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曹寅已等候多时。
“你们去哪了,也不告诉下人,想找都不知上哪摸人。”曹寅急急迎上去。
“出事了吗?”纳兰不觉紧张,有点担心。弄得阑珊也一并噤声,大气都不敢出。
“没有啊,嗨,不是,”曹寅一拍脑瓜,“宫里没什么事,我得闲来玩的。”嗔怪二人小题大做,好像他身负机密而来。“没事就不让我来啦!”
“诶,你们这是什么表情,来者是客嘛。”曹寅无奈,纳兰和阑珊对看一眼,其朝他翻白眼。“今日我做东,去金缕楼。”说完不理二人回答,一手一个拉出了门。
“我要换衣服的。”阑珊在山林间踩了一脚泥,总得要换身打扮吧。
曹寅这才仔细打量二人,阑珊长裙的下摆泛起点点泥渍,鞋子已辨不出原来的颜色。纳兰不知何故,片尘不染。曹寅只好放开阑珊的手腕,却仍旧握着纳兰手臂。
“你快去快回,不然纳兰我是不会松开他的。”曹寅这是携纳兰以令阑珊吗?
“你还可以再幼稚一点,”阑珊瞪大眼睛凑上去,曹寅听完手臂就环上纳兰脖颈,一脸挑衅,十足无赖的痞子作风。
不等阑珊回话,纳兰一脚跺在曹寅脚上,不理会他抱脚痛呼的悲惨模样,慢步坐到椅子上,冲阑珊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去换装。阑珊忍住满腔笑意,憋得小脸红彤彤。转身闪进内堂,留下两个男子大眼对大眼。
阑珊换好衣衫,站在正堂中央,惊呆了二人。
“你这是唱哪出啊,阑珊公子?”曹寅手托下巴,摇头晃脑连连咂嘴,实在无法想象,阑珊会换男装。
“这叫变装秀,不是说女子是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吗?我这身打扮就不会引人注意了,聪明吧。”阑珊拍拍脑袋上顶着的镶玉圆帽,狡黠的眨眼。
“小生佩服,唱戏唱全出。只是,跟我二人出去,哪有不引人注目的道理。想我们也是才华冠京城的大人物,阑珊公子的身份也会招人揣测的。”曹寅吐出大实话,阑珊女扮男装引来的麻烦更多。这是她没考虑到的,犹豫要不要换回女装。
“就说是我的远房表亲,纳兰阑珊。”纳兰起身,打量阑珊,“还挺像个男子的,走吧。”
金缕楼乃京城第一酒楼,是达官贵人聚集流连之所。话到现代来说,就是高级的社交场所,各行各业佼佼者的大集会。出入这里也是身份的象征,不是有钱就可以的,所谓的上流社会是也。
“曹公子三位,听雨阁,楼上请。”伙计见惯大世面,熟练的领着曹寅三人上楼。
听雨阁,赏枫苑,采雪轩是金缕楼最高规格的包间。听雨阁面朝西南,离楼梯口最远,环境也是这三处中最静雅幽僻的。
“还是老样子,先上碧螺春。”曹寅吩咐道。小二垂首躬身掩门退了出去。
纳兰站于窗前,凭栏眺望。阑珊一直低头,直到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三个,才抬起脑袋打量四周。
“哇哦,这里好漂亮真豪华诶,怪不得外面的人那么多咧。”阑珊惊呼,“我又不认识他们,为何都盯着我看,我的魅力有那么大吗?”想起刚才穿过人群时,那各色眼光好奇窥探打量探索,让她如芒在背泛起一阵阵鸡皮疙瘩,能出入这里的人,身份自然不凡。明星也是不好做滴,何况还是个身份神秘的‘名人’。
“这就证明,我们俩名声在外,无人不识,呵呵。”曹寅一直绷着脸高高在上,这会儿没了外人,开起玩笑,一如往常的亲切重又出现。
“臭美。”阑珊撇嘴,曹寅可以去当演员了,一定能拿奥斯卡,然后为国争光。伸手指指沉默不语的纳兰,小声低语,“他怎么了?”自出门,纳兰就一脸平静无波,静默的可以。
“他太谨慎,凡是不在掌控范围之内的环境,就不会放松。”曹寅冲阑珊眨眨眼。
阑珊望着纳兰的背影,挺直却孤单。‘你在防着什么,纳兰?’
