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上连夜赶路,路况并不好,车子震荡的不行,赵元侃他们习惯如此,我却实在难受的不行,胃里翻滚,因着晚饭没怎么吃,只剩干呕,竟是比左丞相绑架那次还要难受,粘汗一层层的粘在小衣上,头皮全是汗,冷冷的与万千发丝粘在一起,让我一阵阵的厌恶。赵元侃看着我如此木然无视。后半夜我实在累的不行,模模糊糊的一阵清醒一阵迷糊,最后一次醒来的时候东方已经泛白,我下意识的一阵苦笑:不知哥哥与文强他们怎么样。然后又是迷糊的睡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周围终于没有了那些乱踏的马蹄声以及车子摇曳咯吱咯吱的声音,自己怕是已经在赵元侃的襄王府里了,只是身子有些燥热发虚,微微睁开眼,看清楚眼前的人我一阵恍惚:是环儿,那个时候在陈清益府里照顾玉雯的丫鬟,她正在替我擦拭身子,我慌得一看,自己只穿了一件小小的肚兜,我登时一愣,羞得面上红潮滚滚而来,即刻起身推开她的道:“我自己来,你出去吧。”
环儿刚刚竟是出了神,被我这么一喊才回过神来:“小姐醒了?”
“…恩,你出去吧,我自己来。”我微哂道,将衣服披回身上。
“王爷吩咐奴婢好好照顾小姐,况且刚才宫里的太医来看过,说小姐您惹了风寒,得好好休息多调理几日。”环儿急急得拿过枕头放在我背后,我坐起来,靠在上面。
“你就给我弄点热水洗一下,我不想这么擦擦。”我无奈,只得借着由头。
“是。”
过了一会,有人敲门,是两个龟奴抬了木桶与水进来,环儿也跟在身后。好不容易等龟奴们把水加满浴桶退出去,我走过去,环儿正在往木桶里加花瓣,见我过来,伸手想脱我的衣服:“小姐,热水准备好了,环儿服侍你沐浴吧。”
我避开她的手,淡淡道:“不用了,你出去吧。”
“小姐。”她一副欲语还休的样子,我知道她想说什么,只轻笑道:“你不必如此战战兢兢,以前的事我自不会放在心上。”
“谢谢小姐。”环儿乖巧的住了嘴,识相的走出里间,将圆拱门上的彩帘放下来遮住。
我伸手拂了拂浴桶里花瓣恨恨的嗤想:“果然是襄王府,处处讲究,寻常百姓卖田卖地也奢望不到啊。”
褪去衣服,浸到桶里,我闭上眼睛,任温暖的热水温柔的按摩我的身子,玫瑰花瓣氤氲的香气飘荡在四周,令我绷紧的身子有些缓和,我想这儿大概只认识环儿了,却也不好与她推心置腹的,她是那种对主子尽心尽职的人,而现在他的主子却是赵元侃,可能就是因为这,赵元侃几次三番将她调来服侍我吧。我想,赵元侃此番将我囚在王府的用意,怕是真不想我落到**手里,等到风头过去也没理由拘着我,好歹先熬过这几天了。
洗过澡,昏昏沉沉的,环儿将床铺好站在一旁侍候,我淡淡挥挥手道:“你下去吧,我自己来。”
翌日一大早,环儿便给我送来早餐,一碗清粥,一碗素肉蒸饺以及一些精致的小甜点,这些吃食倒是比我在巧姨那儿好上千万倍了,门口依然守着两个龟奴,看这情景,想必赵元侃是要我在安分下来之前老老实实的呆在这儿了,倒也辛苦,费这么大劲,老远的将我从阳高县掳到汴京这襄王府。
餐后,环儿上来收拾,我看看她,止住她的手,淡淡道:“你替我告诉王爷一声,这些天别来打搅我。”
环儿看了我一眼,低声道:“是。”
隔了一会儿,来了一个傅太医,看我端坐着,行了一个礼,道:“姑娘身子可好些了?”
“有些无力,胸口堵得慌,没有大碍吧?”我将手腕抬起来,放在桌子上,自己的身子还是要自己好好的爱护的。
那太医眯眼在琢磨了一会儿开口道:“姑娘是急火攻心,又受了凉才惹了风寒,只是姑娘放宽心些,如此郁积着对姑娘身子不好,老夫这就再给姑娘配点平心静气的药来,与昨日配的药一起服用,一日三次饱服。”
我轻轻点头,抬手道:“谢了。”
送走了太医,我痴痴坐着,心里微微落寞,竟不知该做些什么。赵元侃,难道你要这样一辈子将我这样囚在这里吗?
