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回来,我不想见到大少爷盛怒的样子,我也不想自取欺辱!我只想夺路而逃,世界之大,难道我那默芃还找不到个容身之地麽?!可是十三爷强摁着把我塞进了张府的大门。
大少爷接到通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奔而来,十三爷撂下一句话,“人送回来了,你好自为之。”转身急行而去。
大少爷顾不得许多,激动的抓着我的手,不停的问东问西,弄得我都不知道先回答哪个好了。唉~~~~早知今日,当初何至于冲我发那么大的火呢?害的我大过年的都没痛快喽。得~~就冲他这会儿对我的热情样儿,我就暂且原谅他一回吧。
我大人大量不再计较大少爷骂我滚的事儿,高高兴兴的跟着大少爷回屋了。
屁股还没坐热呢,闻讯而来的刘妈、画屏就追了过来。他们不住的追问我这十多天到底去了哪里,我原想实话实说的,可又不知从哪儿说起才好,还是大少爷替我解了围,说逛庙会的时候人多,我们被冲散了,我的脚又受了伤,被好心人救走了,这不脚伤刚好点儿,就被人送回来啦。
虽然好人净让他当了,不过这么说到是还算合情理,至少我不用抖落出来我和三个大男人同睡一张床的糗事。
刘妈激动的直抹眼泪,“闺女,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刘妈,让您记挂了。”刘妈对我真好,我的眼眶也有些潮润。
“傻闺女,咱都快成一家人了,刘妈能不急嘛。”刘妈慈爱的抚弄我的手指。
刘妈还在想我和虎子的婚事,这可咋办呢?我偷眼瞥瞥身边的画屏,刚才还一脸笑靥的她,立时就垂下了眼睑,僵硬的笑容浮挂在脸上,愈发显得不自在。
“刘妈,您快别说这事儿了……”我不知如何阻止刘妈才好。
“有什么可害羞的,咱不是已经回了老夫人了麽?过了年儿就把你俩的事儿办了,这还差几天儿啊?呵呵~~~”刘妈还以为我不好意思呢。
“默芃,你好好歇会儿,老夫人那边还有事儿,我先回去了。”画屏说完,苍白着一张脸,不等我回话就匆匆离去了。
“画屏姐……”我徒劳的望着她的背影叫道。
唉~~我该想个什么办法让刘妈改变想法呢。我正琢磨呢,却听大少爷在一边说道:“刘妈,这还未出正月,默芃这一走失又是十好几天儿没回来,我答应阿哥们的事还差的老远,她怎么可能出了正月就跟你走呢?”大少爷的话说得冷而生硬,仿佛刘妈是故意捣乱似的。
“是,大少爷,老奴性急了,不过大少爷您贵人大量,一定会尽快成全默芃和犬子的好事的,是吧?!”刘妈说话也在情在理儿,难不成大少爷还要从中作梗?
“刘妈,这事儿咱过几天再说,一会儿我先去见过老夫人,省的让她老人家还惦记着,默芃可就真成罪人了。”眼见着刘妈和大少爷之间的气氛有点儿紧张,我赶忙的找辙抹稀泥。
刘妈见状,顺着台阶儿就下来了。送走刘妈,我对大少爷道:“你和刘妈说话干嘛老摆架子,你就不能体恤体恤我们做下人的?”
“你不是不想嫁给虎子麽?我还不是为了帮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大少爷满脸的正义。
“可是那感觉确实不爽,倒好像你是故意从中作梗,刘妈能不记恨你吗?”
“我就是作梗,我就是不能让你嫁给虎子。”说着,大少爷的气儿还就上来了。
我急忙的闲扯乱拽换了话题,这人,真是猴子的脸六月的天儿,说翻就翻。
腾出功夫,我去拜见了老夫人,原以为老夫人见了我,知道我受了那么多的苦,一定也是心疼的不得了,还不得跟刘妈似的,哭天抹泪的,可谁承想,事实却恰恰相反。
见到我,老夫人一脸的冷漠,全不似当初我初到张府时的那般慈祥。不咸不淡的甩给我几句话,使我又一次彻底的认识到自己身份的卑微。我不知道这一次的回来是对还是错,心底充满了矛盾。
平平安安的过了二月二,这个年总算是过完了。
刘妈终是向老夫人提出了我和虎子的婚事,老夫人遣画屏招我过去,看着画屏一脸的幽怨,我坚定的对她说道:“画屏姐,你放心,我答应过你的事绝不反悔,我这就去回了老夫人和刘妈。”
我先是千恩万谢的感激了一通刘妈抬爱老夫人善心慈悲等等,每个人给她们戴了一顶高帽子。这是上辈子我三叔教我的,凡事儿一定要给足别人面子,别人才会给你面子。之后我把我自己一通狂扁,简直一无是处,我娓娓而言:“奴婢手笨口拙,实在是愧对老夫人和刘妈对奴婢的厚爱,您们对奴婢的恩泽,奴婢没齿难忘,所以奴婢万不能再给刘妈增添累赘……”
“不用再说了,”老夫人打断我,“说了半天你是不同意这门婚事。”
“奴婢不是不同意,是奴婢自觉配不上虎子哥。不过如若刘妈不嫌,奴婢到有一人选推荐。”一不做二不休,不如趁此机会把画屏的事儿跟他们挑明喽。
“哦?你倒说说看?”没等刘妈开口,老夫人好奇的问道。
“画屏。画屏不仅年龄和虎子哥相仿,人也娴淑温顺,善解人意,又勤快手巧,当是最最不二的人选。”
“大姑娘替人说媒——你自个儿还顾不过来呢。你也不用拉东扯西的了,今儿个你就给刘妈一句痛快话,这婚事你是应承还是不应承?”刘妈的脸子已经拉下来,我知道我只能硬着头皮直言不讳的说了。
“对不住,刘妈,默芃万难从命。”
“好,好,好,”刘妈一气儿说了三个‘好’字,心中想是已愤怒到极点,脸色青白,“枉我掏心掏肺的白疼你一场,我就是养条狗,它还知道摇摇尾巴跟我这儿蹭蹭呢,我活了半辈子,头一回看人看走了眼。你默芃的路还长着呢,我儿虎子是牛粪,跟你这朵儿鲜花儿搭不上,不过我倒要瞅瞅,你这朵鲜花儿能攀上哪家的高枝儿?哪家的公子少爷会名门正娶的将你请进门儿?”
