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将军爹来过桐院后,将军府诸人都陆续来桐院探望了一番。
装哑巴的利弊之处在这期间就显现出来了。一般来访者见主人不能说话,稍坐片刻,见了礼,便回去了,省了艾莫言很多麻烦,可是总有一两个例外的,像是第一天那位美妇,也就是将军夫人,有一次携了一位如夫人前来,两位偏偏就着苏灵芷之前的“事迹”愣是从午饭过后兴致勃勃地聊到了晚饭前,艾莫言既没法儿开口赶她们走又不敢丢下她们自己去书房,于是干坐在一旁,陪着笑,郁闷了一下午。
相反地将军爹却并不十分常来,而原因竟然是“政务繁忙”,让艾莫言很是不高兴了一阵。
而来桐院最勤的却是苏灵芷最小的两个弟妹,文博和灵薇,他们是龙凤胎,这可是吉祥的征兆,也因为这样,将军府上下都很喜欢他们,据说当初他们出生的时候,连皇家都送来一份大礼呢!
要说这文博和灵薇为什么这么喜欢来桐院,实在是艾莫言不小心看到了他们面对围棋棋盘的时候那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心里有些不舒服,便顺手教了他们“五子棋”的玩法,从此以后,就几乎天天被他们两个缠住了。
艾莫言像平时一样梳洗吃饭后便去了书房,跟文博和灵薇说好了今天还陪他们下五子棋的,昨天两个小家伙都在艾莫言这里吃了大亏,很是不服气,身边的人劝了好半天才肯回去。
看着棋盘,艾莫言突然手痒的慌,这段时间一直在玩五子棋了,而围棋,别说跟人对弈,就是棋谱,都觉得好久没摆,竟然有手生的感觉。艾莫言这样想着,反而怀念起刚来那会儿的御宅生活了,看看天色,离平时文博他们来还有些时间,便随手抽出一本棋谱来。
艾莫言摆着摆着,停了下来。黑棋这一步为什么不用刺呢?棋谱上的这一手断,虽然不坏,可实际上却落了后手,以至于在后面一直被白棋牵着走。想了想,决定先不管棋谱,照自己的想法下下看。
围棋这种事,本来就是要注意力高度集中的,艾莫言早已沉浸在她的围棋世界之中,所以也就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来了,还不只一个。
其中一个便是太子乔君恒。
两人都是懂棋的人,见棋盘旁的她认真的样子,也都默契地不去打扰,反而悄悄走近了些,旁观起来。
艾莫言自然不知道这些,她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断地假设自己是黑子或白子,有时候好容易一连走了好几步,不一会儿又全部撤掉,重新开始苦想,反反复复好多次,最后禁不住停了下来,重重地叹气,她心里有感觉,那条路明明就在眼前,可她就是找不到。
“走五五试试看?”
艾莫言一听,眼前一亮,立刻从五五开始走棋,不一会儿,便得到结果,就是这条路,唯一正确的,反败为胜的路!这时,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的艾莫言才反应过来,那个,刚刚说话的是谁?
只见乔君恒正一握扇子对身边的人笑道:“子舆棋艺愈发精进了!”
想要自己院子兼桐树的人,艾莫言自然不会忘记,而旁边同行者,虽然只匆匆见过一次,但还是一下子就确定了,他就是这段时间唯一没来探“病”的苏文轩,尽管是个男孩,尽管早就这么觉得,可他跟这几天常常来的将军夫人的相似度还是让艾莫言在心里小小地惊叹了下。
强迫自己移开“粘”在两个完全不同气质的帅哥身上的视线,艾莫言看向门外,又疑惑了,文博和灵薇还没有来么?
