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的千年尸体在嘎吱嘎吱作响。每一步踩下去就扬起一阵尘土――混杂了骨灰的尘土。大家强忍着作呕的感觉,顶着发麻的头皮,灰灰的脸上挂着汗水,继续在通道中前进。
大约继续走了半小时,突然大家觉得一阵微风佛面而过,带来一股清新的气息。
“隧道的尽头快到了!”保利诺喜悦的说道。每个人的心中突然都充满了希望,脚步变得轻盈起来,大家加快了速度往前走去。
“听,那是什么声音?”吴言轻声说道。
哗啦啦,哗啦啦。
“水流!”阿勒夫呆呆的说,“这地底下有水流!”
微风渐渐变强了,吹去他们满脸的尘灰。水流的声音也越来越大。等大家终于走到隧道的尽头,才发现,隧道竟然终结在地底下的一堵悬崖峭壁上,前面是一个巨大的,高达二十来米的地底洞穴,方向跟他们这条小隧道垂直,从他们面前横贯过去,洞穴的下面,一条大约有数十米宽的地底河流,汹涌奔涌着向前,场景惊人的壮观。洞穴的前方和后方,都消失在一片深不可测的黑暗里,没有人知道这条河流从哪里来,往哪里去。不过必然是尼罗河的某条地底支流。
他们所在的隧道,正好在于河流两岸的悬崖峭壁上差不多中间的位置。在隧道的前面,河流的中间,立着一根根巨大的顶端是莲花型的圆柱,很像神庙中的那种做为支撑结构用的柱子,密密麻麻排列着,通向河的彼端。想必彼端一定另有通路。柱子的高度,刚刚好跟隧道一样高,直径半米左右,圆形的柱平面可以让他们行走。所有的柱子,柱身上都刻满花纹,有人形的,动物的,祭祀的。。。。甚至让他们走的柱面上也刻满了不同寻常的象形文字,每跟柱子的柱面上都有一个文字符号。
保利诺用强射光手电筒照照这些柱子通往的彼端,发现河对岸的悬崖峭壁上,也有一条隧道。
他回过头来:“看来我们必须通过这些柱子,走到河的对岸去。”
杨无过缩缩脑袋,摇摇头:“说实在的,我完全不信任那些柱子。。。我走最后一个。”
吴言拉住他的衣领,把他推dao前面:“凭你这句话,最前面那个位置归你了。”
“等等,等等!”海妮耶拦住他们两个,“让我看看!”
她俯过身去,仔细的查看第一跟柱子,跟后面其他柱子不同的是,第一跟柱子上刻的不是单个的字符,而是一句话。
“献给俄塞里斯。”她把那句话读出来。
保利诺扬了扬眉毛:“那算什么意思?”
海妮耶抬起头,看看陈列在他们前面的,密密麻麻的柱子,上面刻的那些千年前的字符,仿佛透过岁月,想要对他们说什么。“俄塞里斯的名字,”她喃喃道,“就刻在这些柱子上。”
她的呼吸变急促了:“这些柱子上面的花纹,不是为了装饰。。。。是为了让我们辨别!就跟我们在金字塔地底碰到的一样!”
阿勒夫走向前:“意味着我们必须踏着俄塞里斯的字符前进,是吗?”
“没有错,我想应该是这样,”海妮耶掏出一张纸,把俄塞里斯的全名用象形文字写下来,交给保利诺,“按这个上面的顺序,踩着有我写给你的这些符号的柱子前进。绝不能踩到其他柱子。”
“踩。。踩。。踩到了会发生什么?”杨无过紧张的结结巴巴的问。
海妮耶说:“不知道,不过。。。最好不要去试验。”
第一根有正确象形文字的石柱离他们非常之近,就在他们脚边。“我来走第一个。”保利诺说道。就在他要往前走的时候,吴言一把拉住了他,眼里满是担忧的关切,“我来走第一个,可以吗?”
杨无过大吃一惊:“你疯了吗?吴言?”
