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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皇帝(二)

就在这时,明王联合了一些大臣极力举荐次女入宫,仅仅一个月未安排人在朕的身边,他们便等不及了。月贵妃暴卒在宫中,此事我对明王尚有亏欠,他就是看准这点,知道我无法拒绝。怡儿就在这时来到宫中,在我心里充满对明王的仇视,在我怀疑身边每一个女人真心的时候。

我怎会在意一个别人的耳目呢?将她禁足在永和宫,我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感兴趣。后宫又有了新晋的秀女,我随意选了几个在身边侍候着,都忘了还有一个新入宫的淑妃。

那日园子里浅衫素妆的身影瞬间打动了我的心,之前怎么没发现呢,秀女中还有这样的绝色?看厌了贵妃的华贵,我喜欢的一直是清新的女子,只是这后宫中无论多清新的女子最终都会变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雍容。她远远地侧首站着,却比我身边任何一个女子的模样清晰。不邀圣宠,对这样的女子我是多么珍惜。

命人传了我的旨意,她说她叫杜晴琬。我查了玉牒很是满意,户部侍郎之女,没什么实权的职务。

我等待着她的到来,等到的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女子,核实了她的身份我大怒,那个女子竟敢欺君!有这么可怕吗,别人求之不得的机会她竟避如蛇蝎。连夜集合了所有的秀女挨个辨认,没有一个是她。不顾地上的女子哀哭连连,当着众人的面我不看一眼命人将她送回去。领事太监上前询问我的意见,我不耐烦,随意指了美人封号,一夜的混乱,我连这个杜晴琬长什么样儿都没记住。那女子是谁,莫非是哪位嫔妃的姐妹入宫探视?罢了,她既然不愿我也就不再追究。

明王请求入宫探女的时候,我才想起宫中还有一个淑妃娘娘。想必是不得女儿的消息心中着急了吧,我冷笑一声,准了。

尽管她刻意画的一脸浓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是园子里让我牵肠挂肚的人。原来这就是淑妃,知道我厌恶她就隐瞒了身份接近我,还使上了欲擒故纵的招数,若不是明王一番探视泄露了底,下次在宫中“巧遇”她时我一定不肯放她走吧。不愧是老狐狸教出来的人,这招好高明。看着她心虚的不敢看我一眼,我执意要她坐到我身边,在明王面前秀尽百般恩爱,她故作镇静的接着,手却微微颤抖。怕了?你总该知道惹了皇帝的下场!

我用言语激她,羞辱她,她试图辩解直到我提到她庶出的母亲,她突然像只小豹子,流着泪却愤怒的反唇相讥“我根本不稀罕做你的妃子!”不稀罕?不稀罕是谁千方百计的要进宫?又是谁在我面前耍把戏?最恨女人的言不由衷和虚伪,你必须受到惩罚。你设计想要的不就是朕的临幸吗,朕给你,占了你的身子然后丢你一人在冷宫里无人理会,要你一个人在深深宫苑里寂寞终死!

知道无法抵抗,她渐渐放弃挣扎,我将对明王的满腹怒气全部发泄在她身上,看着她痛苦的皱眉,口中逸出破碎的呻吟,从未对女人用强的我心中充满征服的快感,我故意折磨她,不让她好过。她脸色惨白,但比我想象的还好点,并没有昏过去。领事太监问我留是不留,我可笑,明王的女儿怎配有我的孩子。她听了仍平静的躺着,没有哭闹。不要怪我残忍,如果你不是明王的人,我不会如此对你,要怪就怪你父亲吧。

没有管她接下来怎样,我日日除了政务就是嫔妃那里。有一个披露右相贪污的折子被他压下了,我心知肚明。萱儿刻意讨我欢心,总见缝插针的替右相表着忠心,我受够了她这幅样子,脑中想的最多的居然是那个淑妃冲我的嘶喊。为了自己的母亲,她不惜触犯天颜。

听着暗探回报的消息,我不敢相信在王府中她竟过着那样的生活,怪不得她身上看不到一点姐姐的骄横,就连王府的丫鬟都比她处境好些。她对明王而言,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可怜虫,若不是月贵妃不在了,怕永远也想不起还有这样一个女儿可以利用。

我多少有些内疚,不知道上次回去的她怎么样了。

不知不觉走到永和宫,她的宫女正端了药出来,是她病了么?

