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久无战事,地形又不适合骑兵,盐城千户所要是能牵五十匹最次的劣马出来也能算是奇迹了。江南的武官们也大多弃了马匹,改为坐轿。像何达这些有钱有势却没有配备官轿的小官,也是私养了几个轿夫在家里。张佑府上却有专门的马厩,圈养着花重金购置的几匹体壮膘肥的乌珠穆沁马。
张佑要与刘喜同返巡检司,下人忙牵了马到了门前。倒不是张佑的前身爱骑马,概因他体型过高,体重又大,坐着轿子本就不舒服,而且四人的轿子根本就抬不动他,要是坐了八人大轿那就严重逾规了。
那马见了张佑就不断刨蹄子,搞的张佑心里直犯怵,谁骑过这玩意呀,万一飞驰的时候把自己锨下来那还不得跌个半死。可在刘喜和下人的注视下,张佑只好硬着跨上了马背,那马四只腿一哆嗦顿时就安静了下来,张佑现在的体重至少在二百五十斤向上,这马想蹦一下都难,只能慢慢的往前小跑着,张佑以他的体重倒是坐的四平八稳,只是屁股硌的难受,摇摇晃晃的跟着前面带路的刘喜向城外的巡检司去了。
盐城境内的盐场距县城大概有四,五里的路程,巡检司就紧挨在盐场旁边,巡检司本没有专门的衙门,可盐城巡检司不但有衙门,而且建的气势恢弘,房屋相连近里许,后面还有个硕大的校场,宽阔的门口摆了两个一人高的石狮,宽大的门前站了四个持刀的民勇,见到张佑下马和刘喜走到近前连忙都满脸恭敬带着关心的跑过来弯腰行礼:“参加张大人,属下们天天烧香拜佛,总算盼到大人了。”看来张佑在巡检司很得人心呀。
等张佑和纷纷过来见礼的巡检司民壮打过招呼,刘喜领着张佑穿过一堂,二堂。一个长着猴子脸同穿海马服的三四十岁的男人带着两个人,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迎了过来:“听说张兄重病昨日才刚刚醒来,想不到今日便来办公,这份为国尽忠的情操,真值得下官学习呀。”
就这么大点屁官,还尽忠,就是想尽也尽不起来。张佑早从各人的嘴中听了大概,自然知道这个长的獐头鼠目的中年男子便是一直和自己不对付的副巡检何达,巡检和副巡检都是从九品,虽分正副实则一样大小,何达在盐城也是一家大户,是淮安知府的表小舅子,张佑一直借着张家的势力压着他一头,将何达挤到去盐城各地管理小的盐亭,盐场,现在出了这么一挡子事,何达心里不乐开了花才怪。
张佑在府中待了一日,下人都对他毕恭毕敬,俨然已有些老爷的样子,斜了何达一眼,装模作样的一颔首:“盐场干系重大,我自不可在家懈怠,这几日可有什么重要的事么?”
“咱们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每天带着下面兄弟们在盐场里转一圈就行了。”何达说完往张佑的身边靠了靠,从袖子里抽出一张银票小声道:“大前天淮阴侯爷派人来运了二万斤精盐,除去盐课提举司的那份余下的我和下面弟兄的分了,这份是留给你的。”张佑眼角往银票上一扫,五百两!纵然他先前已经从刘喜嘴里听得了虚实,仍是一阵手晃脚乱的才将银票揣在怀里,这可是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贿赂二十多万巨款,由不得他这个现代人不慌。
“嘿嘿嘿,张兄福星高照呀,重病方愈,便得厚礼,这么大的买卖,一年也难得遇见一次呀。”何达双手拢着袖子,一边说一边观察张佑的表情。虽然两人不对头,可这受贿还是一块收的,要是两人互掐的话,除非是脑袋被驴踢了,不但断了对方的财路,连自己的都断了,只是向来张佑仗着后台抽大头,他只能跟着喝汤,哪有不怨恨的道理,这次淮阴侯为了运这批私盐,在盐城当地花了五千两开道,除了各级相关官员俱备了重礼,镇守太监卢公公抽了一千两,盐课提举司也是一千两。巡检司管着近千盐兵便抽了大头两千两,自听说张佑因何事昏死过去,何达借他不在之际,分了五百两给自己的兄弟以后,自己揽进腰包一千两,只留了区区五百两给张佑,俨然要借此事盖过张佑一头。八百盐兵,五百归张佑统辖,三百何达统辖,这五百两张佑连分给下面人的好处都还嫌不够。
张佑从初时的慌乱中镇静下来,他虽不工于心计,可不是先前那个愣不清的张佑,看着何达那带着些许挑衅的眼神,心中有了计较,突然的问了一句:“何副巡检这次收了多少银子?”