保利诺笑笑:“不可以,亲爱的,不过我同意下次如果去游乐园坐过山车的话,你可以坐我前面。”他抬起她的手吻了一下,然后毅然踏出一步,踩在第一跟石柱上。
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是所有的人都觉得心跳猛然加速了一下,然后就是心底一个劲的划十字,感谢上帝,感谢真主,感谢圣母,感谢佛祖。。。。。。。。
保利诺低头寻找第二个字符,在。。。他的右边。
他想了想,然后脸上露出坚决的表情,轻轻的跳了一下,跳到了那根柱子上。
吴言几乎捂住眼睛不敢看了,等到确认身边的人都没有发出任何尖叫,说明保利诺一定平安无事时,她才睁开双眼。她看到保利诺站在第二根石柱上,对着他们微笑:“下来吧。”
一群人战战兢兢的根据海妮耶写下的象形文字字符,在一条湍急的河流上,踩着距离水面至少有10米高的柱子往前走,水流带动了空气的流动,在巨大的洞穴里形成不小的气流,强风吹得他们更是觉得自己岌岌可危。
“我说。。。。”杨无过咽了口水:“海妮耶,你的古埃及文及格的吧?”
只要她写错一个字,说不定他们这帮人就要集体玩完了。
“她几乎是牛津大学考古系最优秀的学生。”阿勒夫补充说。
在漆黑的地底洞穴里,他们唯一能够照亮前方和他们胆子的,就是他们头盔上的探照灯灯光。才走到一半时,每个人都已经冷汗涔涔,觉得自己好像在这条河流上已经走了一个世纪。
保利诺突然停下来:“海妮耶,你确定接下来的象形文字是只鸟吗?”
“100%确定,怎么了?”
“那。。。”保利诺无奈的说:“我们必须跳过去了。”
前面那个刻着鸟的形状的圆柱跟保利诺站的这个圆柱两个之间相差了一个圆柱。也就是说隔了半米远。这个距离是一般人都可以轻松跳过的距离,但是在这个河流湍急上跳跃而给人带来的巨大心理压迫力可就完全不一样,而心理上的压力带来的将是行动上的差池。
保利诺意识到自己必须做一个好的榜样。
“好啦这其实没什么,很短的距离,”他耸耸肩,“你们看我!”
他屏住气息,轻松的一跃,跳到了对的那根柱子上。
接下来的人是吴言,她走到柱子边上,看着下面深不可测的河水,打了个冷战。只要她跳跃的距离差那么一点点,她就要成为尼罗河底的亡魂。
她抬起头来,脑子里忍不住产生“这一切到底什么时候可以结束”的想法,但是当她遇上了保利诺温柔的眼眸,他拍拍手说:“来吧,你能行。”的时候,这一句话竟然驱散了她心里所有的恐惧。奇怪,自己好像比想象中更喜欢他,那种喜欢已经超过了一种单纯的迷恋。因为迷恋并不会让人产生勇气,但是爱会。
不管了,不能在这个时候想那么多。
吴言半蹲下身,猛的摆动双臂,起跳!
在一霎那她是闭上眼睛的,当她终于确认她的双脚已经稳稳的立在一个坚固的平面上时,她才睁开眼睛。眼前保利诺的微笑告诉她,她成功了!
她回过头来,这回轮到剩下那三个人了。
“阿勒夫。。。。“海妮耶为难的看着这位老学者。
阿勒夫擦了一把冷汗,这回,他也没有把握,红海边上岩洞里的那一跳他成功了,但是他怎么知道真主安拉会一直保佑他不顾身体的缺陷任意胡来的做法呢?
保利诺看到了他们的为难,他大声喊道:“海妮耶,你先跳过来!杨无过,你留着最后一个跳!我这里有绳索,你要帮我系在阿勒夫腰上!”
海妮耶也成功了。保利诺把一条长长的绳索结了个圆,挥了挥,用力的甩过去,杨无过抓住绳索,牢牢的绑在阿勒夫身上。保利诺朝这个老学者投去一个尽量友好的微笑:“阿勒夫,轮到你了,放心,有绳索拉着你呢。”至于他那个微笑为什么那么友好,就不知道是不是他认为这是最后一次对他微笑的关系了。
阿勒夫一句话都没有说,至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有10来秒,然后他比了个要跳的姿势,用尽全身力气往前猛的一跳。
遗憾的是一只脚的力量对于身体的驱动力始终非常不够,他健全的那只脚就差一点点就够的上保利诺和海妮耶站的那根柱子了。(吴言为了空出位置已经站到了下一个柱子上。)但是差一点点导致的结果差异是截然不同的,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他的脚最终还是踩了个空,身体猛地往下坠去。
保利诺手中的绳子被阿勒夫下坠的身体拽得猛地往前一拖,他打了个趔趄,差点也失去重心。
这一切全都在一瞬间发生,快的没有让人有反应的机会。海妮耶出自本能一下子抱住身体往前倾的保利诺,拯救了他避免遭受池鱼之殃。然而杨无过却作出了一个非常糟糕的本能反应――慌乱中他往前踏出了一步,踩在那根错误的柱子上,俯身想去拉掉下去,挂在绳索上摇晃的阿勒夫。
但是他的脚才一踩上去,他就明白过来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那根错误的柱子就在他脚踩上去的霎那,好像一个偷工减料的劣质工程一样,开始崩塌!