我冲进她寝宫,正见她剧烈的咳个不停。刚听过她处境的我被这幅可怜兮兮的样子弄的有几分生气,怎么好像都是别人欺负她一样?

出口的关心变成兴师问罪,她毫不示弱,病成那样还有力气反驳我。偌大一个永和宫,连盆火炭都没有,别说脂粉首饰了,就连身上盖得还都是春季的薄被。仔细想想从入宫来我就没有赏赐她任何东西,可宫里本有例份发放的,也不至于落魄至此。命了太医和内务总管赶来,

一通责骂替她出了气,可她并不领情,言语暗讥我才是害她的罪魁祸首。我不知道这个小女子在想什么,已经吃了苦头了,还不知道要讨我的欢心么?

令宫人退下,我第一次这样郑重的问一个女子心意。她说入宫是为了做淑妃为母亲长光,她说对朕没有半分爱意。从没有一个女子敢如此大胆,我原该生气的,事实上我确实有些生气了,帝王的颜面在她面前荡然无存,我丢下她转身离去。

一连七天,我哪都没去,除了上朝就是呆在御书房。她的每句话都在我耳边萦绕,她对母亲的情感使我想起了自己的母妃。母妃爱了父皇一生,无论是尊宠富贵的时候,还孤身在佛堂的时候,她不愿参与后宫争斗,最后却与父皇渐行渐远病死在佛堂中,连亲生儿子都要交他人抚养。

我还记得她死前幽怨的眼神,她说,孩儿,你以后要找一个全心爱你的女子,不要猜疑,好好过日子。

当我成为一名帝王,心里谨记着母妃的这句话却做不到,不是我要猜疑,放眼后宫可有一个肯拿真心对我的女子?她们睡在朕的身边,揣测着朕的心意,一言一语都不是真情。我是一位帝王,可我也想像普通人一样好好爱一场,她是明王之女,可被我冷落数月,并没有和明王有任何来往。她和她的姐姐不一样,月贵妃经常将明王挂在嘴边,受了丝毫委屈就不依不饶的哭诉,而她,总是默默忍受,不去争些什么,只在我的面前不肯服输。

抛开身份不谈,这个女子,是我想要的女子。

想通了这些,我赏赐她大量物品,像是要弥补之前的过错。我最担心的是她不肯敞开心扉对我。忐忑的一番话我像是在等待她的宣判,终于,她点头,悬着的心可以安心放下。

她是深宫中一个如此特别的女子,不会刻意哄我开心,不会说违心的话,不像别人想着法儿的将我引来。她最常做的是提醒我该去看看哪个嫔妃,对我提过的唯一要求是整顿无人理睬的冷宫,她像一个小妻子为我平衡着后宫关系,为一件小首饰为我省几两银子,一举一动让我体会到了家的感觉。

就算知道我要对付明王,她也从不参与,只用担忧的眼神求我放过她的母亲,每次我主动开口要说些什么,也被她很快转移话题。她给了我最简单明了的爱情,有时我觉得在她的永和宫里就可以卸下所有的防备,甚至忘了自己的身份。

可是我终究还是帝王,不能忘了自己的责任。在明王未倒之前我不得不算计着一件事——她不能有身孕。只要她还是顾家的女儿,就不可能怀上皇家的骨血。曼褆香一点一点燃烧在永和宫里,看着她毫不知情的眼神,我的心里充满内疚,对不起怡儿,这只是暂时的,目前能够给你的只有这么多。你等着我,不会太久的,明王倒台的那天就是我能对你全心全意的那天。

