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是一个人人都不希望去,但却不可能不去的地方。人吃五谷杂粮,自然都会生病,甚至大部分人的出生死亡都和医院如此紧密地关连着。我自然也不例外,何况我本就是个很容易受伤的男人,呃,当然这里特指身体。
少年时不太知轻重,踢球都不喜欢戴护具,人又顽劣些,常常打架,短短二十多载人生岁月,所受小伤无数,就算成人以后还曾经重伤过一次,所以我呆医院的日子说起来还真不算少。甚至隔着老远,不用双眼找寻,我都能通过医院那股特殊的味道感知到医院的正确位置所在。
只是我浑没想到,才安静没几年,我又因为同样的原因再次出现在医院。虽然这是个我发誓再也不想来的地方。
景耀今天出奇的热心,不但主动帮牛头送车去修理,甚至帮我们联系好了一家环境看上去相当不错的私人医院。当然我知道他的真实用意,在他熟悉的医院医治,我们不用担心警察会来询问。尽管这个可能性很小。
“谢谢你!”我向他道。这是我由衷的心里话,今天要没遇上他,我确实已经死定了。
“那是你命好!”景耀拉开车门,道:“走啦,我先把这烂车开去找地方修,回头再过来。”
我轻轻嗯了一声,再次道:“谢谢,今天要不是你这么巧出现,我真不敢想像会发生什么。”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景耀合上车门,放低车窗,对我道:“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跟着你?”
我怔了一下。景耀脸上浮现一丝怪异的笑容,朝我讥笑道:“叶魅忽然拉你这么一个人来酒店做事,这么反常,我和勇少还当她要出什么奇招,早知道你是这么一个傻瓜,我也不用观察几天了,白白浪费自己的假期。”
我心中有点冷,自己确实有点傻,竟然被人跟踪了几天都无知无觉。
“不过你怎么会惹上这种杀生之祸,我还真有点好奇,回头有空的话,我帮你查下是什么人做的好了。”景耀启动了车子。
“不用了,我会报警的。”这时候我很想向他这种江湖人物打听下是不是有个叫林夕颜的可怕女人,但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这些事,我还是跟警察说的比较好。既然已经证实赵辉的死跟她有关,虽然好象有些不妥,但如果不报警的话似乎更说不过去。
“说你傻,你还真傻,今天的事我也出手了,你要真报警那不是连我也坑了。”景耀就像是见到一个怪物般看着我,嘴中啧啧叹了几声,道:“放心啦,你怎么说也算是为天翱做事的人,被人砍成这样,传出去都丢疲累军爷和勇少的脸,这点小事我来处理吧!”
我还真没想到他竟然会揽过这事,正想说点什么,他已经启动了车车,只留下句:“江湖事,江湖了,警察靠得住,母猪都会爬树。不是吗?”
于是我很纳闷,我怎么就成了江湖中人了。可是至少在目前,我也管不了这许多了,毕竟先抢救牛头更重要,我只是些皮肉伤,问题不算太严重,但牛头可是被刀刺到,再不及时抢救真会有生命危险的。
牛头才进了医院就被送进了急救室,我则先去照了片。在等待拿片的漫长过程中,一个外科医生赶来了。然后把在前台等待的我招呼了进他的诊疗室。看他边进门边披白大褂的样子,应该只是刚刚才从家里赶来。
这医生看面孔最多也就四十余岁的年纪,但两鬓间已经有些花白,不过医生显老点总是好事,至少我一眼望去,对他的第一感觉是非常可靠,医术精湛那一类。
“白乐文……小白是吧?以前没见过嘛。”这医生一边在病历上写着,一边朝我笑眯眯地道。
我吃惊道:“你怎么知道我名字?”在我记忆中,我甚至还没去挂过号的。
“景耀说的呀!他刚打电话让我赶来的。这个时候就你一个人在候诊,不是你还能是谁。”这医生回道。然后笑说道:“平时都是些小弟打电话给我,今天耀哥亲自打电话来。我还当出了多大事呢,原来就你一个人受伤呀。”