伙计上了菜,又退了出去。
门外传来嘈杂,曹寅凑到门边开了一条缝,好奇谁敢在后台奇硬的金缕楼闹事。
“太师,饶命。”掌柜不停打颤,汗珠顺着白胖的圆脸滴落。眼睛惊恐的盯着架在自己脖颈上泛寒光的刀,几欲跪倒。
“你吃了熊心豹子胆,大人宴客你也敢拦?”手握刀柄的武将微一使劲,掌柜脖颈上已出现条血口。
“小的不敢,只是听雨阁……”掌柜声音越来越低,眼睛也偷偷瞄上听雨阁,一边是皇上的心腹红人,另一边是拥兵自重的权臣鳌拜,无论哪边他没命得罪!
鳌拜眼神阻止武将,冷笑一声,“老夫到想看看,究竟什么人能让金缕楼感到为难。”说完迈开大步,领着一众亲信上楼。
开路的家仆“彭”的一脚踹开大门,蛮横无理至极。
纳兰坐在桌边眉头微皱斜睇狗仗人势的奴才,转着茶杯并不起身。阑珊给这突如其来的响声吓得缩了缩脖子,奇怪谁这么大胆破门而入。
“狗奴才,让小爷给你点教训。”曹寅冷和,将凳子踢向踹门而入的无理之徒。那人‘哎呀’一声,抱着胸口跪倒在地,疼得冷汗直冒。
鳌拜随后踏进房门,就看到这副景象。脸色微变了变,硬压下怒气,朗声笑道,“周掌柜,他们乃我鳌拜赞赏的后辈儿,与我何等亲近。你是何故隐瞒,乃至闹出此等误会。”话锋一转,将过错全推到可怜的生意人身上。
“小的不敢,小的眼拙不知太师和曹公子纳兰公子熟识,小的该死望太师恕罪。”周掌柜衣袖不停擦拭,冷汗还是层层布满额头,迫于鳌拜威势,并不敢为自己辩解。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太师多虑了,我等未出门相迎,实不知太师到来,还望见谅。”纳兰握拳躬身,温和有礼的解除周掌柜的尴尬处境。
“纳兰公子哪里话,这奴才口出秽言有眼不识泰山,莽撞无礼是该教训。”鳌拜话里有话,语意指明这俩小子打狗不看他这个主人。方才楼下喧哗一片,整个金缕楼都知晓他鳌拜来了,纳兰他们又怎么会不知道,分明是托词。
“说的极是,鳌拜大人公务繁忙,此等小事定不能亲力亲为。身为朝廷官员,自有责任教训这等目无法纪的混账。大人不用放于心上,这是我该做的。”曹寅勾起邪笑,玩味的看着鳌拜。这赤裸裸的挑衅,气煞了鳌拜。
“拜见太师,原来您就是名震四方的鳌拜鳌少保!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彪悍勇猛威风凛凛,不愧为满清第一勇士。”阑珊抱拳躬身,向鳌拜行礼。
“这……”鳌拜有些摸不着头脑,眼前眉清目秀的陌生小子,对他如此恭维,不知葫芦里卖什么药。
“他是我刚到京城的远方表亲纳兰阑珊,这顿饭正是为他接风洗尘的。”纳兰应道,他刚才没拦住曹寅,恐要再生事端。给阑珊这一闹,剑拔弩张的气氛登时缓和。
“哈哈,”鳌拜心花怒放,“纳兰家真是好男儿辈出啊。”鳌拜虽如此说,可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想要的没人可以阻止的了,“今日我鳌拜宴客,人老了就喜欢清静之所。这可怎么办是好?”言下之意就是,我鳌拜看上这地方了,你们这群小犊子乖乖识眼色,趁早付账了滚蛋。
