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在她脑子里闪过的念头,就是以前她曾经玩过的电脑游戏。当电脑游戏需要你通过一系列步骤通往下一个关卡时,任何一个步骤出错可能都要让你重新玩过才行。这个装置可能不允许任何错误,出了错以后,就算再把圆盘或者是杆子位置重新纠正过,也不会被认可。就像是古人设计的一道电脑程序,只有每一个口令都被准确无误的执行,才能取得预先被设置好的最后的结果。
保利诺也正有同样的想法。
他们在接近尾声,就要大功告成的时候又错了一次,两个人气的只想在船上一头撞死。
“我们折腾了这么久,杨无过可能要报警了,”保利诺说。
“那家伙虽然很笨,但是在怎么也不至于回去告诉警察的,”吴言擦了一把汗,说道。她对杨无过这点信心还是有的,他最多在外面急得乱跳乱叫,然后累了以后就坐下来,眼泪汪汪的念着她的名字。
事实上正如她所猜测的,前半个小时杨无过在耐心等待,期待他们能带着大堆珠宝上来,后半个小时他就开始担心,他们在地底下是不是遭遇到了什么事情。两个小时过去以后,杨无过已经想遍了所有派人营救的可能性。可是他身在埃及,实在没有什么可供调遣的人,又不能去报警。如果在中国,杨家估计已经派大堆人马过来要掘地三尺了。他使劲地又跳又喊,踩着地面,希望他的喊叫或者跺脚声能被地下的人听到,有点回音。可是在空旷的戈壁中唯一回复他的是呼呼的风声。
此时杨无过已经过了他的焦急彷徨期。一脸绝望的样子坐在水池边上,喃喃自语道:“吴言,你不要死啊,要死也要死在我怀里~~~”,
下面的吴言冷不防打了个喷嚏,但是并没有妨碍她跟保利诺继续一起工作。他们再一次严谨的,一丝不苟的,按步骤摆弄着这个木头的装置。海妮耶和阿勒夫已经等得有些许焦躁不安,但是他们只能在外面耐心等待。
“我觉得,杨无过那小子,”保利诺突然冒出一句话,“还是很在乎你的。”
吴言似乎呆了呆,因为保利诺突然提到杨无过。是啊,他是很在乎她。这是她早就知道的。
从小的时候起,他就是家里的小皇帝,学校里的小霸王,父母宠着他,同学让着他,连老师都护着他,拍他马屁——谁叫亿能集团每年捐大把大把的银子给学校里的新建的教学楼,图书馆,实验室,科研基金呢?这个世界没有人违逆他,没有人说他不好,所有的人都对他笑脸相迎,前倨后恭。
他变得不可一世,蛮不讲理,一切以自我为中心。大家都以为这个富家贵公子一定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了——他还会有什么烦恼吗?就算他每天躺着睡睡觉,他这辈子都会有花不完的钞票,就算他说1+1等于三,天上挂着那个是地球脚下这个踩得是太阳,他旁边的人都会说那是对的。
可是却没有人察觉这个霸王心里的寂寞。当他一天一天长大,一天一天懂得人情世故,一天天明白钱的威力,他也一天一天明白并不是所有对他微笑的人都是真心喜欢他的。当他渴望身边有一个他可以跟他讨论讨论去哪里玩,打什么游戏比较爽,什么东西比较好吃的玩伴的时候,他身边的人总是会像背标准答案一样背出他们早已明了的杨无过自己的那些喜好——他早已经玩过的地方,玩过的游戏,吃过的东西,不是事实真的如此,而是为了迎合他。
他突然觉得自己迷失了,迷失在人们阿谀奉承的谎话里。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他戴的那顶帽子是不是真的好看,不会知道那身衣服是不是真的合他的身材,不知道他买的新手机是否真的时尚——他身边的人永远只会赞美他,肯定他,让他知道他的选择绝对没有错。他就像生活在一群永远只会微笑说“是”的人偶中,看不到事实的真相。有时候他会三更半夜从噩梦中惊醒,梦见自己其实是个糟糕透顶的人,所有的人拿石头砸他对他吐唾沫,大声叫:“你是个蠢货!”
