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高中毕业大联考结束已经快一个月了,程天雨每天都哭丧着个脸,搞得最近的天气也和她一样,低气压。
“你能不能别这样啊!脸臭成这样,好像别人欠你百八十万似的。”
“我心慌啊,都不知道考成什么样子了,完了,皇昕大学的医学院肯定进不去了,”程天雨苦着脸,“紫堇,我又不是你,学习那么好。对了,你考得到底怎么样?”
“一般般啦。”紫堇微微一笑,指着脑袋,“我所做的每一道试题都记在这了,回家翻了翻书,还是错了些。难道你没估分吗?”
程天雨尴尬地看了紫堇一眼,“那天一结束考试,我就把书给全扔了。”
“那我也没办法了,只好等到放榜的那天了。平时叫你多复习一点,看吧,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你这个死丫头,就那么自信,说,你估了多少分?”程天雨叉着腰不服地看着紫堇。
“710!”
“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当然。”
“好!”程天雨爽利地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这是我们家在皇昕市天湖小区的一套公寓的钥匙。如果这次出榜的分数和你判断的分数一分不差,我就把房子借给你,让你在大学四年间免费居住。你要知道那房子大的可以让你在里面连翻十几个跟头不用转身。”
“真的?”
“真的。”程天雨伸出右手,紫堇伸出左手,两人默契地一击掌,同声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发榜日,学校的布告栏下密密麻麻围挤了一大堆的学生,紫堇安静地站在一旁。没过一会儿,程天雨黑着脸走了出来。
“一分不多?”
“嗯。”程天雨点点头。
“一分不少?”
“嗯。”程天雨再次点点头。
紫堇手往前一抻,“愿赌服输,钥匙拿来。”
“哼。”程天雨把钥匙往她手里一丢,气冲冲地走掉,紫堇又好气又好笑地跟了过去。
紫堇以710的高分成绩如愿考入了皇昕大学的法学系,而程天雨的分数刚过线,被姚江大学的医学院录取。
车站里,程天雨不舍地拉着紫堇的手哭得稀里哗啦,前几天的不快忘得一干二净。
“你个死丫头,现在考上皇昕大学了,扬眉吐气了,叫你跟我回家住两天都不肯,看吧,现在要分手了,什么时候才能见得着面啊?”
“现在又不是古代,从皇昕市到姚城,你以为我要徒步走个十天半个月啊,坐火车很快就到了,咱们还不是能用电话联系嘛?”
“电话,你不是没手机吗?”
“笨,我不是有你的电话号码吗,到时有钱用上手机了,我马上就联系你。”
“小堇。我好舍不得你啊!”程天雨紧紧地抱住紫堇,小声地啜泣着。
紫堇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傻妞,快走吧,你的3867次列车可是不等人。去了学校,要好好学,以后有个什么头疼脑热,我可是指望着你呢。”
“你也是啊,未来的大律师!”程天雨就着袖子擦去脸上的眼泪水。
开车的铃声响起,紫堇拍拍她的肩膀,她无奈地拖着一大堆行李走进车厢,隔着玻璃朝她挥挥手告别,紫堇背起自己的大旅行包朝自己的5719次列车走去。
火车的鸣笛声,同一时间,两列火车驶向截然相反的两个方向。
火车厢里,紫堇安然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摸着兜里的那串钥匙,她的心里何尝不明白这是程天雨的一片好心,借着打赌的名义特意把房子借给她住,真是个心直口快的傻妞。
