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给我退开!”
阎王将无痕修罗掩在身后,冷冷喝道。
方才金德康一直在一边冷眼观望,没有出手。那几名副将乃是他一手提拔,大多是没落的武林世家之后,对于他们的实力,他从来没有怀疑过。
便拿此时被挟持住的那名铜锤大汉来说,他本名雷震,他的祖父在数十年前,乃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震天锤王雷霆,一双精钢打造的巨型战锤几乎横扫武林,后来因与魔教勾结,遭到武林中人的群起而攻,死于非命。而后不久,家道中落,雷震虽是学武的奇才,却从小遭到武林中人的看不起,无奈之下,远走边疆,落草为寇。后被金德康收服,一直效忠于他。
但此时,这样一员虎将竟被三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挟持在手中,让他怎能不怒?
金德康脸色铁青,一声不吭地负手而立,没有退让的意思。
“怎么?你不想要他的性命了?”
阎王声音冰冷无情,手下发力,闪着寒光的剑锋顿时割破了雷震的脖子,鲜红的血珠自剑尖上滚落而下。周围一片寂静,甚至连血珠破空的声响也清晰可闻。
雷震青筋毕现,双目布满血丝,怒视着一旁的阎王。他生性刚烈,对他来说,这是何等的奇耻大辱。
“将军对我有知遇之恩,今日我便以我的性命相偿!”
雷震大吼一声,一把抓住阎王的剑身,便欲自尽。
阎王大惊,这可是他们如今唯一的筹码,决不能让他死!不及细想,他腕上发力,生生将剑锋挪开寸许,雷震双手登时鲜血长流,但他却恍若毫无知觉。就在阎王极力避免雷震自尽时,雷震却眼神一变,猛的松开抓住剑身的双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阎王胁下袭去。
阎王手中收力不及,眼看着雷震屈指成爪,一招简单之极却也凌厉之极的黑虎掏心便要结结实实的落在自己身上,当即踉跄着错开半步,松开了雷震。与此同时,雷震的指爪贴着他的衣衫划过,“哧——”的一声,胸前的衣衫被划开了一道。
修罗惊叫一声,后退了半步,无痕一惊,回头一看,却见一柄纤细的长剑横架在了修罗雪白的脖颈上。
雷震恢复了自由,当即向着阎王狠狠攻击而去。他像一头发怒的雄狮一般怒吼着,一双鎏金铜锤在原地留下两道残影,下一刻便直袭阎王的胸膛。
无痕心急如焚,修罗落入人手,阎王在雷震猛烈的攻击之下明显有些束手束脚,渐渐处于下风,自己周围几人也是虎视眈眈,再说,方才金德康明显动了真怒,此时虽然没有出手,难保他不会突然发难,一举灭杀三人。在这样下去,他们的性命绝对堪忧。
破釜沉舟,无痕别无选择。
“都给我住手!”
从一开始无痕就没有出声,这时忽然开口喝道,声音里惯有的不容违抗的霸气登时镇住了所有人。
金德康这才开始注意起这个一副文弱书生摸样的少年。
无痕方才一直低着头,此时抬起头来,直视着金德康,目光灼灼,让人难以逼视。
金德康心里一惊,这个少年,看来才是真正难以对付的人。
金德康一双眼睛阴晴不定,冷冷地盯着无痕,半晌,忽地笑道:
“哦?你说住手就住手吗?你倒是给老夫个理由。”
无痕气势稍稍收敛,道:
“方才大哥已经说了,我们不认识什么宁远,夜探贵地也是生活所迫,所以,我想将军肯定是有所误会。为了这点误会而大动干戈,恐怕有损于将军的威名吧!”
金德康心里冷笑,如此气度,怎会是一个平常的沙盗。
话虽如此,他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只是依旧盯着无痕。
无痕继续道:“说起来,在下确实有愧于将军,方才想要寻取一些细软之物却没有寻到,一怒之下便——”
无痕面露窘色,装作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远处的浓烟和隐隐的火光。
“在下愿随将军回去接受将军处罚,但还请将军高抬贵手,放了在下的小妹和大哥。”
无痕不卑不吭,向着金德康微微一揖道。
“哈哈——”
金德康不怒反笑,眼睛里露出某种狡黠的神色。
蓦地,他止住笑声,道:
“好,你随我回去,至于他们,我就原谅了你们的‘生活所迫’!”
金德康故意将“生活所迫”四个字说得格外的重,无痕面不改色,至少,到现在为止,金德康的表现还没有超出她的意料之外。
“放他们走!”
“将军!”
几名副将轻呼,明显不甘心。
“我说了,放他们走!”