后面的吴言看到了这一切,发出惊惶失措的叫声:“不——!!!”
海妮耶拼命地探出上半身,去抓在半空挥舞着手想跳过来抓住他们所在的那根柱子的杨无过。在石柱土崩瓦解的巨大轰然声中,在杨无过往下坠的刹那,她抓住了他的手腕!但是做为女性,她的臂力非常有限,70多公斤重的杨无过几乎把她整个人拖得趴在石柱边上,动弹不得。
而在她身边的保利诺也丝毫帮不上忙,他正在努力一点点地把阿勒夫拉上来。
“海妮耶,你不要松手。。。。”杨无过的身体挂在半空中,吓得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一直一来都觉得自己是个会不得好死的混蛋,但是,至少也要让他死在中国,死在爸爸妈妈身边,而不是死在这深不可测的地底,连他的尸体恐怕都找不到的地方。
“我没有松手,但是。。。。”海妮耶咬着牙:“我,我,我抓不住你。。。”
人体激动和紧张时正常会分泌的汗和油脂,此刻正成为他们最大的敌人,两人的双手都占满了汗水,大大削减了相抓的摩擦力,杨无过的手正一点一点从海妮耶的手中滑下去。
吴言不顾一切的从后面跑过来,“你等等,杨无过!”
海妮耶浑身都是冷汗了,再有那么一点点,杨无过的手再下滑那么一点点,他们就要永远失去这位一直为他们买单的中国少年了。
。。。。。唔,此刻她想起的,是买单的问题吗。。。。。。
不是的,在她脑海中浮现的,是杨无过在水中,说的“我才是个累赘。”的那句话。
“我就知道,我一直是个累赘。。。。”下面传来杨无过哭泣和发抖的声音。
不,不,你不是。
“你不是!!!”海妮耶像个男人般的大声嘶吼出来,她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不淑女过,但是现在已经顾不了形象问题了。她松开另一只抓住圆柱边上的手,也去抓杨无过。
牛顿的力学在此刻显现出最为悲哀的效果,体重完全大于海妮耶的杨无过慢慢将海妮耶整个人拖得往前掉下去。
“不不不!”吴言从后面跳了过来,她扑了上去,但是只来得及抓住海妮耶的双腿。保利诺此时正在努力的把阿勒夫拖上来,他见状大吃一惊:“松开你的手!”
“什么,”满头大汗的吴言愕然看着他。此时她手里承担着两个人的重量。
“你抓不住他们的,只会连你自己也被拖下去!!”保利诺焦急的说道。
“不可能!我办不到!!!!”吴言明白了保利诺是什么意思,眼泪一下子迸出来。
悬挂在半空中的海妮耶听到了保利诺的话,她看看依然被自己紧紧抓着,手腕几乎紧地都要被她勒出血痕的杨无过,对他说:“我们要做出一个决定。”
杨无过早就明白了他们要做的是什么样的决定。他满头汗水,眼神里充满恐惧,但是依然用颤抖的声音说:“做你想做的吧。”
海妮耶咬咬牙,在这一刻她要下一个她这辈子都没有做过的最最坚强的决定。她本来想抬头再看看阿勒夫一言,那个对她而言是“第二祖父”的人,但是因为她现在头朝下,抬头也只能看到下面黑暗的水流在奔涌。
好了,该是跟这个世界做告别的时间到了。
“真主!”她心里最后呼唤了一声安拉,然后用力挣扎了一下,在吴言本来就不是抓得很牢得情况下,轻而易举,她的腿就挣脱了吴言的手。
“不——!!不!!别这样!”吴言大声尖叫着,想要去往回这个她无法接受的局面,但是一切已经脱离了她的控制,她眼睁睁地看着海妮耶和杨无过急速的坠向下面数十米处的漆黑湍急的河流。河面溅起一小团水花,简单轻松地吞没了他们两个人。连浮出水面挣扎呼救的机会都没有。
“不——————”吴言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