直到他遇到吴言。
继承了祖父清廉正直性格的吴言,对于金钱和财势完全不放在眼里。她早就听说过学校里有这么一号他说一,人家不敢说二的霸王在。这不但没有让她觉得害怕,还更激起了她的叛逆心理。都说得罪杨无过下场很惨,那她偏偏要看看最后她的下场会是什么样。
她并不明白其实这位大少爷渴望一个敢大声骂他猪头的人已经渴望了10来年了。所以当她用拽拽的样子教训他,说他其实什么都不是,就是只被父母养大的寄生虫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简直像在久居黑暗中的人看到了第一丝阳光。吴言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个人被她骂得时候表情却这么爽。从此杨无过有事没事就喜欢跟吴言找茬,只是为了看吴言发发脾气。所有的人都认为吴言一定会死的极其难看,她的老教授爷爷大概不久就会被北大除名,他们全家很快就要在北京呆不下去被迫搬到别的城市,说不定还有移民到国外去才行,哦,不,应该是被彻底清楚出地球。可是什么都没发生,吴言照样还是每天肆无忌惮的骂着杨无过,杨无过还是每天陶醉在她的骂声里。到最后他们发展成了一种在别人眼里看来非常变态的关系——虽然每天骂来骂去,但是居然还会一起去逛街,打电动,看恐怖片。。。关系越来越好。
在杨无过的世界里,吴言是谁都无法替代的,即便是他的父母。吴言的声音对他意味着的是一件极为宝贵的东西——真实。没有虚伪的笑脸,没有粉饰过的辞藻,吴言习惯想什么说什么。他明白他从这个女孩子身上听到的是发自她内心的声音。尽管她骂他,但是她愿意指出他的缺点,指出他真正不够好的地方。她不是人偶,她是一个独立的,有思想,有主见的人,而且绝对不会因为奉迎他而改变。
他就这样迷恋吴言迷恋到了现在。吴言也一点一点懂得了杨无过喜欢缠着他的原因,她以前对于这位有钱人少爷的反感和误解,也早就消失了。在那层伪装的骄傲外表下,杨无过只不过是个渴望像普通男孩子得到一段真诚的友谊的少年。只是她自己对于杨无过,从来不会有任何超越朋友的感情。毫无疑问,杨无过是她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朋友,她遭遇到困境的时候这个家伙不计一切帮助她的样子,让她非常感动,可是,她觉得他们永远也只会是朋友——在某一些方面,虽然她还没有意识到是哪些方面,杨无过并不能从爱情的角度来吸引她。
她也一直在想,杨无过是真正爱着她吗?还是他只是懵懂无知的把一场深刻的友情跟异性之间那种若有似无的好感混在了一起,而造成的错觉?
“你呢?”保利诺一句问话把她从沉思中拉了回来,“你也喜欢他?”
她抬起头了,正好遇到保利诺那双凝视着她的,深沉的双眸。没来由的心跳了一下。
他是白痴吗?还是他真的看不出来自己迷恋的对象根本就是他?他的帅气,他的勇敢,他的异域风情,他遇到危险时充满自信的男性气概。。。。。一切情窦初开的少女,恐怕都难以抵御他的阳刚魅力。
她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为什么你要知道这个呢?”
为什么?现在轮到保利诺愣了愣。纯粹是好奇而已吧,他心里想。当他看到杨无过可以无条件的为吴言付出一切的时候,他觉得那是一种他从来都无法做到的单纯心态。对于看过太多世态炎凉的他,他看惯的是带条件的付出。
或者说他在潜意识里存在着对这位中国少女感情世界的关心?
怎么可能?他轻轻笑了笑。对于众多他交往过的风情万种的欧洲女人,这个女孩子只是个发育不良的芭比娃娃。没有胸部没有屁股,没有任何引起雄性动物征服欲的曲线。没有——
他注视着吴言粉嫩的双颊,长长的睫毛,专注的眼神,倔强的,要扫除一切阻挡她解开谜底的障碍物的表情,忽然觉得自己输了。
有的,这个女孩子有一种性格上的性感,比起艳丽的大丽花,郁金香,玫瑰,她只是一朵小小的茉莉花,但是,那并不能阻止她清香四溢。
弥漫在空气中中国式的清香。
就在此时吴言完成了最后一步,把克努姆雕像插进了圆洞。两个人明显感觉船开始动了动。外面的海妮耶也感觉到了。
“你们做正确了,对不对?”她在外面大声喊。
“我想——”吴言后面“是的”两个字还没冒出来,船就传来了一阵更剧烈的抖动,吴言一个趔趄跌进保利诺的怀里。保利诺的鼻子接触到了她柔软的黑色发丝。
中国式的清香。非常好闻。
保利诺深呼吸了一下,将吴言扶住,“坐在地上!”他低声命令道,然后跑出去看阿勒夫。
阿勒夫此时却以目瞪口呆的表情注视着船的正前方:“你们看!你们以为是船在动吗?是这间房子在动!”
保利诺望向船的正前方,不由也呆住了。
他们前方的那堵高达5层楼高的墙壁,居然整面墙壁一分为二,开始往两边移去,形成中间的一扇巨门。
而对着船的正前方的水池的那条边,开始下沉,形成一条沟渠——大到可以让太阳船通过的沟渠,沟渠一直通进那扇巨门里面。
由于里面没有什么照明设备,从外面看来只能看到深不可测的黑暗,因此没有人能知道这条人工沟渠要引导这艘太阳船通向什么地方。
当沧海桑田式的变化完成后,船身颤抖了一下,然后,船开动了。
“阿勒夫,快上来!”海妮耶大喊。保利诺也赶紧跑到船舷边,两个人各拉住阿勒夫的一只手,把他拖了上来。这时,吴言也出来了。吃惊的看着驶向巨门的太阳船。
海妮耶把阿勒夫拉上来以后累得不顾仪态地一屁股坐在船板上:“好了,我们现在可以真正做一回法老,尝尝趁着太阳船驶进冥府的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