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灿挂了电话,忽然觉着心底袭来一阵失落,她知道自己不该多想,可是总是忍不住。陈楠跟哥哥跟她相处了将近三年,怎么说分手就分手了呢?又想起哥哥看蒋小溪时的眼神,那看似冷漠眼神看似漫不经心却流露这在乎宠爱的眼神,她以前从来都没见到过,甚至哥哥看陈楠时都没有这样过,哥哥虽与陈楠相处三年,可是那份男人对女人的体贴在意里透着客套和疏离,没有那千回百转的情绪。乔灿一想起这些,就忍不住地叹气,她猜不透哥哥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爱情真是个王八蛋。
王嘉禾说,情感的事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旁人不必过多不要掺和。
可是,不是说情比金坚吗?她不喜欢杨静言,不单单是因为陈楠在她的心目中已经先入为主坐稳了嫂嫂的位置,而是她这个人根本就入不了她的眼。乔灿忘记不掉,在昏暗医院的走廊上,杨静言质问哥哥时的那份蛮横和卑微,似乎哥哥就像是她生命垂危时唯一抓得住的稻草,她仅有的所持。她真的爱哥哥吗?还是仅仅想要一个家?乔灿觉着这样的结局对哥哥太不公平。哥哥是个嘴拙,不会花言巧语,但责任感极强的男人,从来都是言必行行必果,怎么偏偏遇到杨静言,还是怀了孕的杨静言。他那么一个稳重谨慎一向检点的人,怎么就会酒后失德?哥哥若不娶杨静言,她会觉着哥哥只求片刻欢愉不负责任,可杨静言要是真做了她的嫂嫂,她估计以后真的很难喜气洋洋的踏进哥哥家的门。乔灿觉着整个人都快烦死了,她恨陈楠,为什么非要跟她说这件事,可恶!她觉着自己的脑袋马上就要爆炸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可是哥哥犯点什么错误不好,偏偏要酒后失德!可恶!
阳台上黯红的窗帘在风中摇摆,沉甸甸的颜色,让人心里陡然觉着沉闷。她趴在柔软的奶黄色卡通大床上,心烦气躁,越想越生气,竟低声啜泣起来。屋里静悄悄的,像一口沉闷的枯井,她的哭声像是从井口传过来,透着一股阴森和绝望。
俸玉茹本来在客厅看电视,隐隐约约觉着不对,乔灿在房间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往常一个小时能上三趟厕所喝两次水的人,这都快两个小时了,竟然还是门扉紧闭。
俸玉茹满心疑惑地将耳朵贴在乔灿的房门上,乔灿在哭?俸玉茹吓了一跳,又想起乔灿初二那年,因早恋被家长知道,乔灿想跳楼的事情,心里怦怦乱跳起来。
乔且行看母亲脸色惨白,也跟着过来,“咣咣”地拍门。
“小灿,开开门呀!有什么不开心的告诉妈妈,好不好?小灿,听到我说话了吗?我是妈妈。你跟妈妈说,是不是嘉禾又惹不高兴了?”
乔且行也跟在旁边帮腔:“对!对!我这就打电话给嘉禾,要是他惹了你,我就臭骂他一顿”,他还故意在门口踩重步子,还装模作样的掏出手机,对着房门的方向大声喊道:“你等着啊!我这就打给他。哦,妈,通了通了。喂!嘉禾吗?我是乔灿的哥哥,你是不是欺负——”
躲在屋里的乔灿竖起耳朵,信以为真,顺手从枕头旁摸起灰色玩具熊,“嗖”地一下子扔到门上,捂着耳朵嚷嚷道:“我要你打电话!我要你打电话!”