就这样呆了一会儿,环儿进来了,手里端着一碗汤药与一小碟红糖,我心叹她心思如此细腻,叹声道:“环儿,你我本同为奴婢,今日你虽服侍我,我亦是原本的我,你也不用如此尽心于我。”
“环儿不敢,王爷已将我许给小姐房里了,以后小姐就是奴婢的主子了。”
“别自己低贱自己了,你也知道我一些事。”
“小姐先喝药吧,都凉了。”环儿避过我的话,微微垂头,端过汤药。
“玉雯姑娘怎么样?”我喝完药,撮了几口红糖,轻声问。
“雯夫人再过个把月怕要临盆了。”环儿细细的将红糖拨在一起,站在一边。
我嗤笑一声,玉雯她,现在又有身孕,母凭子贵,不知道玉雯她是否有这个福气生出个儿子来,或许将来能做个妃嫔也不一定的。
“明天王爷就要正式把雯夫人娶进门了。”环儿又补了句。
“啊!怎么现在才成婚,孩子都要出世了。”我心里诧然,撂下勺子。
“王爷成婚哪能这么简单呢,少不得要经皇上同意,王妃那边又不容易通过,”环儿顿了顿,轻声道,“幸好雯夫人有身孕,否则……”
我虽知像王爷那样的人婚嫁少不得要牵出一大堆利益关系恐有险阻,却没料到这赵元侃已经有了正室,还那么有话语权。
“王妃娘家是一品定国公骠骑大将军李国公。”她深深的望了我一眼,也不多言语。
我自是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只得暗叹玉雯命运多舛,原也是一个苦命女人。这个王妃怕是不好惹,遂有意探问道:“王妃人怎么样?”
“奴婢不好说的。”她退了退,怯怯的。
我知道这种事毕竟不好让她说,况且她对自己诸多犹疑,也不好强求她,只好退一步道:“李国公又怎么样?”
“瑛嫔是李国公的女儿,且现今掌着骑骁营的一万士兵。”
“你退下吧,我想休息下。”我听她这样说,摆摆手道,心又开始无力起来。
“恩,小姐中午想吃些什么,奴婢吩咐下人给小姐送来。”
“弄些蛋汤吧,我想喝些汤,别放辣子,我想喝清淡些的。”我随便答道。
“是,昨儿个宫里送来些金丝糯米糕,小姐要尝尝吗?”
“不用了,”我觉出些异样,“是王爷让你们这么待我的吗?”
“恩。”她垂眸,“王爷让奴婢好好照顾小姐。”
“你送来三餐便好,其他的就免了吧。”我亦垂眸,道,“没别的什么你就下去吧。”
环儿走后,我又褪衣躲进被子,不出这门,身子又沉沉的,也只好呆在床上了,细细想想,自己自从落水以来遇着这么多事情,真是没一件顺心的,除了给巧姨他们想了个好法子捧红了三鲜楼以外,只是红了三鲜楼却又是将自己推进了这么个不生不死的境地。
昏昏沉沉的听见有人叫唤:“小姐。王妃看你来了。”
我本就睡的很浅,被她这么一唤就醒了,只是仍然闭着眼装睡,心里暗暗琢磨起来:这王妃不是个善主,也不知我在这个王府到底算什么角色,让她跑一趟。
“小姐?”环儿推推我。
我装作刚刚清醒犹是迷糊的样子,一边艰难的抬起身来,轻轻道:“恩?王妃,王妃怎么亲自来呢,环儿,给夫人倒杯茶。”
“妙姑娘好好躺着,王爷跟我说府里暂留个姑娘,说是要囚着,左右这几****是出不了府了,安生的住着也就放你走了。”她一脸笑意,笑得英气逼人,接过环儿递过来的茶水。
她确实漂亮,说是漂亮,不如说是瑰艳飒爽,五官挺直,点额寿阳,不愧是大将军之女,一身茜红色绡绣海棠春睡的轻罗纱衣,缠枝花罗的质地,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过去,都是玲珑浮凸的浅淡的金银色泽。整个人似笼在艳丽浮云中,华贵无比。其实这她也就20几岁的样子,只是行动话语间已然有王府女主人的架势,而刚刚那些话,是提醒我,不要多生事端。
“是,夫人。”我也知道这几日务必好好呆着的。
“妙姑娘尽管在府里好好休养,有什么难处让下人知会一声,若是有下人不听话,只管找我来。”她站起身来,抚平裙边的皱纹,脸色又恢复如初,“玉雯,我们走吧。”
我一愣,抬头去看,这才发现,在众多丫鬟嬷嬷中间,赫然立着玉雯。
玉雯现在与以前不大一样,肚子也已显形,相比以前显得更丰韵些,穿着倒是仍旧素雅的,一袭透着淡淡绿色的素罗衣裙,长及曳地,只袖口用淡粉丝线绣了几朵精致的小荷,发式亦简单,只是将前鬓秀发中分,再用白玉梳子随意挽于脑后,插上两枝碎珠发簪,却有一种清新而淡雅的自然之美。
玉雯此时已是盈盈的望过来,一番凄苦的神态,我看了不免一阵不忍,痴痴的唤她:“玉雯…”
玉雯对着我,道:“妙姐姐。”
我一愣,以前她是唤我妙姑娘的:“玉雯妹妹还好吗?”