“诶,这菜都要凉了,到底叫不叫人吃啊。”曹寅嗔怪,筷子夹起一大块红烧肉放入口中,吧唧吧唧嘴巴,“嗯,不错。”兀自吃得香。根本当鳌拜是隐形人。
“周掌柜,你来安排一下吧。”鳌拜神色一凛,口气森然。就算是当今圣上也断不会如此对他,这曹寅实在是胆大妄为的过分。
“太师,阑珊十分敬佩您。在塞外就常听人夸赞,鳌拜大人位高权重可是忠心耿耿。为我朝尽心尽力,对小辈儿也是宠爱有加。看您面色和善,真不知骁勇善战的大将,也有如此温文一面。必是鳌大人平日里拘恭守礼,独善其身。实在让阑珊自叹弗如,还应以您为榜样,多多拘束自己,不能妄自尊贵才是。”阑珊鞠了大大一躬,一阵奉承之词,将了鳌拜一军。他不是赞赏小辈儿且亲近的很吗?阑珊顺坡下驴,直逼的鳌拜退出听雨阁。
“小娃娃伶牙俐齿,让老夫喜欢的紧呢。今日有客不能给你接风,只能改日了。”鳌拜大手一挥作别,“我们去另一处。”
周掌柜领着这一帮人浩浩荡荡移居赏枫苑,听雨阁又恢复平静。
阑珊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手抚胸口,“哇,吓死我了。”果真是赫赫有名的杀将,那久经沙场磨砺出的凌然杀气够人喝一壶的。
“喂,你不是吧,亏我刚刚还在心里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呢。”曹寅继续大剌剌的说。
“你还敢说,真是意气用事。”纳兰真的动气了,“这是多事之秋,不要节外生枝。小不忍则乱大谋,你到底要我说几遍才能记住!”几次三番示意曹寅不要莽撞,逞一时之快与鳌拜正面冲突,这与他们并无好处。
“就是啊,鳌拜可是有这个滴。”阑珊握紧拳头,在曹寅眼前晃晃。这年头,实力决定一切。人家兵丁充足,你不服能咋地?“连我都不如,你真是笨的可以了。”
“多亏阑珊机灵,不然我们势必会与鳌拜撕破脸,这后果不堪设想,你差点坏了皇上的大事。”纳兰不想与鳌拜争锋,就是想为己方多争取时间,所谓忍一时风平浪静嘛。
“好了,小弟知错了,二位大人大量,咱们吃饭哈。”曹寅吐吐舌头,受不了纳兰和阑珊一唱一和的左右夹击,举白旗投降。
“鳌拜今日吃了闷亏,自不会罢休。要多加小心谨慎行事。”纳兰一脸担忧望向阑珊,以鳌拜锱铢必较的个性,阑珊怕是避免不了给扯进这场皇权争斗了。
“你别这样看着我哦,好像我大祸临头似得,没给鳌拜整死,也得给你吓死。”阑珊撇嘴摇头,开始享受美味。杞人忧天的事她从来不干,只消活在当下,这是她孤儿生涯给的启示。
“就是就是,咱们大男子难道还不如一小女子?大不了就与鳌拜同赴黄泉!”曹寅豪气冲天,将酒一口饮尽。
“为什么我是小女子?”阑珊新时代女性的女权作祟,“搞搞清楚,刚才可是我力挽狂澜的,好不好?”
“我一定禀明皇上记你一功,让你享受富贵荣华,加官进爵……”曹寅越说越没边,好像他是皇上。
“你说了就算啊,瞧把你能的。”纳兰直接白眼伺候,“受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