“刘妈~~~”我声带哭腔,买卖不成仁义在,怎么这么编排我?我刚才不是给足你们面子了吗?唉~~~看来我三叔的招儿也不是百试百灵哦。
刘妈再不理我,和老夫人打过招呼闪身告退,临走还不忘狠狠的剜我一眼。
“默芃,我看刘妈说的也不是没理儿,难不成你和晴岚之间……”老夫人怀疑的审视我。
“老夫人,奴婢自知身份卑贱,怎敢对大少爷有非分之想?”不用害怕,你就是求我我也不会和你们这些主子攀亲的,我才不会把自己往火坑里扔呢。
“可是晴岚似乎是对你有意,你前些日子回来的时候,我不是点过你麽,晴岚为你走失的事儿,整日的神魂颠倒萎靡不振,苦着一张脸,人都瘦了一圈儿。我原打算借着这个机会让你嫁了虎子,他也就断了对你的想法,好收收心。可现今儿你千方百计的回了刘妈,我就觉着你的想法不是那么简单了吧?”老夫人不疾不徐,一点点往沟里带我。
“老夫人您若信不过我,不如把我的契约给我,我立马儿从您眼前消失,永不再踏入张府一步。”想轰我走明说,犯不上拐弯儿没角儿的。
“好,别看你这孩子年龄不大,办事儿到还干脆。画屏,带默芃去账房支三个月的月利,顺便帮她把行囊收拾收拾。”为了顾全自家人,老夫人再没有善男信女的悲悯之心,生生的将我赶出了张府。
春寒料峭,我孤寂的走出张府的大门。寒风中,画屏一边抹泪一边不住的叮咛:“默芃,路上自己一定要小心,到了家,一定告诉我娘,我这里一切都好,叫他们千万不要记挂。”
我举臂挥手,却不敢回头,生怕眼泪不争气的落下。不可以哭,我必须坚强。
画屏以为我的不肯下嫁虎子,全是因为她,心底对我极为的愧疚,因此执意让我暂且到永定河西,去她的家先落脚。等到她打听到谁家缺下人,她会央了人去告知我。我本不想去的,打算租个便宜点儿的房子先住下,然后再找事儿做。可画屏又托我给她家里捎了些细碎银子,因此我不得不先去她家,之后再做打算。
路途遥遥,百十里地,一个人,我蹰蹰而行。没有多余的钱雇车,我只能凭籍着两条腿不停的向前迈进。
我出来的时候已是正午时分,既是以最快的速度赶路,天黑之前估计也无法抵达。于是在天将擦黑的时候,我借住在一户农家。
主人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带着两个十一二岁的孙儿,老人饱经沧桑的脸庞,冷眼一看仿佛六七十岁的样子,极是苍老。看着弱小的我一个人独自行路,老人同情的收留了我,特意又给我烙了四张玉米面饼,两张晚间吃了,两张留了早晨带在路上吃。
这年月一个人行路不太平,老人执意让我换上了她孙儿补了又补的破衣服,一顶磨得已不见绒毛的破毡帽儿,临了还在我脸上涂了两道儿锅黑子。看着我如小叫花的模样儿,老人才放心的舒展了满是皱纹的眉头。
我灿烂的笑着挥手和老人别离,如果可以,如果能够,我一定会再回到这里报答老人对我真诚真正的关爱,因为这份爱里不参杂一丁点儿的私情杂欲,没有一丝一毫的功利,纯粹是出于一个淳朴善良的妇人的真实情意。
我顺着老人指引的方向,依旧疾步而行,因为还有一半的路要赶,至少要到晌午才会到达永定河。
接近正午时分,站在滚滚流淌的永定河东岸,我搜寻着过河的桥梁或是渡船,忽而一骑快马从我身边猛然冲过,我猛抬头,一个熟悉的背影映入我的眼帘,“大~”我差点儿失声叫出来,忽然意识到我不能再跟张家有任何瓜葛,于是我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不过几秒钟的光景,就听得身后马蹄儿轻踏,大少爷连人带马朝我追来,“喂,小孩儿,知道哪儿的水比较浅吗?”
我哪儿敢吱声,闷头继续往前走。无奈荒郊野地的四处无人,大少爷只能追着我问。他打马一横阻住了我的去路,“喂,问你话呢,爷想过河,知道打哪儿好走吗?”
我低头转身欲逃,却没成想大少爷飞身下马,一把扳住我的肩头,“喂~”这一声喂刚出口,大少爷也认出了我。
我知道再躲也是徒劳,索性仰头直面他的眼睛,我倒想知道,荒郊野地的他来这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