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何时在马上睡着了,这么久贴着一个人的心跳,直到冷得发抖才醒来。
纵马飞驰了不知多久,我咬着嘴唇不发出冻得牙齿打颤的声音,还好,在村里风吹日晒放养了半拉月,身体明显壮了点,搁刚出宫那会真扛不住。
子瑜对着前面两骑吹个口哨,那两人立刻调转马头奔过来。子瑜用马鞭朝路边的一座土坡一指,策马领先绕到土坡后面,对那四骑说:“让马歇歇。”
一人很快捡来一堆枯枝,升起火堆,我坐下边烤火边揉搓几乎冻僵的双手。一人从马上取出干肉,面饼和水囊,单腿跪下奉给子瑜和我。
我用树枝穿起面饼在火堆上烤,听到另外两人低声和子瑜说着什么,零星飘入耳中一些词句,叽里咕噜,不是中原语言。
我什么也没问,吃饱喝足,感觉身上暖和过来,有了点精神四处看看,正碰上火堆对面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我,见我看过来,仍然一眨不眨的看我——这么清澈的眼睛,火苗清清楚楚的印在眼睛里,跳动闪烁。
我对他笑了笑,他明显愣住,疑惑的直眨眼睛。我在心里狠狠地鄙视自己:“又露馅了——咋就记不住要扮酷涅?”
马被喂了干粮和水,很快恢复精神。火堆被踩灭,一行人重新上路。
“赵王府?!”
在凝固般的浓黑中,有几只灯笼飘飘浮浮闪着昏黄暗淡的光,——是王府的总管带着几个人等在门口。赵王府气派的大门紧紧闭着,肃穆压抑,高大的围墙遮住了月色星光。我们一行人从角门默默地进到府里,那四个黑衣人立刻象融化般消失于黑夜中。
进府里换乘轿子,在催眠般的晃动节奏中,我朦朦胧胧又回到了刚才的梦境:
玄湛穿着明黄龙袍,头戴皇冕,冷冷的对拜在座下的赵王说:“劳动叔父如此辛苦为侄儿操劳,侄儿心中甚为不安——俟朕行过冠礼,叔父自可颐养天年。”
我想伸手去拍拍玄湛冰冷的小面孔,拧拧他绷得硬邦邦的腮帮子,或者干脆把他紧紧抱在怀里——
在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我伸出的手仿佛有一秒钟触到了一片冰冷的玉,我听见自己轻轻的说:“小孩,这是成年人的游戏。”
轿子停住,轿帘打起,我抬脚出来,四面看了看,是王府的另外一处地方。我站在一个小山坡脚下,山坡上是稀疏的枯树林,越过林子可以看到高处有几幢房屋,隐隐有微光。
子瑜走过来,对我说:“你去见我母亲——明天启程去匈奴,她应该有话要交待。”
我看他,茫然:“你母亲?——那是皇后娘娘了,怎么不在宫里?”
子瑜笑笑:“我和母亲住在王府。”
他左右看看,对我说:“走吧。”闪在前面带路。看来为了表示尊敬,我们得徒步走上山坡。
我跟在子瑜身后在幽暗的树林里默默走着,月光在空隙处洒下惨白的银光,树影印在地面,放大数倍,纵横交错,风过时缓缓移动,仿若无声无息跟着我的脚步。
子瑜象个没有重量的幽灵在林间穿行,照不进月光的地方他完全隐身,只有黑色的斗篷时而扫过树身,沙沙沙,沙沙沙。
“子瑜,”我犹犹豫豫的开口,他慢下脚步,回身看我。
我盯着他平静的眼睛,艰难的整理语言:“我想,我和玄湛应该——就是,那个,脑电波频率相同之类的——我能感觉到一部分他的记忆——”
“你不是玄湛,”子瑜淡淡的看我一眼,转过身继续走:“玄湛对背叛他的人,不会多看一眼。”
我噎了一下,抬头望望天上又远又冷的月亮,俯视一下庸俗奸诈的商人程扬,觉得差别确实挺那啥,只好一边走一边小声嘀咕自我排解:“直说呗,不就是气质俗点,是个山寨版——”
我把山寨的N多优点挖掘出来,觉得自己还不错,立刻心平气和,长舒一口气抬起头来,已经上到坡上,正站在院子大门的石阶下面。
和子瑜的庭院相比,这里小得不成样子,而且黑门灰墙,简朴得黯淡无光,我疑惑的左看右看,怎么也不是我想象中前王妃住的地方。
子瑜跨上石阶,握住门环轻轻的叩门,一会后,门慢慢打开,一个又黑又瘦,一脸皱纹的老太太把门打开,对着子瑜裣衽道:“小王爷。”
我好奇的看着她,变天这么大事都不知道——自家小王爷已经是太子了,看来这老太太不关心新闻也不传播小道消息,
子瑜对她说了几句话,转过身看看我,解开我斗篷上的帽兜,夜风吹在头上,我冷得哆嗦了一下。
子瑜说:“你是我的书僮宁心——去见她吧。”
我奇道:“你不和我一起去?”
他点点头,笑笑说:“我姐嫁去匈奴那一天,她就不再与我和父王说一句话。”
我扬扬眉道:“皇后挺有个性。”转身跟着守门的婆婆走进去。院子很小,看来在王妃住进之前,这里原先的设计并不是主人的住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