“砰!”一声闷响。
俸玉茹没有防备,吓得直打哆嗦,她摸摸胸口,尖叫道:“哎呀喂!小灿,小祖宗,你这么干什么呀?别乱扔东西。”
“你给我出来!”乔且行火了。
平日里家人都很娇惯乔灿,尤其是他这个当哥哥的,父亲早逝,乔且行意识里总有长兄为父,恨不得把整颗心都掏出了给自己的宝贝妹妹。
现在她竟有些无法无天了。
他吼道:“你给我出来听到没——”
他的拳头刚握紧,准备擂门,房门就猛地一下子被打开,乔灿眼睛红红的站在门口,一梗脖子,“出来就出来,你想怎么样——”
俸玉茹愣了愣,看到女儿泪流满面,心疼地一把搂过来,柔声问她:“怎么哭成这样了?孩子,受什么委屈了?快告诉妈妈。”
乔灿不说话,狠狠地咬着发白嘴唇,死死地盯着哥哥乔且行,眼圈红红的。像一层泅水的胭脂,晕红了椭圆的鹅蛋脸,两颗晶莹剔透的泪珠还挂在腮上,宛如沐在雨中的一直粉色蔷薇,虽还是那么娇艳欲滴,但剔透的粉色花瓣却纷飞凌乱。
乔且行怒气全消,“到底怎么了?告诉哥,有什么事儿不能跟家人说啊?”
“要你管!”乔灿赌气似的转过身,靠在俸玉茹的肩窝,微微停止了啜泣后,又瞥过一眼,冷冷梆梆撇了一句:“还管我?管好你的杨静言去吧!”
“怎么扯起她?”乔且行错愕地抬起头,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站在一旁俸玉茹还不知道儿子的事情,听得有些稀里糊涂,一脸疑惑地插进话来,“儿子,杨静言是你的女朋友?那陈楠呢?”
“妈,亏您巴巴地还记得陈楠姐,哼,人家都是快结婚的主了,你那还是问问你宝贝儿子吧!都一脚踏进乔家大门的儿媳妇就这么没了”,乔灿瞪了哥哥一眼,“砰”地摔上门。
俸玉茹和乔且行面面相觑。俸玉茹问:“她今天到底怎么了?”
“鬼知道!”乔灿的话,让乔且行有些恼火,气咻咻地坐在沙发上,“她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我也管不了了。”
“先别说你妹妹的事,杨静言的事,我等会跟你算账”,俸玉茹踏进乔灿房间,还不忘回头指着儿子恐吓一番。
房间里灯都没有开,乔灿躲在黯红色窗帘后面,正往双肩包里胡乱塞衣服和书本。俸玉茹眉头紧蹙,快步向前,一把夺过女儿手中的双肩包,疑惑地皱起眉头,“你要去哪儿啊?小灿,跟妈妈说说到底怎么了,挺爱说话一小孩怎么成一闷葫芦了?”
乔灿抬起头,一脸活泼地打哈哈:“我没事儿呀!妈妈,逗你们玩呢!您老还不了解我?”
“可你哭什么?”俸玉茹不满地瞪了她一眼,“总得有个理由吧?”
乔灿低下头,腮上的两道泪痕在暖色灯光的照耀下,愈发像黄土地上两条沟壑,坑坑洼洼,崎岖不平。俸玉茹吃了半辈子盐了,哪能那么轻松被二十岁不到小丫头片子骗到。
女儿看似云淡风轻,其实心里的水深着呢。越平静越可怕,平静不是没事,而是酝酿着更大的风暴。
“我真没事儿!”乔灿知道母亲不相信自己的话,撒娇似的抓过母亲的手,一脸乖巧笑着说:“真的真的,我真没事儿!妈妈,您那就放宽心吧!”
“那大晚上的,你收拾书包干嘛?”俸玉茹一脸不解。
“哦!我正想跟你说呢!我得回学校了,明天我们还得排练话剧,要很早集合的”,乔灿笑嘻嘻地靠在母亲的肩膀,“妈,你把腌好的泡菜给我装一点,我想带回学校吃。”
慈母似乎都是这样,很容易被子女左右,总是围着子女转,对孩子言听计从。俸玉茹从橱柜里掏出泡菜罐,朝窗外瞥了一眼,外面月光淡幽薄凉,天色已经很晚了,她嘴上虽然唠叨着,“这么晚了就别回学校了,明早叫你哥早点送你回去。”
可一个转身的功夫,还是从厨房拎出一小密封罐泡菜。
“走了,妈!”乔灿麻利地背上书包,向前拥抱了一下俸玉茹,“我代表寝室的姐妹谢谢妈妈的泡菜。鞠躬!”