金德康的低沉着声音,几人再不敢违抗,垂手立到一旁。
“快走。”
阎王拉住修罗,低声道。
“可是——”
无痕焦虑的望着无痕,脚下没有挪动分毫。
望着固执的修罗,无痕眼光柔和下来,微微一笑。
“放心,她不会有事。”
阎王压低声音,声音里有着某种奇怪的落寞,他深深看了无痕一眼,转身拉着修罗,跃上一匹马,飞奔而去。
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无痕微微松了口气。
金德康眼光复杂地望着眼前的少年,不知做何感想。
她绝对是宁远军中的人,这点金德康毫不怀疑,而且,从她的气度来看,绝非常人。只是,为什么他从来没有听说过宁远的军中还有这等人物的存在?
他这场守株待兔,到底是赢是输,连他自己心里也没有底。
不过,他清楚,就目前而言,他是赢了。
宁远正在营帐中焦躁不安的走来走去,却猛然看到一脸狼狈的阎王修罗闯了进来,顿时呆住。
按时间来算,他们从出发到现在不过才过去了三个时辰未到,这样短的时间,明显不可能有什么收获,何况,阎王修罗二人的样子实在是让他心里凉了半截。
“出什么事了?无痕她没有和你们一起?”
宁远问道。
一听这话,修罗忍不住红了眼眶。
“怎么了?”
一见修罗这样,宁远急得直搓手,虽知道这丫头喜怒无常,但这会儿看得出来,是真伤心了。
“哎——你别——别哭啊!有什么事你说啊!”宁远不大会安慰人,这会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我们中了对方的圈套。”
阎王闷闷的说道。
“什么?那无痕她——”
宁远顿时呆住了。
修罗更是“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她不会有事的。”
阎王声音很轻,像是在安慰修罗,更像是自言自语。
“她——到底怎么了?”
宁远忍不住吼出声来。
“无痕姐她——她为了让我们走,被那个老头抓走了。”
修罗抽泣着,断断续续道。
“你说——无痕姐不会有事的,对吧?”
修罗仰起满是泪痕的小脸,可怜兮兮地望着宁远,丝毫没有记得出发之前还差点在这个男人鼻子上留下她的长鞭之吻。
宁远一阵揪心,扳过她的肩膀,深深地望向她秋水般的眼眸,用少有的认真口吻说道:
“放心,她是澹台无痕,她不会有事的。”
许是被宁远眼里的严肃镇住了,修罗竟真的止住了眼泪,咬着嘴唇重重地点了点头。
“她一定会有她的计策,只不过,食盐的事,就得靠我们自己了。”
宁远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说道。
“朝廷的军饷还有几天到?”
“如果不出意外,七天之内应该能到。”
赵进掀开厚重的门帘走进来,一脸担忧道:
“可是这七天——”
“虽然无痕没有说,但是,我想,那些高价收购的食盐一定不在突厥军中。所以,我们只能另想办法,一定要度过这七天。”
阎王握紧了拳头,想起无痕愤怒的目光,心里有些沉重。
“如果突厥——”
“不会,无痕一定会拖住金德康的。”
赵进话没说完便被宁远打断了。
毫无来由的,澹台无痕就是有这种能力,她能使身边的人相信她,无论什么时候。只是,这相信的背后,她需要付出多少的艰辛,就鲜有人知道了。
“但这七天的盐怎么办?在这么下去,五万大军能够上战场的就没有几个了!”
赵进打了一辈子仗,什么险境没有遇过,即便是全军覆没,血流成河,他也能睁着眼睛望着出生入死的弟兄倒下,笑着说一声“好走!”,但像如今这样,一兵一卒未损折在战场上,却要眼看着铁骨铮铮的五万好汉受着没有盐的折磨,他实在难以接受。
“其实,这趟去突厥军中,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阎王顿了顿,道:
“突厥人习惯于食肉,且现在已经是冬天,所以他们的食物中有很大一部分是腌制风干的牛羊肉。”
修罗眼前一亮,道:
“你是说,我们也可以先让士兵以腌制牛羊肉代替盐?”
阎王点点头,继续说道:
“牧民多以食肉为主,每年冬天,他们都会准备大量的腌制牛羊肉当做夏天的储粮。”
“那——如果我们大量采购的话,那那些牧民夏天怎么办?”
修罗久居草原,自然知道储备的肉食对牧民过夏来说意味着什么。
宁远摇摇头,说:
“不是完全买。”
“不买?”
赵进一脸茫然,“难道指望他们白送不成?”
“就算我们买,也没有那么多的钱啊!”
宁远勾起一抹微笑,继续道:
“我们的粮草还很充足吧?”
“你是说——交换?”
赵进终于反应过来,登时一喜,随即又皱皱眉头,道:
“只是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愿意换?毕竟,中原地区的饮食习惯和牧民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这个放心,我们可以出同等价值的粮食,外加一部分钱,他们应该不会拒绝的。”
宁远笑道。这些年,他一直驻扎在草原上,和牧民相处的相当不错,这一点,他还是比较自信的。
“那好,事不宜迟,明天一早,我们便开始行动。不过——”宁远顿了顿,
“尽量不要张扬,否则,让金德康捷足先登了,就难办了。”
“这个是自然。”
赵进阎王低声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