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赏花宴散了没二天,大娘便差了惜秋来给玉娘堆纱花。玉娘原本也没将这整个放在心上,只不过是个解围的话题罢了,但既然大娘使了惜秋来,玉娘也就借着机会学着做纱花。原本以为不过是个简单的事情,却被惜秋一字摆开的器具给吓到了。瞧这一个个小首饰盒子,有装小珠的、有装丝线的、有装宝石的、更有装金丝银线的。再听惜秋讲做朵纱花少至半天,多要二天日时,玉娘那点点少得可惜的兴致一下子就全消了。只是银铃却是兴致十足:“姐儿,你且瞧着便是了,等银铃学会了,定要与姐儿堆好看的纱花。就是姐儿不戴,留着把玩也是好的。”玉娘点点头,笑着打趣:“你要好好的与惜秋姐姐学着,若是以后姐儿的纱花难看了,定是要寻了你的错的。”
留下银铃跟着惜秋学堆纱花,玉娘便扶着江妈妈的手出了门。这天,雪终于不再下了,风也不似前些日子那么猛,于是玉娘便起了四处逛逛的心思。自从进了肖府还真是没有好好的逛逛呢。只是刚走了几步玉娘便觉得实在是路滑难行,便又息了这四处逛逛的心息,正想转头回浣花院时,就听到身旁有人在唤她,转身一看原来是二姨娘。“姐儿这是要去何处?”二姨娘笑着走上前,拉着玉娘的手不放。
玉娘蹲身道了个万福:“二姨娘安好。玉娘瞧着天不错,本想四处逛逛的,只是这路滑难行,正想回浣花院呢。”“不若姐儿去我院子里坐会吧,我那儿有老爷昨天才带回的新鲜果子,是六合斋的。原想一会给姐儿送去的,不如就请了姐儿一同喝茶吃点心。”说着二姨娘也不顾玉娘的意见拉了玉娘就走。玉娘试着挣了一下,但没有挣开,只得跟了二姨娘去了。
二姨娘的院子离浣花院并不远,只不过一个在东,一个在西罢了。刚进了二姨娘的院子,绿柳便迎了出来,揭了帘子帮二姨娘和玉娘解了斗篷,。笑道:“昨儿晚上只听得灯花爆个不停,原来是姐儿这位娇客要来。这一回定要叫姨娘多多出些好东西才行。”二姨娘笑呵呵的掐了一把绿柳的小脸:“你个妮子,就会骗我的好东西,去吧,也去拿些好东西来招待姐儿一番,别忘了昨儿老爷叫人送来的果子哈。再着,把江妈妈带你那儿去暖暖身子。”江妈妈连连推辞:“谢过二姨娘了,我还是跟着我家姐儿就行了。”二姨娘笑道:“妈妈莫担心,姐儿在我这里是什么也不缺的,你且去坐坐,定不会少了你家姐儿一根头发的。”玉娘也笑着要江妈妈去松快一下。于是江妈妈这才谢了二姨娘,跟着小丫头去偏房烤火吃茶。
玉娘则站在炭盆着烤着火笑着二姨娘与绿柳嘻笑。二姨娘一转身正好看到玉娘的那抹笑容,顿了顿便解释道:“这绿柳丫头本是我的陪嫁丫头,自小就一处长大的,实是已经惯得有些不守规距了。”玉娘摇摇头:“姨娘与她的感情真好呢,我原来也有个这样的丫头,只是来时并没有叫她一起来,打发出去了。现在倒是有些想她了。”
二姨娘拉着玉娘坐下,又批着人将火盆子端到身前,二人各捧了一杯香茶闲聊:“姐儿怎么的不带来呢,自小一处长大的感情自然是最深的。”玉娘眼眶红了红。二姨娘见自己引得玉娘伤心了,正巧绿柳端了果子来,忙拿了个递给玉娘:“姐儿,吃个果子,这个可是莲子馅的呢。”玉娘道了声谢,便用手帕托着轻轻的咬了一口,果然是好的,甜而不腻,有股子莲子的清香。“姨娘这里的果子果然是好吃呢。”二姨娘爽朗的笑道:“红梅,你且去将六合斋的果子都包了起来,等姐儿回去时都带了去。”红梅脆生生地应了去了。
玉娘有些脸红了:“姨娘,莫要这般破费的”二姨娘挥了挥手:“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一点果子罢了,若姐儿以后还想吃,只管差人来说,姨娘这点子果子还是供得起你的。”玉娘听了点点头,继续低头吃果子。就着这茶与果子,二姨娘与玉娘倒是聊得很来,说得不过都是些家常话,但玉娘隐隐地觉得二姨娘并不是好相处的。所以对二姨娘的问话多是保留的回答。等玉娘出了二姨娘的院子时,再仔细一回想她的话,句句无不是围着玉娘的来历在转。还好玉娘并没有被绕进去,虽然说了不少内容,但仔细一回味,也并没有露出什么不妥之处。只是被二姨娘勾起的那抹伤感玉娘实在是放不下。扶着江妈妈的手,玉娘轻轻地道:“妈妈,你想香草吗?我很想她。”
玉娘不由想起那天的情景。当贬为官奴的圣旨下来之后,那群如狼似虎的官兵就将她拖走了。等玉娘恢复神智的时候,却发现香草与自己关一起,听香草断断续续的说,不光她被抓了,石家所有的人都抓了起来,只是并押的地方不在一处罢了。玉娘抱着香草呆坐在地上,这就是天子之怒吗?
