
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做?理由?
无痕心念电转,却不敢妄下定论。
听到动静后冲进寺内的禁军将近一半,寺外都各个出口有禁军把守,若是带着昏迷的建文帝逃出去,恐怕不是什么容易的事,那么,他们就肯定还在寺内了。
自己从后面一路走来并未见到可疑的人,左边一侧多是僧舍,这个时间应该不会有人,但是却是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只有一个门与外面相通,其他地方均是丈余的院墙,且墙外还有禁军,若是搜查的话,很难逃离,相信不会有人会干这种蠢事,那么只剩下右侧的藏经阁。
想到这里,无痕不再犹豫,藏经阁后是一片直连到后山的树林,逃离相对简单。
无痕悄悄的穿行在树丛房屋的阴影里,不时见到几名禁军在四处搜查,均谨慎地避开了。
藏经阁的大门锁着,无痕四处细细察看一番,纵身跃上二层的走廊上,依旧是门窗紧闭。
微一思索,无痕伸手在一处地板上轻轻叩击。
“果然。”
无痕微微一笑,轻轻揭开那块木板,一方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门露了出来。没有犹豫,她轻轻跃下,没有一丝声响。
经阁里光线不足,无痕屏住呼吸,侧耳细听,果然,有隐隐的呼吸声从深处传来,再细听,还有一个更为微小的声音,无疑,前者是建文帝,后者,自然是那名所谓的刺客了。
声音从顶楼传来,无痕不着痕迹地穿行在密密匝匝的经书之间,嘴角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倒有几分闲庭信步的悠然。
“谁?”
一声低喝。
无痕并不意外,轻笑道:“我们不是敌人。”
一名全身都包裹在黑色斗篷中的人闪现而出。在他斜后方不远处,赫然躺着身着明黄色龙袍的建文帝。
看清无痕,黑衣人明显一愣:
“你怎么进来的?”
“大师怎么进来的,我就怎么进来的。”
黑衣人凝视她半晌,无奈的摇摇头,扯下面罩,赫然竟是主持了结大师。
“果然还是瞒不过你。你怎么知道的?”
“能够轻而易举的迷倒寺众即皇帝随从,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吧?大殿中燃烧的佛香中含有迷香,连我都嗅得出来,更何况身为主持的您?近日风大,半日不清扫,栏杆地面各处便会积聚灰尘,而藏经阁二楼的一块地板处却分外干净,这难道还不明显吗?”
了结苦笑着摆摆手:“澹台无痕,终究还是澹台无痕啊!难怪我师兄如此看重你。”
“挟持皇帝可是死罪,我可不会傻到相信大师一个出家之人还会有所图。”
无痕轻描淡写地笑道。了结是了缘的师弟,他的为人,无痕心中自然明白,绝不可能为了有所图而做这种事。
“大师,为免多生事端,还请您卖我一个人情。”无痕心中明白,不管是谁指使,皇帝失踪总归不是什么好事——特别是对于箭在弦上的燕王而言!
“那么,老衲得罪了!”
了结诵声佛号,一掌探出,直袭无痕面门,无痕横移数寸,堪堪躲开,凌厉的掌风刺得面颊生疼,显然是动了杀招。
无痕并不愿出手,倒不是她托大,而是她明白一旦出手,便等于又给自己树一大敌,换句话说,燕王的大业很有可能会多一道阻碍。
“我念你是我师兄的忘年交,不愿伤你,如果你愿意当做今日之事没有发生,那我便可放你一马。”
了结嘴上虽如此劝说,手上大悲掌却毫不留情地使出。无痕依旧只是凭借卓绝的轻功不断闪避,却明显越来越吃力。
倏地,无痕掌心一翻,几点银光闪过,直刺向了结双手劳宫穴。
“轰——”
一声闷响,了结终于使出了他穷其一生悟出的绝学——佛门狮子印。
银针还未碰到他的双手,便已生生弯曲。真气在空气中汹涌澎湃,却诡异地没有一丝声响,无痕只觉周身承受着难以言表的压力,五脏六腑似要碎裂开来,想要离开这片空间,偏偏难以动弹半分,甚至连一声痛呼也发不出来。
了结眼中满是不忍,但也仅仅是一瞬间。随即,他决绝地合上双目,真气十二分透体而出。
“啊——”
“呯——”
“恩?”
了结心中一惊,瞳孔骤缩。看清来人,却慌忙撤回掌力。
无痕在一旁大口吐血,脸色煞白。叶疏影抵住她的背心不住地灌输真气,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方才,他不顾一切地冲出来,硬生生地震开了了结的掌力,自己却也身受重伤,他却浑然不觉。
了结长叹一声,盘膝坐下,双手合十,喃喃道:
“天意如此,也罢,也罢,哈哈哈哈——”
笑声渐弱,直至消失。
半晌,无痕气息渐稳,渐渐恢复了神智,叶疏影却疲累不堪地瘫坐在地。
“你没事吧?”
听到叶疏影虚弱的声音,无痕一时哽住,她深吸一口气,笑道:
“没事。”
叶疏影虚弱地笑笑,强压住心头的不适,倚着墙壁站起来。
他们之间,本就无需说谢谢,一直如此。
“快看看了结大师。他——”
叶疏影急急道。
无痕已然探上他的脉门,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喃喃道:“自绝经脉,已经圆寂。”
二人沉默不语,了结大师的死,不会这么简单,他到底为了掩饰什么?换句话说,又有谁,值得他这个世外之人为之连命都可以不要。
突然,昏迷的皇帝低哼一声,无痕沉声道:
“皇帝交给你了,你必须把他毫发无伤的送回宫中,并且,要让所有人知道他安然无恙。”
“放心。”
无痕微微颔首,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藏经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