看着车外倒退的景象,她低下头,默默地从背包里摸出一个信封,展开信笺,静静地看了起来,这是从水缸下埋着的铁皮箱里找到的一封陈行留给她的信。
“小堇,安好。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恐怕,我现已不在人世了。我知道,从你开始学习遣魂六法的时候就已经心生疑窦。关于我的身份,的确也不只是一个乡野大夫这么简单。
九年前,我就本该死去,可天不绝我,让我死里逃生,更幸运的是,让我遇到了你,才得以将我这一身引以为傲的医术传授于你,而你也从没让我失望过。
陈行是我,陈行也非我。真相我希望能永远掩埋,因为我不希望让你和我的过去有任何一点关系,哪怕只是一丝,都会置你于万劫不复之地。把遣魂六法传于你,我后悔了,我真是太自私了,我不能告诉你为什么,但我以父亲的身份嘱咐你,不论发现谁还会施用遣魂六法,我希望你离他们远远的,越远越好。
小堇,你是个天生的医者,你有一颗医治天下之心,不管以后怎样,你都不要做违背自己心意的事情。
记住我的话,勿为我挂心,好好过你的生活。”
读完最后一个字,紫堇又轻轻叠好信笺,小心地放回信封里,这封信她已经看了不下十遍了,一切都来得如此的突然,曾经和她那样亲密的人们,一夜之间,全部都离她而去,这样的仓猝,这般的让她措手不及,一切都像发生在昨天,那些熟悉的音容笑貌顷刻之间消逝不见,她仿佛又看到了自己当年在旧砖厂的样子,但是她知道,她还有很多事情没做,沙枣村的那么多条人命,老头子的秘密,还有阿诺,她允诺的那些话,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一定会找到他。
摸着胸口的那条星皓项链,看着车窗里自己的倒影,紫堇垂下头,暗自思付,“阿诺,你究竟在哪里?”
“阿诺,你究竟在哪里?”
“阿诺,你究竟在哪里?”
“阿诺,你究竟在哪里?”
“我答应你,我不会放弃你,也不会离开你,永远也不。”
那是一张模糊不清的面孔,垂着的头发遮挡住了眼睛,可是,能看见她的笑容,那样的真诚,那样的清澈,她张开双手,呼唤着他的名字,朝他奔去,本来地张开双臂,满心欢喜地迎上去,她却如水中的倒影“哗”地散开了。
“阿诺,你真是个笨蛋,不是告诉过你,这些药材要分开来放!”
“你还欠我四千六百五十八,别想赖账啊,咱们可是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我告诉你,臭小子,不要老叫我色女,什么守财奴,本小姐可是有自己的名字的,我叫——”
他努力的想听到最关键的几个字,可是声音越来越远,世界也越来越模糊。
“主上,主上!”
突如其来的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他从睡梦中猛然惊醒,摸摸额头,满是沁出的汗水,“进来吧。”
“那边的事情已经办妥了,只是老宫主不知所踪,那些长老们也都被关进了晟殿。您下一步打算怎么做?”一个黑衣男子走了进来。
“今天几号了?”他淡淡然地开了口。
“禀主上,今天是9月1号。”
“其他的事你先代我处理吧,明天,我该做回我本来的身份了。”他站起身,走进大大的落地窗,看着窗外一点点亮起来的天色,原本被黑夜笼罩的世界又逐渐清晰明朗了。
黑衣男子盯着他的背影一会儿,然后又默默地走出去,轻轻关上门。
这个梦,从他回来之后,每天都在纠结着他,梦里那个模糊看不清的女孩,到底是谁,他沉睡的这段日子发生了什么事情,突然,他的嘴咧出一抹笑意,一改以往的冷酷稳重,孩子气地跺了跺脚,“我一定会找到你的,你说的承诺一定要兑现!”