当天入夜之后,李主簿孤身来探,玉娘虽然不明白整个事情是怎么回事,但知道火烧粮仓一事与李主簿是脱不了关系的。见到李主簿时,玉娘恨不得将他狠狠的撕了才行。虽然李主簿曾言只要玉娘将石知县调查的资料全交给他,他但能将玉娘从这鬼地方弄出去,并给玉娘一个全新的身份,不用再为官奴。但玉娘这时恨不得他死,就算手上真有的石知县调查的资料也不会给他的,更何况玉娘手上是真的没有那些资料。虽然不能将李主簿怎么样,但玉娘还是狠狠的吐了好几口唾沫在李主簿的身上及脸上。
自那以后,便再也没有人来看过玉娘,只是每隔几日便有人进去挑选官奴。看着不断进来、又不断被卖出的官奴,玉娘觉得自己已经傻了,傻到只会抱着香草其他什么也顾不得了。每到这时,香草总会安慰她:“姐儿莫怕,姐儿莫怕。”只是玉娘听得出来,香草那稚嫩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颤音,香草也在怕呢。
出入这儿挑选官奴的多是些青楼的妈妈们,每一回她们来,总是叫人担心受怕。贬这官奴若能卖个好人家,主人开恩过几年便放了,是最的下场了。但如果入了青楼,就一切全毁了。所以那些面容姣好的女子多将自己抹得灰灰扑扑的,但这样又哪里能逃得过妈妈们的利眼?最后还是不得跟了去。
虽然前几回叫玉娘装了过去,只是这一回却是逃不过去了,玉娘自嘲是好运到了头。刚才春风楼的妈妈已经将她仔仔细细的瞧了又瞧,一个劲儿的道是个好苗子,还说好好的培养一番只怕又是一个花魁娘子呢。但在玉娘的卖身银钱上,春风楼的妈妈却是舍不得多给。那狱头却死死地咬着三十两的卖身银不放,恨得春风楼的妈妈牙直痒痒。“好姐姐,你且瞧着我是常客,就便宜些卖与我,将来若真出了个花魁娘子,花娘自是少不了要卖酒与你吃的。”正当玉娘以为自己的一生就要毁在青楼时,却发现自己的契约已经被一人握在手中。而三十两银也丢与了狱头。
就这一般如做梦一样的玉娘从那间昏暗的监狱里出来了,只是玉娘发现,这位男子不光卖了她,还将江妈妈、香草、管家也一同买了。看到许久不见的江妈妈时,玉娘情不自禁的扑向江妈妈,抱着江妈妈不放手,眼泪无声的打湿了江妈妈的衣裳:“妈妈,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江妈妈也是感慨无比的拍了拍玉娘:“姐儿,妈妈也想你呢。”
那男子将玉娘一行人带去了客栈,等众人皆是梳洗过了,才叫到一处,男子将江妈妈等人的契约摆在桌面上:“这里是你们几个的卖身契,你们自可取了去便离开,离开的时候,我这里还有十两银子送给大家做盘缠。”管事拿起桌面上的契约一一看了过去。只是并没有看到玉娘的,便小心的问道:“这位老爷,这里并没有我家姐儿的卖身契,可是漏了?”男子摇了摇头,“只有这些,她的卖身契并不在我处,你们领了银子且自去吧。”
见男子这么说,江妈妈第一个说不干了:“姐儿是我从小拉大的,姐儿在哪儿,我便在哪儿,哪能自己走了,留下姐儿一人?”说着便将玉娘紧紧靠的抱在怀里。到是香草似乎有些动摇:“你真会给我十两银子吗?你还能送我回家吗”男子略考虑:“自从送你家去,如果你要的话。”而管家却是一言不发。到最后,香草是回了家,管家也走了,只留下江妈妈一人陪着玉娘到了肖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