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众人皆大吃一惊,含雾今早因李氏之命带人到张府送重阳节礼,她素来是持重的人,如今这般仓惶,莫非张府出了什么事?
李氏惊得站起来,紧盯着刚出现在门口的含雾。
含雾看来是一路跑进来的,这时喘着气道:“夫人,大爷、大爷被抓走了!”
“什么!”李氏一时骇得脸色发白。
文昕也是大惊失色,正要发问,忽见李氏身子摇摇欲坠,忙靠过去一把撑住,含雪这时也回过神来,帮着她扶李氏在榻上坐下。
李氏只觉脑子发晕,眼前又一阵发黑,模模糊糊被人喂了几口甜水,过了好一会儿才稍稍缓过来,苍白着脸颤颤地问道:“是谁?是谁这么大胆?”
含雾几乎要哭出来:“我听人说是提刑按察使司的人抓的,说大爷‘强占民财,收受贿赂’!”
李氏闻言,急得心慌意乱,反复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文昕见李氏已是六神无主,忙又问含雾:“你还听到了什么消息?”
含雾却含泪摇了摇头,道:“我是在张夫人那听到这消息的,然后就急着赶回来报信儿了,其他的都不清楚。”
文昕忙扯了扯李氏的衣袖,提醒道:“娘,还是快派人去衙门里打探消息吧!”
“对!对!对!”李氏回过神,急急叫道,“含雪!含雪!你快让林管事到衙门里去打听大爷的消息!快去!快去!”
含雪应声跑下去了。
李氏已是急得眼泪都掉下来了,含霜几个忙忍住忧虑,拿好话不住地哄劝。
文昕虽也着急,但尚能克制情绪,她知道这种时候越着急就越糟糕,于是在心里反复命令自己冷静下来冷静下来。
以她对苏瑾铭的了解,他是不可能做“强占民财”这样的事的,而收受的贿赂又都是官场上的暗例,并且都处理得很干净,比如当初收了那钱家冰场后就第一时间做了“收购”的契纸,不太可能有把柄落在别人手上,莫非是有人陷害?
正是忧心忡忡的时候,外面却又传来阵阵吵嚷声。
文昕见李氏已是慌得主意全无了,忙让李嬷嬷去探看。
李嬷嬷将将跨过门,却与一个急跑进来的媳妇子撞在一起,两人一下子都摔倒在地。那媳妇子顾不得先站起来,急道:“夫人!不好啦!外面有官差要来抄家!”
李氏闻言更是惊慌失措,上下牙齿全不听使唤,颤栗了好一会才惶惶问道:“是哪里的官差?怎么敢?怎么敢?”
那媳妇子苦着脸道:“不是陵州本地的,听说是按擦大人从司里带下来的。”
李氏这时一口气没喘上来,已经是快要厥过去的样子了,含霜几个抚背的抚背,喂水的喂水,忙得团团转。
文昕见没人理事,忙问道:“那些官差到哪里了,真说的是要抄家吗?”
“我也不清楚,那些人一闯进来就叫说要搜什么什么东西,遇见值钱的摆件就都拿了去。”那媳妇子焦躁道,“全师傅他们正守在二门外呢,眼见那些人就要打进来了,夫人、小姐,现在可怎么办哪?”
此时外面更是人声鼎沸了,文昕愈加忧心如焚。她如今已略晓得此间礼规了,若真让一群官差闯进内院来,以后苏家女眷的名声就都要不得了。这时候必须要有一个能做主阻拦的人,李氏这样的状态是指望不了了,此时就剩她一个正经主子,她若不出面还有谁能做主。心下拿定主意,便叫李嬷嬷叫集些有气力的婆子媳妇丫鬟,跟她到前面去看。
李嬷嬷等人还欲阻拦,文昕急道:“这都什么时候了!再没有一个主子出面,难道真让那些人闯进来吗!”
李嬷嬷等人原本也是慌得手足无措,一时被小姐不曾露过的气势唬住,便照吩咐迅速叫集了人来。
文昕带着众人奔到二门上,正见两边人马对峙,剑拔弩张,眼看一言不合就要对杀起来,
文昕端起世家小姐的架子,厉声喝道:“什么人,敢到此放肆!”
那徐捕头先有些着慌,后来瞧见只是一个小孩子,便又定下心来,洪声道:“本官奉按擦大人之令,到此搜查!尔等快快让开,勿要阻拦公事。”
听到不是抄家,文昕心里先松了口气,想起季先生授课时引经据典提到的大祁法度,板着脸怒叱:“既是官差,难道不知法度?我苏家是玉牒在案的世家,我父尚未定罪,你们竟敢就要打入二门,存的是什么心思!”
徐捕头心里其实明白这般行事不合法度,奈何按擦大人交代务必要“搜罗”到苏同知收受贿赂的证据。他想着当官的多少都有些贪赃枉法的事儿,闯进去搜一搜,或许就能搜到些切实的证据。原先打听过,这苏家就苏同知一个男主子,主母又是懦弱的性子,原以为领着几十衙役硬闯,是没人敢阻拦的,事后推说一时情急,忘了世家二门上的法度,也就揭过去了。岂料被一个小孩子叫破,此刻若要再硬闯,就是“知法犯法”了。
文昕见那捕头迟疑,心中暗喜,冷笑道:“你道你们按擦大人是个正三品官,就不把我苏家放在眼里了吗?我父与文太傅是至交,另外也不知有多少做官的姻亲。不说我父根本不曾做过‘强占民财,收受贿赂’的事体,即便是被栽赃强定了罪,我苏家也有本事到上司处挽回。如今你们行事这般张狂,到时到公堂上去分解,该得何罪?”
文昕极力将话说得恶狠狠地,但是她如今毕竟只是个三岁的女童,再有气势的话用那软糯的声音说出来,效果也要打好些折扣。但是话里的道理是没错的,因此那徐捕头着实有些犹豫了。
其实这次抓捕苏同知实在是做得突然了,他是按擦大人的心腹,知道这事实是“上面”交代下来的,又催促得十二分紧迫,因此没有时间暗暗查访苏同知的违法之事,连本假账都来不及做。今日如果真得罪死了苏家,以后若苏同知脱了身,追究起来,按擦大人也许无事,他一个小小捕头恐怕难以保全。想到此处,缓和了语气,道:“本官也是一时情急,有得罪处,还请勿怪。只是方才搜查外院是按令行事,小姐须怪不得我。”
文昕也知不能一味强硬,见那捕头语气缓和,也放下脸色,道:“这是自然。”
徐捕头拱拱手,招呼众衙役退走了。
文昕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暂能放下,这时才觉得有些腿软。她虽是经历过世事的,但哪里直面过这样明晃晃的刀剑。一时松懈下来,几乎要站不住,被李嬷嬷半扶着挪进东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