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姨娘的巴掌还没挥下去,就被贞娘从半空给接住,三姨娘的力气哪比得上出身微寒的贞娘?于是她的手收回去也不是,打下去也不行,只好瞪着贞娘发号施令:“放手,我叫你给我放手,你耳朵聋了吗?”
贞娘此刻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放了,那个疯婆子一定不会跟自己善罢甘休,搞不好会抓花她的脸——要是她的脸被抓花了,她想勾搭野汉子的指望那更是遥遥无期了。可是不放,好像在这个传统家族也说不过去,那个冯珍搞不好下一步就污蔑她要杀人了。
贞娘正在着急下一步怎么办,可巧小月赶回来了,一上来就赶忙拉开三姨娘:“三姨奶奶,你这是干什么?有话好好说,给我婆婆留点体面吧!”
小月干惯了粗活,一拉之下差点把冯姨娘从贞娘的身边给提出去。贞娘心里正欢喜小月来得及时,不料在看到小月请来的救兵之后,满心的希望全部都化作绝望——不会吧!这座大宅里强人也不少啊,她怎么就找了一个最弱,最没说服力的人来呢?
五少奶奶提着裙角小跑着跟了过来,一到这里连喘气都顾不上,就忙着替贞娘整理被三姨娘抓皱的衣衫。口里也劝道:“挽卿给冯姨娘请安。冯姨娘,你这是干什么,贞娘再怎么也是您的儿媳妇,是您在这大宅里最亲的人,这闹将起来,不是白白给别人看笑话吗?”
五少奶奶说的是正理——三少奶奶故意克扣姨娘们的月钱,却刻意对她们这些正派奶奶多多照顾,本来就是没安好心希望她们长房闹矛盾。这话要是换作别人来说,三姨娘一定能听的进去,但是很不巧的,现在说这话的人是五少奶奶顾挽卿,一个在这个家地位甚至不如丫头的少奶奶,三姨娘自然不服被她数落。
她立刻把贞娘忘在一边,调转枪头对准顾挽卿:“你算什么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一个连自己丈夫都能克死的恶毒女人,站开一点,别把晦气也沾染给我们了!”
五少奶奶听了,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但到底是忍住了,她小心的后退了两步,继续说道:“三姨娘,太太今天头又疼了,刚喝了药才睡下,算是挽卿求您,今天的事就算了吧!要是吵到了婆婆,她又该头疼了。”
她这段话让贞娘震惊——大夫人是个和善之人,对谁都和和气气,但只除了五少奶奶。因为总把自己儿子的意外算在顾挽卿的头上,大夫人就从来没有给过顾挽卿一个好脸,更变着方子折磨她。贞娘实在想不到,到了今天,顾挽卿居然还能这么孝顺她那个无缘的婆婆。
顾挽卿这番劝解,换作任何一个人说都是理由充分,大方得体的,但独独三姨娘听不得她的话。“顾挽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说你婆婆的头痛是我招出来的吗?听你在这里危言耸听,夫人她就算真有个头疼脑热,也是你刻出来的!”
五少奶奶眼里一阵委屈,可是克夫是整个常家对她下的定论,她无法分辨,只能低着头默默忍受。贞娘看不过去了——这个三姨娘太过分了,像疯狗一样乱咬人也就算了,她们是晚辈拿她也没办法,但她怎么可以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这样随便污蔑别人。贞娘甩开三姨娘的手,上前走了一步“三姨娘,你说话可要凭良心,卿姐姐跟五少爷定亲时,那也是托人给算过八字的!五少爷出了那样的事谁都不愿意看到,那是命数,与卿姐姐有什么关系?”