“我送你!”乔且行追了上来。
乔灿半只脚伸到门外,眉毛都没抬一下,“不必!”
俸玉茹不放心女儿,心神不宁地从窗户里探出脑袋,看乔灿蹦蹦哒哒地已到楼下,才转过身。坐在沙发上拧着眉头,质问儿子,“你什么时候和小灿闹别扭了?你一个当哥的怎么也不让着妹妹?还有,那个杨静言是谁?你是不是事儿可不能瞒着妈妈呀?想你爸爸他……”俸玉茹说着说着眼圈红了,抹着眼泪,拉过儿子的手,“妈妈辛辛苦苦养你们兄妹俩这么大,可不容易啊。你想你爸爸一狠心撇下我们娘仨,儿子,你什么事儿可不能瞒着妈——”
这么多年了,母亲操碎了心,手心粗糙地像一张砂纸。乔且行心里泛起阵阵酸楚,“妈,你放心。”
“儿子,你也三十了,该成家立业了。”
“我知道。”乔且行漫不经心地按着遥控器,“妈,这些事儿,您就别操心了。我都这么大的人啦!”
俸玉茹微微一笑,试探地问了一句:“那杨静言?”
杨静言的事,乔且行并没有告诉母亲,母亲这么一问,他心里难免有些发虚,这种事情,如何才能和传统之极的母亲说清楚呢?他心里为难起来,额头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这事儿一句两句说不清楚,我还是以后再跟您慢慢细说。”
“那也好吧!”俸玉茹也不愿意太为难儿子,“不过,你以后不能跟小灿闹脾气了,你就这么一妹,知道不?”
“我是哥哥,怎么会跟妹妹计较?”乔且行不以为意地笑了。
“那你说,你妹妹是不是和嘉禾闹矛盾了?”俸玉茹又问。
王嘉禾是乔灿的男朋友。两人从初中时就心心相印。恐怕连乔灿都已经记不清楚,因为早恋,她和王嘉禾被老师和家长盘问谈话过多少次了,青春期叛逆的乔灿还曾因俸玉茹偷看的日记而作势要跳楼示威。父母和老师盯得紧了,两人的甜蜜从地上转到地下,照旧如胶似漆,不过一向成绩优异的两个人,班级排名开始忽高忽低。高考前,父母老师都忧心忡忡。不过结局竟让人跌破眼镜,以为会名落孙山的两个人,竟发挥超好。乔灿却很顺利地考入重点大学北Y大,王嘉禾就更争气了,一个不小心就得了校状元,成了清华计算机系的高材生。
暑期里,两方家长都欢天喜地,还相约见了面。以前恨不得将他们拆分开,搁到地球的南北极的,终生都见不着面的双方家长,现在巴不得两人赶紧结婚生子,就怕他们不够亲密。要是有两三个礼拜王嘉禾不到乔家,俸玉茹就会念念叨叨个不停,生怕两人不珍惜感情,闹别扭吵架分手。
乔且行自然也很清楚乔灿和王嘉禾的关系,听母亲那么问,仔细想了半天,语调很不确定地反问道:“我觉着,应该太不会吧?”
“那给嘉禾打个电话问一下呀?”俸玉茹一向都是急脾气,说做就做,她话都没说完,就抓起茶几上电话,要拨号码,还不停地念叨道:“我得打电话问问,他可不能欺负我女儿!”
“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电话里电脑语音冷冰冰地说道。
俸玉茹以为自己听错了,又拔了一次,还是冷梆梆一句,“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怎么关机了?”乔且行一脸惊讶,看到俸玉茹一脸忧心忡忡,又不得不故作轻松地安慰她说:“嗨!兴许是手机没电了吧!妈,你也别担心了。你不知道,现在的男孩都贪玩着呢!兴许嘉禾是去网吧玩游戏了?”
“嘉禾自己有电脑,干嘛去网吧玩游戏的?不行,我再拨一个”,俸玉茹又抓起电话要按重拨键,却被乔且行一把拦住,“妈,你先别着急,我先打电话问问小灿到没到学校,说不定现在已经在寝室了呢?你这样冒失地打电话给嘉禾,他若接了,毕竟不太好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