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王并没有在月河城,而是在离它不远的册炎城,当接到部下的飞鸽传书时,他马不停蹄地赶赴月河。
当月亮爬上树梢,他找到了正在客栈中焦急等候的桐大夫。
“没想到这么快你就用到它了。”琉璃王收回了哨子,他的声音平缓而沙哑,“那么,桐大夫,你想要我帮你做什么呢?”
“救一个人。”桐大夫虽然在上次救他时已见过他的那个怪异的琉璃面具,但那碧绿冰冷的假面还是令他看着心中生寒,好象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活人,而是自地底爬出来的妖魔。
“救人不是你这个做医生的人的天职吗?”
“这个人中了‘无知无觉散’,只有‘叶拉氏’一族的血才能救。”当桐大夫说出‘叶拉氏’三个字时,他明显地感到自琉璃假面的洞孔处射来的利芒,那个身形并不十分高大的男人浑身散发出一股令人心生恐惧的气息,让他胸口发闷。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杀气吗?桐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双臂不由自主地挡在了面前。
“‘叶拉氏’。当然,自你看到我的身体的时候,以你的博学当然能猜出我就是叶拉氏一族的。”琉璃王干笑了两声,桐感到那股压力散失无踪了,松了口气的他马上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既然给了你琉璃哨,那就必须满足你的要求。虽然,你让我很生气,可是我还不至于杀自己的救命恩人。只是,你确定要将这宝贵的机会用在救一个旁人身上吗?”
是啊,能得到琉璃哨的人没几个,但他们都很好地利用了它。有的人为此成了一方霸主,有的拥有了数不尽的财宝,更听说琉璃王替某个男人偷出了一个亲王的美艳小妾。
琉璃王是个传奇,没人知道他确切的身份,有多大年纪,但据传说就已存在两百多年了。他似乎是无所不能的,在大郅帝国,帝君是阳光下的统治者的话,那琉璃王就是暗夜里的统治者。时事造英雄,两百年间大郅帝国出现过无数的风云人物,都曾权倾一方,但也大都如昙花一现,如今都成了往事,流于百姓的茶前饭后成了故事。唯有琉璃王,一直活跃到现在,这应该归功于他的安份,没有试图去替代帝君的位置。也有流言说,所谓的琉璃王并非是一个民间组织,而是一个本来就由帝君直接指挥的恐怖组织,用来替帝君办一些不那么光明正大的事。这似乎就能解释‘琉璃王’的长盛不衰,也能解释帝君对这个势力非凡的组织为何如此的容忍。
“是的,我确定要救这个人。”桐大夫想了想,十分肯定地道:“因为,帝国需要这个人,所以,我个人的小小的关于权力和财富的梦想就可以放弃了。琉璃王,用你的非凡来满足帝国的需要吧,而别浪费在某个人私欲上。”
“你确定这个人是帝国所需要的吗?”
“我确定。”
“随便你吧,哨子吹响了,我就该满足你。你想怎么样,那是你的自由。”琉璃王道,“那个人就在隔壁吧,不如现在就去看看。”
“是,就在隔壁。”桐想要开房门,却听到墙壁一声响,琉璃王竟一脚踹破了它,直直地穿过了孔洞与灰土。桐张口结舌了会儿,连忙也跑着穿过墙孔。
此时,琉璃王已到了床前,正与凤息梧对峙,而澄正倚在离床不远的墙边,眼神看着松驰,内里确很是警惕。
琉璃王并没有象他们想象的那样是个体形高大魁梧的男人,但他的碧色假面及身上散发出的阴冷霸道之气还是令人十分的不爽。如果是一般的小百姓,也许光是这气势就能把人制服,可是,他所面对的是个指挥着千军万马终年在血水中撕杀的帝国少帅,他身上的煞气也是很可怖的,足以与他相抗。就算是澄,也是因陪伴着帝君,而对这种上位者的霸气习惯了,所以没有被之所震慑。
“他就是琉璃王。”桐大夫连忙介绍道,“这位是病人的监护者。”
“监护者?!”琉璃王嘿嘿笑着,语气中不无敌意:“原来是女帝陛下最新的裙下之臣凤息梧少帅啊,失敬!失敬!”
凤息梧皱紧眉头,如果不是有求于他,只怕早就暴起攻击了。桐见凤息梧向他望来,忙摇了摇头表示不是自己泄露他的身份。
而琉璃王似乎知道他所想的,轻蔑地道:“你似乎忘记我是谁了,自你们踏入月河城的大门,关于你们的任何信息都会汇总到我这里来。而你们这支队伍中的每一个人都不是无名小卒,一个是琴不离身的帝君面首澄、一个是手握帝国军队的少帅凤息梧、一个是莫家商号的漏网之鱼莫林,而最后一个竟然就是女帝陛下本人。你们不住官方驿站是想微服游玩吗?那只能骗骗地方官员的。”
“不错,我就是凤息梧。”凤息梧一手按在了刀柄上,准备随时应对。不知为什么,站在他面前的这个‘琉璃王’似乎对他有很深的敌意,而且不加掩藏。不,不光是对他,还对站在墙边的澄也是不善。这个传说中的人物,以前他从没见过,不知是哪里得罪他了。
“有意思,少帅真认为自己是我的对手吗?”琉璃王冷笑,下垂的宽大袍袖中“哧”地一声,伸出钢制的五片利爪,足有成年男子的一臂肘长,未端更是闪烁着雪亮的光芒。
“你是不是把自己当成神了?”凤息梧瞳孔中燃起了杀欲,“是不是需要我来让你清醒一下?”