看着她跪在大殿的薄弱身子,我心中抽痛。她会是他们所说的谋害皇嗣的人吗?我不肯相信。可是一件件证据摆出来,一个个人的指证,那写着明王字迹的字条终于不由得我不信,制造混乱……里应外合……她温柔的外表下藏的竟是这样的心思。铁证如山,她仍在狡辩,对悲痛不已的琬儿恶语相加,我失望至极给了她一掌,所有对她的宠爱,所有对她的内疚此刻都张大嘴巴变成嘲笑。看着她不可置信的眼睛,这就是我选择的期望相扶一生的女子?我第一次将真心小心翼翼的捧在一个女人面前,她回赠的是这样不堪的结局……

失去皇子,母后悲痛欲绝。不杀她如何治宫闱,如何示警诫?一召谕令,将她打入诏狱,这辈子都不想再见这个女人。

明王加紧了调兵遣将,内忧外患,大明皇朝势必有一场大战。我每天焦头烂额,忙于应对,无暇顾及诏狱中她的情况。听说她仍不肯认罪,事到如今认与不认有何区别,明王谋反已成定局,只是每当忙到深夜,心中便有疑虑窜出,元宵是她的贴身宫女,若无人指使怎会有如此心计藏下那些字条?这个坐实她谋反的证据细想之下反有些人为的刻意。

当时已顾不得许多,宣统仲月,兵临城下,明王势在必得的逼宫退位。看着他张狂阴诡的脸我想再试一把。

看见她满身伤痕的被侍卫带上来,我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想揽她入怀,一段时间未见,她虚弱的不成样子,看向我的那双眼睛波澜不惊,再没有动人的色彩。利刃逼在她的咽喉,我假意借她为筹码和明王讨价还价。假如这是他忠心耿耿的爱女,为他潜伏深宫祸害皇嗣,他多少会顾及她的安全。我果真猜的没错,即使是将她的咽喉划出鲜血,明王仍是不为所动,她在明王心中毫无地位,仅是一个“废物”而已。我不是不知道她在王府中的遭遇,这样一个狠心对她,从没有半点温情的父亲,真的能让她心甘情愿的受其驱使?若未受明王利用扰乱后宫,那之前谋害皇嗣并无实证,发现这点我心中欣喜不已,回头却看见她的眼神一片绝望。

当一切都已平定,声势显赫的明王一族只剩下怡儿一人。太后坚称她罪无可赦,一定要处以极刑,庄妃也日日啼哭要求为小皇子报仇。

谋反一事尚有疑虑,怡儿也未曾认罪,我不愿定案。之前问了主审官才知道从犯夏荷已经熬不过刑,畏罪自尽了,这事完全在我意料之外,不想再冤枉她的性命。

可是母后坚称就算没有谋反,也是真真切切的害了小皇子,有香琳和庄妃为证,这样一个女人不能留在后宫里,这样一项罪名压着她,我就是要救也有心无力。

不顾众人的反对,我坚持留下她的性命,打入冷宫。我所能做的只有这么多,只要保住性命,以后才有清白的机会。

我没想过她就这么去了,贵为一国之尊的我到今日才感觉到无法控制的无奈,那个烧的焦黑的女尸真的是怡儿吗,我不敢相信,直到那支玉簪递到我面前。在烈火中有些裂纹的簪体上那个工工整整的小字刺痛了我的心,昊,昊。你到最后还带着它的,是吗。我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才会让诏狱查你谋反的证据,你说你没做过,我当时就该冷静下来想到这些疑点的,一想到有人一开始就安排了元宵在你身边,我就觉得整个事件是一个巨大的陷阱。畏罪自杀,你哪来的罪?你是绝望了,心死了,见我没有相信你,站在你这边,所以不肯再原谅我了吧……

我居然哭了,从记事起就不知眼泪为何物的我见到这支簪子居然哭了,有她陪伴的这几个月没有山盟海誓,没有地动山摇,我们度过的每一天都那么平凡,可我沉迷在这种简单美好中而不自觉,直到她不在了,我才发现皇宫中我变成孤单一人,没了她,拥有再多也暖不热我失落的心。

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惩罚我对感情的多疑猜忌,是我让深爱的人含恨而去,这辈子再不能原谅自己。永和宫中,帘幔影影绰绰,似有她的身影,眼看人尽醉,何忍独为醒?若你有灵,可否回这永和宫中再看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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