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东厂
“贝,贝勒爷,小格格,小格格,被人劫走了!”哐当一声,我手中茶杯应声落地。
那林全身一滞,执拗将空着的手紧握成拳,亦或是控制着额头那条青筋崩裂而出。少时,手一扬,茶汤顺着茶杯口直流入喉。
可能是那脆生生的一声入了地,让在场的个人都如醍醐灌顶,六神五主归了正位。
“说!细细的给我说!”那林眯着眼睛,黑着脸,一字一顿对着来报信的小厮说。
“回,回,回贝,贝勒爷”小厮唯唯诺诺,颤颤巍巍,哆哆嗦嗦的吧唧着嘴,看着眼前那林强势而幽暗的眼神,原本激动地直往前冲得身子,下意识的往后藏了藏。4
我心下道,这小厮话也连不成句,岂不耽误了正事,可也难怪,那林如此深邃的目光紧逼着,却然不再是那个温润无害的他了,如此冷寂让人不住的在他面前打颤!
我抄起一杯茶,起身踱步到这小厮的面前,恰到好处的隔断了那林那道冷冽的目光。我伸手塞给小厮一杯茶,压低了嗓音缓慢说“润润嗓子,好好的说!”试图让他冷静下来。
他道了声谢,咕噜咕噜的吞了几口,喉头狠狠地咽了下,接着看着那林又怯怯的转向我,说道:“贝勒爷刚一出门,小格格就准备得个这空挡,去后山上扑蝴蝶,奴才们一是不敢拂了小格格的意,二是想着自家的后山也不会有什么危险,谁曾想,谁曾想…..”
“说!”那林啪的一下,把手中的瓷杯嗑在桌子上,杯子的一边瓷随着他话音的提高顺着滑到了地上!
小厮猛吸一口气,继续道“谁曾想,就在去后山的路上,凭空直下了七八个玄衣蒙面的人,个个都是个中高手,功夫了得!奴才们不到半盏茶功夫,已经节节败退,这七八个蒙面人也不恋战,瞅见间隙,欺身抄起小格格,运功飞身而去。奴才们再去追,一眨眼就无影无踪了!奴才们不能护小格格周全,请贝勒爷赐罪!”
小厮说完怦怦的叩头。那林嘴唇慢慢泛白,有些哆嗦!眼睛里更加深邃,俊脸紧绷,眉毛竖立,一脸杀气!我上前用手轻轻握住他的胳膊,下巴点点前面不住叩头的小厮,那林会意,一摆手,让那小厮先行站在一旁侯着!
我看了眼,一直站在旁边的司徒青,拇指摩挲着下巴。这件事,倒是奇怪的很啊!叶赫贝勒近来少有出府,刚一离开,府中格格就被玄衣蒙面人劫走了,还是在自己家的府院后山!这群人是什么人,就连叶赫护院禁卫也无法追上的轻功!这件事似乎没有表面上看来的这样简单!
司徒青低眼蹙眉静静思考。那林眼神深沉,眼珠转动,右手食指似有节奏的轻轻敲击着木桌。看来,不只我看出了这里的猫腻,他们也开始分析这件事里的黑洞了。
半柱香的时间,我,司徒青,那林彼此间递换了个眼神,才解冻了冰封的状态。
经过冷静地分析,我说:“现在,最重要的是要知道,他们把人带去哪里?”
“拨丝抽茧,我们要知道,玄衣蒙面人是谁?”司徒青跟上了我的思维,他眼神阴郁的看着那林。
那林坐着不曾动过,只拿眼睛调转方向的看着我和司徒青说话,面上比起刚才要柔缓了些许,可是眼睛里的深沉和阴厉却未减半豪。他稍一低头,既而又看向那个站在一旁侯着的小厮,幽幽道:“可有看清那些玄衣蒙面人有何特别之处?”
见这小厮平静了不少,这会儿子倒也不含糊,眼珠子滴溜一转,两片薄唇一张一盍,滔滔而来:“不瞒贝勒爷说,奴才却是有注意到了些,不同寻常之处。这七八个玄衣蒙面人,凭空而降,动作整齐划一,像是一个长期在一起接受训练的团体队伍,个个用的兵器皆不过青铜剑器,攻势猛烈却是只攻不守,杀气腾腾。恕奴才耳拙,杀斗之中,似有锵锵响声,每个人身上都会有,不像是银子相撞的声音,此比彼声闷些!在其中一个玄衣蒙面人伸手拉小格格时,说巧不巧,奴才看到他的手腕之处露出一小截刺青,只是一个尖尖桃杏底,奴才也不知是为何物!”说到最后那小厮还是有点露怯的低声低头。
这小厮不简单,一般正常人在那么混乱的情况下,记忆是出于停顿状态的,因为惊恐刺激大脑不能正常运作,而这个小厮在这种情况下还可以注意到这么多的细节,实在是难得的很。理性分析,要么是事先想好的,要么就是此人却有过人之处。可不管哪一种情况,他都值得我注意。
我瞥过小厮看向那林,那林一边唇角微微陷下,眼睛微眯,用低沉温润的嗓音问道:“好!叫什么名字?”
小厮面色一惊,抬头回道:“回贝勒爷,奴才叫卡尔巴!”
那林移开目光,一扬手,道“卡尔巴?去领赏吧!”