我除了服字都不能再说什么了,没想到短短一会功夫,景耀不但帮我联系了医院,甚至连医生都帮我找好了。只听这医生的调侃语气,应该就是景耀他们的专职医师,专门负责帮忙处理社团兄弟们打架受伤的那种偏门医生。
我只得道:“还有一朋友被匕首刺了,在抢救呢。”
这医生愣了一下,道:“被刀刺,没什么大碍吧。”我茫然道:“我怎么知道,景耀说生命不会有危险,不过我看流了很多血,还是挺危险的。要不医生你赶紧去看看。”
这医生笑道:“没事,今天王医生坐班,由他来替你那兄弟做手术没问题的,我只是景耀叫我来专门帮你看看的。你放心,既然景耀说没事,那就不用担心了,他医术比我还好。”
我怔了一下,道:“真的?”这倒真的出乎我的意料。
医生道:“这当然。我是学西医的,要说讲病理玩仪器当然比他懂得多,但要说治跌打损伤这类,还真比不了他这种学过中医的。”说着奇道:“你刚来吗?居然这也不知道。你们耀哥可牛得很呐。”
我当然知道景耀牛,但可不是他的兄弟。我心下郁闷,也不便解释,转移话题道:“对了医生,不知怎么称呼。”
这医生把桌上的名片卡一横,指着上面的名字微笑道:“免贵姓郭,自家兄弟,不用客气,你叫我老郭就行了。”
我见他身为医生,却这么兄弟前兄弟后的,还真有点不习惯。以前只在港产片里见过帮派中有类似人物,没想到今天还真见识到了。
“除了疼痛,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感觉?”老郭一边看着我的伤情,一边问询着。然后放下我掀开的衣服,道:“不用担心,就目前看,你应该没什么大碍,肋骨看来也没有伤到,皮肉伤的话,你们年轻人恢复快,敷点药静养段时间半把个月就好了。”
“真没事?”听到医生如此说,我大大松了口气,暗想这次也算命大,被打得皮开肉绽居然也没什么大碍。
老郭很温和地笑道:“具体的伤势还要看下片才知道。不过就目前来看确实问题不大,你不用太担心。一会我让护士帮你消毒清理下。”
在我费力地扣钮扣时,老郭更赞道:“不用扣了,一会还得消毒的,嘿,你看上去细皮嫩肉的,没想到还挺经得住打。不过你这细皮嫩肉的身子骨,要是我平时看到,肯定以为你是坐办公室的白领之类,根本猜不到也是出来混的。对了,今天你们被什么人砍呀?”
细皮嫩肉……出来混……我听得有些崩溃,老郭!你还能说得再残酷更雷些吗?
“其实我真不知道是些什么人。”我如实回答道。
老郭笑了笑,以一种肯定的语气道:“看你的伤势,完全是被群殴打伤的,应该也不是和人在酒吧里争妞争出事来的那种对吧。那就是被人偷袭啦,嘿,没想到在这带居然还有人敢踩阿勇的场,挺牛嘛。”
阿勇?他说的是蒙天勇吗?
“还能走不?能走的话我先带你去处理下伤势,再帮你订个床位。唉,什么人下手这么狠,搞得你一身的瘀血。”
我勉强活动了下,只觉得全身都开始酸疼。刚才情绪激动又担心牛头,还真没怎么注意自己身体,现在冷静下来,又听得牛头问题不大,神经放松下,只觉得全身都疼痛难忍,就算轻轻挪动一步,全身都如同被刀割一般剧烈疼痛不止。
勉强点了点头,正要随老郭去找护士。忽然听到安静的医院楼道中响起尖锐的高脚鞋音。走走停停,很急促的样子。
“啊,小白,你在这呀,终于找到你了!”一个带着喘息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映入眼帘的,竟然是阿娇。
“阿娇?你怎么会打来这的。”我刚才还在犹疑要不要把自己受伤的事打电话告诉她,没想到她竟自己摸找来了。
阿娇冲上前来,大惊失色地道:“景耀打电话给我,说你在这家医院,我打你电话也不接,吓得我赶着打车过来。被他说得吓死了,我以为你……你……”
又是景耀。我心中有点晕,暗想这家伙还真会生事,居然把阿娇也给叫来了。摸出电话一看,已经在裤包内被砸得破烂,连电池都不知道掉那去了,难怪阿娇电话联系不上我。
阿娇满脸担心,上下打量着我,见我脏破的衣襟开着,一把掀开,待见到我全身都是被棍击的道道瘀青和破损带血的溃伤肌肤,眼睛一下红了,急道:“你怎么搞的,怎么伤成这样!”