5719次列车上,正趴在桌上熟睡的陈紫堇,在睡梦中狠狠地打了两个响亮的喷嚏,她擦了擦鼻子,抬头看了一眼车外,好像还没到站,再睡一会吧,她裹紧身上的衣服,又倒头睡下了。
天朗气清,秋意浓浓。
看着车流涌动的大街,还有两旁的高楼大厦,匆匆来往的行人,女孩子们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等着高跟鞋,男人们西装笔挺,拿着公文包,每一个人都行色匆匆,连空气里都弥散着一股大都市的意味。紫堇有些茫然地站在车站的门口,又瞅了瞅自己身上的衣服,相比之下,还真是土包子进城。
“那个,大爷,我能问一下环城路天湖小区应该往哪儿走?”随便拦下一个街上的行人问路,是一个穿得挺讲究的老大爷,面对他,紫堇竟生出一份怯意。
“天湖小区?”老大爷倒也好心,停下脚步,想了想,“环城路?那不是在旧城区里。车站离这可就远了。小姑娘,从这条路一直走,经过4个红绿灯,到下一个红绿灯的地方往左拐,然后直走5个站的距离,再右拐,会有一条长长的巷子,然后经过一个工厂,就到了。”
光听,紫堇的头就晕了,救人,她在行,学习,她也在行,认路,嘿嘿,她天生的路痴,“大爷,谢谢您。您记性真好,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记性好?小姑娘真爱说笑,我都一大把年纪了。我呀,刚从天湖小区搬出来。所以路还是记得挺熟的。”老大爷呵呵地笑了起来,“小姑娘,进城找人的吧,我还是建议你,坐计程车过去,又快又好。好了,我要走了。再见,小姑娘。”
“谢谢大爷。”紫堇挥挥手,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摸摸自己的荷包,“坐计程车?还是走路吧,不就4个红绿灯,5个站的距离吗?不是很远,浪费钱干嘛。”
在左拐右拐三四个小时之后,紫堇拎着背包软趴趴地瘫倒在路旁,没想到两个红绿灯之间的距离这么远,还有从一个站到下一个站,居然要走半个多小时。休息的档儿,想起程天雨塞给她的一本关于皇昕市和皇昕大学的旅游介绍书,赶紧掏出来看了起来。
哇塞,原来这皇昕市这么有来头。不看不打紧,一看吓一跳,她陈紫堇还真是坐井观天了。
皇昕市是一个新增加的直辖市,由原来的皇芜市和昕江市合并而成。在近十年来发展极为迅猛,尤其是其金融业,已经跃为全国的龙头,皇昕市也跻身为全国第三大城市。建于皇昕市东南方向的皇昕大学,坐北朝南,占尽天时地利,以其雄厚的师资、极优的生源还有强大的皇昕医院为后盾,闻名于全国,和湘南市的贵族摇篮——斐南高中齐名,其医学系排名全国第一,在世界的名大学中也zhan有一席之地,是程天雨梦寐以求的大学,可紫堇偏偏报了皇昕大学的法学,一度让程天雨无法理解。
合上书,紫堇又休息了一会儿,拖着酸麻的双腿继续前行,在千回百转后,终于找到了老大爷口中说的那条长长的巷子,时间也不等人,天色也很快地暗了下来。
“天湖小区!哇塞,好气魄啊!”
穿过巷子,紫堇来到了一个社区前,大理石做的碑,镌刻着“天湖小区”四个大字,还镶着金边,亮光闪闪。往里偷偷一探,都是别墅级别的,没想到,这个程天雨这么够意思,居然把家里的别墅让给她住,真不枉费自己对她那么好。紫堇看着面前的小区,嘴角淌着口水,已经开始幻想自己的别墅生活了。
“喂,你是什么人!”一个保安提着的电棒凶神恶煞地走了过来。
紫堇幻想的泡泡立刻碎掉,“哦,我刚从彭城来,我家住这儿。”
“你家?”看着紫堇这身土里土气的打扮,保安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就你这样,能住这儿吗?”
“我有钥匙!”紫堇急急忙忙地从包里掏出程天雨交给她的公寓钥匙,递了过去,“你看,我是住这儿的。”
接过钥匙,保安瞄了一眼,旋即轻蔑地笑了起来,“对,你的确是住在这个区,不过,不是在这儿,在那!”他指着工厂后面隐隐可看见的一栋比较破败的公寓楼,“是天福小区,不是天湖小区。”
紫堇懊恼地拽过保安手中的钥匙,拖着行李灰溜溜地朝保安指的方向走去,这个程天雨,怎么咬字不清楚一点。
她拖着行李摇摇晃晃地走着,这不到100米的距离对她而言,居然如此的艰难,远处的工厂屹立在黑暗之中,而背后的那栋破旧的公寓露出些许微光,就几家住户亮着灯,两旁的路灯是如此的吝啬,泛着黄色的光亮,仅仅只能照亮这一米范围内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