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工部上下以及陶仲文等一众神棍的一番忙碌,雷坛还是破土动工了,尽管群臣心里都不太情愿,可是再没有一个人敢说出一个不字。可怜的刘魁还被关在诏狱里,嘉靖不开口,他就只能等待把牢底坐穿。
关于这些,深宫里的朱载坤早已有所耳闻。让人无奈的是,尽管他清楚地知道这是件无比荒谬的事情,却没有能力改变一丝一毫。
有时候事实就是这样残酷。朱载坤就处在大明最核心的权力中枢里,却只能做个看客,没有丝毫的话语权,地位甚至还不如一些太监。
历史,果然是个无比厚重的字眼,不是每个人都能创造的。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消息,那就是朱载坤跟自己父亲嘉靖的关系开始解冻。在他三天一短信,五天一长信坚持不懈地骚扰之下,嘉靖终于给他回了一封信,而且基本同意跟自己这个儿子做笔友了。
说是回信,其实还是一道中旨,而且是司礼监的小太监煞有介事地传过来的。万里长征总算迈出了第一步,但读过信的朱载坤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胜利的微笑,反而眉头紧锁。
一切都是因为嘉靖在信里明确提到了陶仲文这个人,以及他的一项重要研究成果——二龙不能相见理论。这个理论的大意就是嘉靖是条天子真龙,太子这个未来的天子则是条潜龙,二龙不能轻易相见,否则必生祸端。
陶仲文罗列出来的证据也有不少。比如八年前,阎贵妃两个月大的儿子朱载基刚被立为太子就夭折;再比如一年前,朱载坤被立为太子后,嘉靖自己大病一场,几乎丧命,亏着陶仲文道行高深,才祈病有成;还比如二十几天前,朱载坤行冠礼,嘉靖不得不与儿子又见了一面,结果下午朱载坤就被自己的老婆推进井里。
不管怎么说,通过这封回信,嘉靖也算是变相地解释了自己执意不见朱载坤的原因。
但让朱载坤皱眉头的并不是这个理论,尽管他也是第一次听说。真正让他感觉奇怪的,是嘉靖为什么要如此坦白地与他说这件事。
要知道,这可不是嘉靖皇帝的性子。继位以来,他想把自己老爹的牌位放进太庙就放进太庙,想改庙号就改庙号,想废皇后就废皇后,虽然每一件事都引起过很大争论,嘉靖却从来没有和人解释过一句——那些事不是他的工作,也自然会有人干的。
这么多年过去,他更是习惯了自己的一言九鼎。不管做什么事,都不需要向别人解释,也不允许旁人多问。你想知道皇帝老子是怎么想的,可以,自己揣摩去吧。
其实这很正常。对于任何领导来说,不厌其烦地向下属解释一些事情,都会使他感觉自己的权威或多或少被削弱了。
正因为如此,嘉靖的这次坦白才显得尤为诡异。他这么做,究竟是想干什么?
北京城昨天中午下过一场雨,眼看迈进十月,一场秋雨就是一场寒了。整整一个下午,朱载坤就借口天气转寒导致身体不适,推掉了武英殿大学士严嵩的讲学,而是就那么定定坐在书房里陷入沉思。
第二天一早,雷坛工地上,正在对设计图纸指手画脚的陶仲文接到太监传讯,太子想要见他,向他请教一些事宜,并且此事已得皇帝批准。
太子要见我?陶仲文与身边的龚可佩对视一眼——果然来了。
陶仲文干咳两声,拉着小太监避过工部的官员,低声道:“太子殿下召见,微臣荣幸之至,本应立即前去。但是……嘿嘿,公公也看到了,这雷坛乃皇上万分重视之事,微臣皇命在身,眼下实在走不开。还要烦请公公在太子殿下解释一二,微臣午后得了空闲,一定马上进谏。”
说着,陶仲文又从袖中摸出两块纹银,塞进小太监手中,“公公辛苦了,些许意思,不成敬意。”
出这趟差的是冯保。他进宫以后,因为做事乖巧,兼通诗文,是以被送来伺候朱载坤,随着一年前朱载坤被立为太子,他这个小人物地位也开始水涨船高,加上平素见惯了旁人对主子的恭维,难免沾了点骄气。见陶仲文竟然不马上跟他去,送出来的又只有二十两银子,他不由心生气愤,留下一句“真人放心,咱家自会如实禀报太子殿下”,便转身去了。
陶仲文嘴角微微一翘,小兔崽子也在这狐假虎威起来了。你的主子还能当几天太子能都未必可知呢,居然也学起老子来装神弄鬼了。道爷下午倒是要去看看,他这个大仙到底有几分斤两。
他在嘉靖身边混了这么些年,自然有些眼线,对宫里的大事小情也绝非半点不知,加上又极为得宠,是以对朱载坤这个太子,实在是没有太多的敬畏之心。
午时三刻,陶仲文和龚可佩来到了东宫。太子本来是没说要见龚可佩的,但是陶仲文怕自己单独见太子惹嘉靖忌讳,便将龚可佩也拉了过来。
门口的小太监通报过后,冯保很快迎出来,将二人带到书房,笑眯眯道:“太子殿下用过午膳之后便去拜见太后和皇后了,临走之前吩咐若二位前来,就在这书房稍候片刻,殿下很快回来。二位自便,咱家还有事在身,就不打扰了。”
冯保也不等两人搭话,说完就转身出门,把陶仲文和龚可佩晾在那里。陶龚两人木桩子一样杵在书房中间,坐也不是,走更不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不尴尬。
“陶真人,咱们怎么办?就在这干等着?”龚可佩小眼睛左右瞄了两圈,确定房间里没人后,凑到陶仲文跟前低声问了一句,说完又抚了抚肚子,打个饱嗝,喷出一股酒气。
陶仲文皱了皱眉头,脑袋微微撇开些,没好声气地道:“还能怎么办,等着呗。”
两人都不是笨人,心知肚明因为自己上午没有马上过来,太子这是不满意了,借这个机会找场子呢。
陶仲文还好点,毕竟他跟皇家接触的时间更长,城府也相应得更深些。龚可佩心里这火可就大去了,中午工部有一位够不上陶仲文的官员私下宴请他,就因为太子召见这档子事,搞得他是吃得匆忙,喝得未央,现在到这来又被太子放鸽子,他这心能爽得起来吗?
可不爽又能怎么样?谁敢走啊?上午他们尽管没有马上应招,但至少还能说得过去,毕竟做的事是皇上吩咐下来的。现在如果他们敢离开,那可就是对太子大不敬了。
朱载坤的确对这两个人很不满意,但他去探视皇后可不全是为了拿架子。最近一段时间,他往皇后那里跑得很勤,三两天一趟,就为了与这个后宫里的一把手搞好关系。因为他清楚地知道,不久的将来——十月二十一日那天,会有一件震动朝野的变故发生,而负责处理这件大事的人,正是方皇后。
这次,朱载坤又在坤宁宫坐了许久。他虽然穿着古装,长袍冠带,方靴束腰,而且面容稚嫩,胡子都还没长一根,心理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现代成年人,对付起方皇后这种古代小女人来,自然是手段多多,驾轻就熟。在他的努力之下,方皇后也逐渐开始喜欢上了与这个虚岁只有十五,但说起话来有时候像五十岁的奇怪太子聊天。
先问候一下皇后的健康状况,再说说关于父皇的记忆,接着介绍一些漂亮的花花草草,甚至探讨一下女性养颜小窍门等等,不知不觉两个时辰就已经过去。等到朱载坤起身离开的时候,已经接近申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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