顺着她的目光,乔君恒也看了看空无一人的身后。
“四妹是在看文博他们么?”苏文轩开口道,“因为太子殿下到访,人多未免杂乱,父亲便让他们俩改日再来了。”
艾莫言点点头,又看着乔君恒,总觉得缺了点儿什么,上下打量起来。
乔君恒则一副了然地样子笑道:“原本早就同苏将军约好今日携爱妃前来的,可是爱妃近两日不小心感染了风寒,御医说还是多静养几天才宜出门,又不好意思食言,便一个人来此了,带些许桐花回去也好。”这解释听在耳里,却是对那位“爱妃”十分的宠爱,让她不禁对这太子稍稍改观,虽然上次回来后,将军爹就说了这位太子风liu成性的事情,可现在看来,说不定他对那个爱妃是真心的吧。
不知怎么,艾莫言的目光不小心转到了苏文轩这边,正好看到他微皱的眉头,虽然只一瞬,还是让艾莫言有些不安起来,刚刚自己是提了到什么,还是做了什么不对的事情么。
“好了,我们去院子里赏花吧!”乔君恒已经先一步走出书房了,并没有发觉身后两个人的异样。
苏文轩闻言立刻跟上,艾莫言回神也跟在后面。
正好一阵微风拂过,树下的三个人恍如置身于花瓣雨,不,是花瓣雪中,雪白的花瓣,偏偏花蕊带着一点极淡的红,纯白的世界也因此多了一丝暖暖的媚意,比那冬日的雪犹有过之了。三人就这么一时间都忘了言语。
半晌,乔君恒才感叹道:“只这一棵,花瓣便铺了满地,真不知道那南方的油桐花海会是怎么个景象!真是美得教人说不出话来了。”
语言本来就是这世上最靠不住的东西吧,艾莫言暗自在心里接道。
苏文轩却是一副不怎么提得起兴趣的样子,不发一言。
发现没有人应自己的话,乔君恒扫了两人一眼,又开口道:“你们可知,这树还有个别名呢。”刻意顿了一下,见两人同时望向自己,乔君恒才满意地宣布答案:“名唤‘相思’。”
相思啊,艾莫言在心里重复了一遍,比油桐好听多了,就是不知道这位太子此刻提起这个到底是思念他那位生病的爱妃了呢,还是单纯地想给他们两个“科普”。摇摇头去看苏文轩的反应,却发现那张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此时难得地带出一抹微笑,看得艾莫言顿时一呆,正好有一片花瓣飞到了她鼻子附近,接着便是一个惊天大喷嚏。
苏文轩和乔君恒都因这“意外”而愣了一下,艾莫言则有些懊恼地挠挠头,又低头揉了揉鼻子,果然跟帅哥靠太近了没什么好事儿,脑海中的却还是不自觉地闪过刚刚那一抹微笑,那个…为“相思”二字而露出的微笑是只为喜欢的人存在的吧。而且...这笑容,还真是好看那!
不过话说回来了,这桐花再漂亮它也只有一棵,可是那太子不知怎的就是不走,站着看了半天又叫人搬了椅子来坐着赏。
艾莫言不能说话,而苏文轩则似乎是天生寡言的类型,所以从头到尾都几乎是那位太子一个人在讲话,从桐花讲到它在南方的产地,又从其中一个沿海城镇讲到了海,再从这海讲到了他在宫里得到的一些据说从海外的国家带来的稀奇玩意儿,总之,让艾莫言很是叹为观止。别说现在装哑巴的她,就是从前自己被自己压抑得久了难得扯上一个机会一吐为快的时候也没这么,啰嗦。
倒是苏文轩,虽然不怎么开口,可从头到尾居然看不出不耐烦的样子,让艾莫言又小小地佩服了一把。
终于等到乔君恒说要走了,艾莫言几乎是直接从椅子里跳起来去送他的,由于太过兴奋,所以并没有注意到乔君恒有点抽搐的嘴角和苏文轩强忍的笑意。
好容易看着他跨出了桐院的院门,那背影忽然又顿住了,在艾莫言有些紧张的注视下转过身来。
“四小姐棋艺不错,下次陪我下盘棋吧!”
这才终于走了。
耐心被完全磨光的艾莫言垂头丧气地走回自己的卧室,趴在了床上,好半天,才略略动了一下,翻个身仰面朝上,忽然想到一个挺重要的事儿。
那个乔君恒,他似乎,忘记带桐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