眼看房内气氛越来越紧张,澄五指一扫琴弦,一串音符将众人的视线都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他向众人微笑着道:“琉璃王之所以来是因为桐大夫的请求吧?无论,你对凤息梧或者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有什么不满,请先医治好女帝陛下。”
凤息梧醒悟到刚才自己被琉璃王牵制了情绪,脸上不由得一红,马上道:“医好陛下后,如果琉璃王还想与我切磋,随时奉陪。”
见凤息梧避让一边,琉璃王这才走到床前,将目光投向白珈。白珈正于此时睁开眼睛,虽然看不到,但是她明确地感觉到了他的到来和他所在的位置。她就这样用一双没有焦距和神彩却依然美丽得让人心酸的眼眸对着他。
“是琉璃王来了吗?”她的声音平静舒缓,甜而不腻,他几乎是在她一开口的瞬间就喜欢上了这声音。他痴痴地望着床上的人儿,这个女子明明是那个他认识的人,但给他的感觉却又是如此的不同,如此的亲切与清新。“琉璃王,”她没有等到他的回答,便自顾自地往下说:“桐大夫只有一个哨子,你是不是只能救一个人?如果是的话,那就请你救澄吧。他是因为救我才中毒的,如果他因此而死,我会活得很有负罪感。”
房中众人没有想到白珈会在此时有这样的想法,讲这样的话。
“陛下。”澄走上前来,弯着腰贴着她的耳朵说道:“如果我们中间只有一个人可以得救,那当然是你。如果,我想活命的话,当时就不会为陛下吸毒了。”
“如果,是以澄的命来换我的命,那我宁愿舍弃。”
“陛下……”澄鼻翼一酸,泪水不由得从眼眶中滑落。“没有陛下,澄就算活着也将是行尸走肉。只要陛下好好活着,澄就算死了也是心满意足的。”
白珈还要说什么,澄伸手轻轻捂住了她的嘴唇,转过头来,向琉璃王道:“女帝陛下病得太重,心思糊涂了,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所以,请琉璃王依原来的约定,为她解毒吧。”
“真是让人感动的场面,郎情妾意。”琉璃王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人间烟火,真象是从地底下发出的声音。只有他自己清楚此时心中正燃烧着的熊熊大火,之前虽然对女帝及她身边的男人们很忿恨的话,那还不算太难受。但此时,这怒火中却掺杂了一些其他的什么东西,虽然他无法确定和捉摸,却更加地折磨着他的神经。而那心脏的地方,象是被撕出了一条裂缝,很酸很痛。“我答应桐大夫要救她,就不会食言。”
琉璃王弯腰从床上将白珈抱起,她的身体是如此的绵软与轻巧。望着白珈雪白细长的脖子歪斜地将头靠在自己胸前,琉璃王感到了一种以前从未感受过的充实与幸福,他不由得将她的身体抱得更紧一些。
“你要带她去哪里?”凤息梧皱着眉,伸臂拦住他的去路。
“当然是救她,但是,得到我的地盘。”
“在这里救她也一样。”凤息梧与他对视,丝毫不让。
“凤息梧,请你想清楚了,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能救她。”
“我们对你一无所知,就让你这样把她带走,我们不放心。她是大郅帝国的女帝,不是寻常女子。如果,真要去你的地盘的话,那我们也得跟去。”
“你对我不放心,我对你同样不放心。我凭什么要将我的地盘暴露给你?”琉璃王将众人扫视了一遍,“你们到底要不要救她的性命?如果,救的话,就要听我的。如果,想要守着她的尸体的话,那我现在就走。”
凤息梧迟疑了,他将目光投向了澄。
澄向他点了点头道:“少帅,琉璃王虽然神秘,但没听说过他对什么人食言过。既然,他答应了桐大夫会救陛下的,那我们就要相信他。”
凤息梧叹了口气,事已至此,也只能相信这个男人了。
琉璃王抱着白珈正要从门口出去,凤息梧从背后按住他的肩膀问道:“什么时候把陛下还回来?”
“等她毒解了就会送回来。”
“那要多久?”
“看情况。”
望着白珈被琉璃王带走,桐终于忍不住问道:“我有点不明白,为什么琉璃王会认为白珈将军是女帝陛下的?而你们也不解释?”
“因为事情真相很难解释。”澄无力地坐在了床沿,伸手抹了下双眼。
桐看着他脸上的青紫色越发的重了,眼眸的色泽也发生变异,猜想他的视觉已受到了重创。但,这是无可奈何的事,只能有一个人获救的话,牺牲澄是必然的。
“谢谢你,澄。”凤息梧拍了拍他的肩膀,坐在了他旁边。“谢谢你为白珈所做的一切。”
如果之前凤息梧对澄是深怀戒意的话,那这次他舍身救了白珈,和在最后对白珈所表现出来的情义是真诚而直白的。因为爱着同一个人,而与他起了惺惺相惜之情。他甚至想这个琴师其实还真是一个不错的人,这一路上从没以花宓篁来制压过他们,甚至都没有提起过。如果不是他的时日已无多,也许还能成为朋友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