“玉雯,还不走?”王妃闻言转过来问道,语气里颇有些厌恨的意味。
“妙姐姐就是前些时候与我们一起被绑的那个女子。”玉雯轻笑,对着王妃淡淡说道,“如今想叙叙旧”。
“你们姐姐妹妹的倒是亲热的很哪。”王妃眉目一挑,阴声阳气的道。
“王妃有所不知,当初我们与王爷是被绑在车里行了几天的,也算共患难了。”玉雯轻笑,言语里有些得意的味道,“那时多亏妙姐姐照顾玉雯身子”。
“哼,”那王妃冷哼,盯着玉雯的身形。
“妙姐姐身子还好吗?自从上次一别竟是几个月没见了呢。”她娇笑着,从一旁的丫鬟手中取过一叠衣服,道,“姐姐初次来王府想必还缺些零碎东西,妹妹那儿倒是有不少王爷赏赐的东西,若姐姐不嫌弃妹妹今儿个带了些来。”
我看着玉雯如今这番样子,遂拉着玉雯的手轻笑道:“身子还好,妹妹这些衣饰都不错呢,竟是让我挑花了眼了。谢谢玉雯妹妹了。”
玉雯听我这么说自是高兴,抽出来一件朱紫色贡缎外裳道:“不如姐姐先换上这件试试,这件是前几日宫里赏下来的珍品,王爷单单就赏给了我,我瞅着衣服料子却是不错,可就是不中意这颜色,一直没穿,倒是最适合姐姐了,这些天来,但凡是好衣裳,也不管我喜不喜,巴巴的都送过来,可要折寿了。”
她说着就轻快的笑起来,我细细看上面用金色娟线绣成的古朴纹路,陪笑道:“却是不错呢,不似别的衣服那么艳俗。”
“姐姐那么出众,配上衣服,必是丰姿尽展。”
“妹妹有心了,”我偷眼看看王妃青紫的脸,只得道,“妹妹也累了吧,当心身子,快回去歇息吧。”
玉雯将一叠衣服轻轻一按,起身道:“那么妹妹先告辞了,姐姐好生休养,明天妹妹再来看姐姐。”
……
待到他们两人离开,我慌着问一旁整理衣物的环儿:“玉雯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么?王妃面前也这么个样子?”
“小姐是指?”环儿明白过来,只轻轻点头。
“王爷一直不待见这位王妃的吗?”
环儿轻轻点点头,继而靠拢过来,低声道,“夫人嫁给王爷两年了,只侍寝两次,一直未有身孕。”
我一惊,急急道:“现在玉雯吃食谁在打理?”
既然王妃未有身孕,不消说将来,现如今一旦玉雯顺利生产,按着那个夫人的脾气,又怎会让玉雯那么顺利的生产呢?何况玉雯现在咄咄逼人,毫无忌惮。
环儿被我这么大的反映吓了一跳,只是不敢相信王妃能真个做出来,她打着颤音道:“这个…王妃她…”
我打断她,泫然道:“人心难测,这样的事,若是有万一是后悔莫及的,还是处处留心点好。”
环儿呆呆的点点头,凝神望着我,我只手抚着那些细腻的绸缎道:“不说了,快晚饭了吧,我也饿了,你下去准备吧。”
王府里,按理也只能依托玉雯的,且之前与她相交还算知心,可如今却是不敢与她相交太深了,她这样子,王妃如今也不敢怎么样她,到时候怕要迁怒于我了。说起来,那王妃怕也是凄惨的一个落寞女子,赵元侃这样冷淡对她,当初娶她也只为政治吧。
隔了一会,环儿气喘吁吁的跑过来,说:“王妃说府里这几日鹿茸用度紧张,怕是匀不出小姐那份儿了。”
我知她想说什么,只得摆摆手道:“不用理会那些,没了就没了吧,随便熬一点就可以了,没了那些我这病一样能好。”
王妃生于习武世家,有些骄横又容不得别人,玉雯如此我有些放心不下她,况且我也些事情想问问她,我轻轻唤过环儿,道:“你去叫玉雯过来,我有些话相同她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