顾挽卿对贞娘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这么多年了,她莫名的就背上了这个罪名,从没有人肯站出来替她说一句话。没想到一向懦弱的贞娘,居然有勇气当着自己的婆婆面替自己出头。
而冯姨娘没想到贞娘居然帮着一个“外人”教训起自己来了,面色更加难看,她不敢再对贞娘出手——一是由于五少奶奶说得对,现在整个长房就只剩下贞娘名下还有一个男丁,那是她以后唯一的指望,她不给这个媳妇面子,也要给孙儿面子;而来,贞娘可是立了牌坊的,她打人的事情要是传到老太太那里,准没她的好。
冯姨娘插起腰,恨得咬牙切齿:“贞娘,我知道你现在有儿子有牌坊,腰杆硬了,我动不了你!”此话说的,假如不是贞娘现在有点背景,她非折磨死她似的!冯姨娘突然推开拉着她劝驾的顾挽卿,扬手就是一巴掌:“小贱人,都是你挑唆的,你是不是恨不得她们都反了我你好当家啊!”
“你怎么乱打人?”
“五少奶奶!”
贞娘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阻挡,气得她一把将冯姨娘推的老远,而小月,则尖叫一声跑去被打倒在地的顾挽卿:“五少奶奶,五少奶奶,你怎么样了,要不要我给你叫大夫?”小月从丫头成为孙少奶奶,整个常家上下没几个肯待见她的,贞娘又跟她性格不合,放眼整个大宅就只有顾挽卿跟她要好,这也是她搬救兵第一个就想到了顾挽卿的原因。
冯姨娘骄傲的昂起头:“我就打她了怎们样?你去问问看,整个常家又有谁打不得她?”
贞娘悲哀的看着顾挽卿眼中无声的泪水——听冯姨娘的话,这种事情在常家根本就不是偶然,而是经常发生的。逼她做望门寡,逼她披头散发足不出户,还这样虐待她,他们难道一点都不觉得造孽吗?
以前也就算了,可今天顾挽卿是因为她的事才赶过来的,她决不允许一个无知妇女跑到她的地盘上来欺负人——看来在这里说好话歹话都没用,她豁出去了,禁足就禁足!贞娘冲过去,一把揪住冯姨娘的胳膊,扯着她就往顾挽卿那里拖:“道歉,你给我道歉,你凭什么无缘无故打人,给我道歉听到没有?”
冯姨娘以前仗着儿子作威作福惯了,今天居然被贞娘像布袋一样扯来扯去,她也被吓坏了,不过就算是被吓坏了,她还是死鸭子嘴硬:“你要我给这种克死丈夫的女人道歉,你做梦!你今天就算是闹到太太那里去,我也不会给这种女人道歉!”
去太太那里?很好,她才不管她是真头痛还是假头痛,这冯姨娘简直把这里当做她出气的地方了,索性她今天就闹得大一点。“好,我们去太太那里,我倒要问问太太,到底是谁克扣了我们的月钱,又倒底是谁正主不敢找,跑到这里来指桑骂槐!”
冯姨娘的脖子缩了缩,有些害怕,反而是顾挽卿还在劝说:“贞娘,不要去,我没事的,闹起来大家都不好看……”
她好欺负,可贞娘却不愿被个八婆压一辈子:“哼,不是我想闹起来的,是有人想闹,我不过是奉陪而已!”说着就要把冯姨娘往大夫人的住处拖。
她还没走几步,小月突然跪下来拖住她的腿:“贞娘,娘,不要。”她拼命的摇头:“太太是不会站在五少奶奶这边的,太太最讨厌的人就是五少奶奶,这要是闹起来,最后吃亏的还是五少奶奶!”
贞娘傻傻的站在那里,她猛然想起来——顾挽卿在家里处于这么凄凉的地位不一直都是大夫人的杰作吗?那个被别人称作是佛爷,整天只会吃斋念佛的女人,却还是残忍的将自己的丧子之痛强加在当年只有十五岁的顾挽卿身上。
贞娘凄楚的看向仓皇的趴在地上的顾挽卿——一个望门寡,一门的恶婆婆,难怪她会过着像今天这样不人不鬼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