我不想她太担心,赶紧道:“我没事的,和人打了一架罢了,不是什么重伤,休养几天就好,你别担心。”
阿娇着急道:“是谁打的你,是不是景耀打的!他****的太毒了。”这话骂得连老郭都愣了一下,有些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
一事归一事,我虽然对景耀一点好感也没有,不过今天这事还真幸亏有他,于是我解释道:“不关他的事,事实上是他救了我。”
阿娇犹不相信,追问道:“当真不关他的事?他会救你?”在得到我肯定的答复后,阿娇这才恨恨道:“幸好不是他,不然我让他不得好死。”
“一夜夫妻百日恩,你就这么想我死吗?”一个阴冷的声音在门口想起。
我和阿娇都是愕然回头,只见景耀不知何时已经返回,正倚着门框,朝我们冷笑着。这家伙实在太阴了,跟在阿娇的身后出现,竟然一点脚步声都没让人感觉到。
“景耀你!”阿娇急道。
景耀耸耸肩,悠然道:“我什么我,我早说过做好人是没有好报的,果然是这样。难得做次善事,还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难怪全身都这么不爽。”
阿娇向他走去,道:“我有事问你,我们出去说,别打扰小白看大夫。”
“你他妈谁呀?我还得听你的!”景耀冷冷道:“钱带来了没有?”
阿娇竟然没有生气,从包里拿出一叠钱递给他道:“我身上没什么现金,又赶来得急,只跑了一处提款机,就能提这么多了。你先拿着,不够的话回头我再去取。
景耀随手惦量了下,道:“还凑合!不够的我出,就当以前没付够的出台费吧。”阿娇脸上一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我有些不解,问阿娇道:“你拿钱给他干什么?”
“靠,真当我做善事呀,就算我行善不收钱,你们上医院还有修车也得给钱吧!”回话的却是景耀。只见他在掌心拍打着那叠钱,讥笑道:“你那朋友的钱包我翻过啦,除了一堆卡,百块的现金都没几张,我想你大概也差不多就这水准吧。不找她来付钱我找鬼呀!你说对吧,老郭。”
老郭一直以为我和景耀是兄弟,这时才醒悟过来,赶紧道:“这个当然。”
景耀向我走过来,掏出张单递给我,道:“修车的单,回头你们自己自己打电话联系,再按地址去接车。”然后摊摊手,笑道:“就这样,两清啦!”
看着我接过单据,景耀上下打量了我下,又道:“小子,以后学机灵点,没点本事,怎么罩妞的,还有,我先前跟你说过的话,可别忘记了。”说完景耀干笑了几声,跟老郭打了声招呼:“郭老,这账可别挂着,该收多少收多少。”
看着景耀走出房间的背影,阿娇呸了声,恨恨道:“别看不起人,我们出不起这点医药费吗?”景耀停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慢慢离开了我们的视线。
“他跟你说什么来着?什么别忘记了?”阿娇果然是一如既往的八卦,这时候也不忘记打听这个。
我当然知道景耀是在提醒我不要报警,但这话却是不能对阿娇说的。只能顾左右而言他,叹道:“呃……好疼!”
阿娇却始终不甘心,继续追问道:“快说啦,他今天又怎么会跟你混在一起的?你们现在很熟的吗?”
我见此刻阿娇对景耀的关注甚至多过于对我伤势的关心,终于忍不住笑了,开玩笑道:“咱们住在一起,他想见你,却又不好意思,那就只能盯住我啦。所在这么巧,正好遇上我被人打,正好救到。”
阿娇呸了一声,道:“瞎说!”嘴角却忍不住地一弯,莞尔道:“不过他也还真就这德性!别看他那天这么凶,就猜定他不出两月就会重新来找我。”
看着阿娇那付吃定了景耀的浅笑神情,我还真愣了一下,这个随口的玩笑,没准还真是对的。以我对阿娇的认识,他们间的感情绝对不止是嫖客和妓女关系的这么简单直接。阿娇阅男无数,欢场多年,男人真不真心她是绝对能看清的。
只不过若他俩真的相爱过,为什么当天在寂寞夜都,景耀为何又如此对她。真的只是因为不想旁人知道他爱上一个妓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