何达愣了一下,描了一眼张佑后面的刘喜,心想你不该不知道我收了多少钱呀,可让他自己说他又心里有些发虚。
“嗯?何大人。”张佑不阴不阳的又问了一句。
何达在张佑的逼视下变的有些恼羞成怒,压根没想到本来心直口快的人说话怎如此绕弯子让人别扭,何达向张佑身前靠了一步仰着头像个斗鸡似的盯着比他几乎高出两个头的张佑:“一直我都懒的和你这蠢牛似的人计较,这次我就要抽这大头了,你又能奈我何?”
张佑长长的“哦”的一声,满脸堆笑的对何达道:“何副巡检...”摆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何达不由的把他那张猴脸又向张佑身前靠了靠,张佑突然举起他那蒲扇般的巴掌,给了何达一下脆脆的大耳刮子,没用上几分力,何达便重重的掼在了地上,跟在何达身后的两个忠实手下见两个老大动手,犹豫了一下还是不敢上去和张佑交手,便慌忙的过来要扶何达,张佑抬起右脚,一脚把一个蹬出几丈远去,趴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另一个则被刘喜见状硬生生的架开了过去。
何达捂着高高肿起的半边脸躺在地上,愣了半天神才反映过来,“呼”的一下蹦了起来:“你竟然敢打我?不知道我...”话还没说完,眼前又罩过来一片阴影,何达鬼叫一声,还没来得及躲,咕咚一声,又被一耳光扇到地上去了,这下子他捂着已经流出血丝的嘴丫子不吱声了。
既然出了这档子事,张佑以后是别想有脸去求张侍郎府做什么事了,但只要他肯献出小妾,那张侍郎府上也不会去为难他,还是为默许他的存在。而何达自己却有知府明着撑腰,稍微明白点事理的都会知道现在最好是偃旗息鼓让出位置来,可自己咋就忘了张佑是个大老粗呢,压根不想这些直接动手。
其实张佑心里却想的很清楚,张思良暂时绝对不会把自己怎么样,既然暂时不会为难自己,那淮安知府暂时也就不会因为一个表亲有可能的去得罪吏部大员。但从势力已经压不到何达,自己总不能去跟张侍郎告状说何达要夺自己的位子。
那除去两个人的势力,两人官阶一样大,自己要占到上风那就只有动手,再说自己就是打了他又怎么样,就算他告到知府那去,最多也就是赔几两银子医药费了事,难道去告自己贪污受贿?张佑要是被砍头,他铁定跪在自己旁边连坐。
张佑笑嘻嘻的拍了两下脑袋,蹲在何达身旁:“哎哟,我这次病的不轻呀,到现在头还是嗡嗡的疼,身为同僚,何副巡检是不是得关心关心我呢,比如说帮我找个名医或者是抓两幅药啥的?”
到底是你头在疼还是我头在疼呢,何达一阵气苦,心里哪有不明白的道理:“不知道张大人需要多少银两就医呢?”
“一千两。”张佑轻描淡写的举起一个手指头来。
何达一听,这也忒黑了吧,恼羞成怒的又要往起来蹦,结果被张佑抓住衣领,重重的在他的脸中央来了一拳,打的他是火星直冒,嘴里五味杂陈,鼻子都快歪到一边去了。
何达眼泪都快疼的淌出来了,最终还是迫不得已的从怀中掏出那还没怎么捂熟的一千两银票,心中恨恨的把张佑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好汉不吃眼前亏,你的好日子就快到头了,还敢如此嚣张,到时候老子不但要扒了你的皮,银子也要你十倍奉还。
其实张佑这么急着巩固自己的位置,倒不是因为这些银两,自己刚到这个世界,对金钱的意识还不是很清楚。
原因却是刘喜知道他忘记前事之后,来时的路上一直在向他讲述巡检司的概况,张佑所统辖的五百盐兵,在刘喜的嘴里竟是比卫所的正规兵战力还要强,在张佑想做一番事业的前提下,有这么一支武装力量,那就是自己的基础,由不得他不为之重视,尽快的先掌握全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