卡尔巴施了礼,刚一踏出帐篷,那林就连声的吩咐司徒青:“司徒,速去查查,东厂里的情况。查明之后,不得妄动,速回来禀报。”
司徒青不是司铎吗?不是一个萨满吗?他也可以去办这样的事?东厂又是哪里?我又好多的疑问,可这个时候,不是我寻根问底的时候。“如果小格格在,难道不救?多一时就多一分危险啊!”
司徒青从一个壁画之后,不避忌的拿出一柄青铜剑,剑鞘狂龙盘踞,雕刻精细,还有一颗墨绿色七粒宝石,按其北斗七星的形状,镶嵌龙身左右,一看就知道是把削铁如泥的宝剑。他一边手抽剑查看,一边说:“格格不会在那里!”
那林站起身来,看着歪头冥想的我,微微一笑,手拍拍我的肩头,儒雅俊朗的告诉我:“孟古姐姐暂时没有危险,他们的目标不是她,不管你的脑袋里有多少疑问,都先攒着,等我回来还你!”说完,随司徒青之后,大步出去了!
我稍一愣立即一路小跑的跟上那林的脚步。
“大哥,我刚骑着快马,照你吩咐四周部落打听。不出你所料,哈达那边却有些异常,门庭若市的,歹商手下谋事与各将,相互奔走,如那热锅上的鼠蚁,似有大事!”金台石手持缰绳,翻身下马,急急的喘着粗气,强自压抑着自己的愤恨,用粗重得鼻息说道。
“果不出本贝勒所料!”那林咬牙的说。
“翎子,我必须先行回府,你我共骑如何?”那林回过头来,微笑的对我说。我看着他鼓励似的弯弯笑眼,没有猜忌,绝对的信任。这个敏感的关头,他竟可以抛却身份待我。水起风过,一缕青丝袅袅卷起,飘至眼前,涟起水花,眸中堪堪晶莹,暮气一片。
低眉抬眼间,我抿嘴,凝神谛视:“好!我与你共济!”
“那林,哈达部位于我叶赫城东南方向,孟古姐姐现已在哈达歹商之手,目前,哈达似乎已和东厂之人狼狈为奸了,实不能正面攻敌!建州的赫图阿拉城背靠辽东都司,北望海西女真,南接朝鲜。只要建州肯出兵偷袭,必可让他腹面受敌,等救出格格,再行大兵出笼,将其灭之而后快。”此人声音浑厚稳重,底气之足沧桑之气,且具深喑兵法,颇有些兵之老者之味!再加上对于那林之名直言不讳。我断定,此人必是叶赫西城贝勒布塞了。
跟着那林踏进贝勒府,我便同那林一起到了书房,看地图,与他手下谋士商论,我呆在书房隔间中,全然不曾离开过。
“大哥,小弟并不想借由建州来救舍妹,何况他也不一定会出手相救!”那林似乎口气并不善。
“那林,这是何等时候,岂可意气。早年,叔父将其孟古姐姐许给了努尔哈赤,只是以往顾念孟古姐姐年少,未曾再提及,如今我们何不将计就计,将其约拿到桌前,谅他努尔哈赤也得掂量掂量名声重量!”布塞太不了解那林了,恐怕正是因事,那林才迟迟不愿意动这一步棋。
半晌没听见那林再说出话来,却只听一路小跑而来,气喘吁吁的一人,道:“报!贝勒爷!哈达部派一送信使者来,说要面见贝勒爷!”
“让他到偏厅等候!”有衣服唏唏索索的磨擦声,那林似乎已经离开椅子了。哈达的这位使者胆子倒是不小阿,在这些未开化的部落间,现在绝没有两兵交战不斩来者之说阿,更何况用这么卑鄙的手段绑了人家的妹子。
听到整个书房里再没有脚步声了,我才撩开水晶帘,闪身出了门,朝着后院我的住处去!我走在长廊上,一直低着头想。按说,这歹商该是顾及叶赫的阿,除非万不得已,这几年来,哈达一直都保持不与叶赫正面交锋的。无非是碍着叶赫东西两城的兵强马壮,以往几次交手都落的惨败的下场,最后还把海西女真第一把交椅双手奉给了叶赫部。可这次,歹商哪来这么大的胆子。努尔哈赤虽说现在还没有强大到目空一切,但是联合叶赫攻打哈达这种吃力讨好的事情,还是有能力做的阿,怎么那林会质疑建州不肯出兵帮忙呢?
我倒是只顾着想,在走廊转弯处也不曾抬头看人,“阿!”就这么来人直直的撞我一个踉跄。不过这一撞,倒让我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哈达有胆怕是也是有外力的趋动,而这股外力来自金陵,一旦介入皇权,那努尔哈赤确实会思之甚思。那东厂就是抓牙了。原以为万历时早已废除东西两厂,没想到暗地里仍有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西陵姐?你怎么慌张成这样?”西陵原是也被撞的呲牙咧嘴,只顾着揉胳膊,见我说话,方才抬头。她揉搓的手立即抓住我的,力道颇大,眉头深锁,眼中竟有些雾气,晶晶琅琅的,一张口声音却低哑的有些发抖:“贝,贝勒爷,他怎样?”
那林?“西陵姐!不是孟古姐姐被劫走了吗?那林会怎样?!”我奇怪看着西陵。
她被我一看,眼睛有些闪烁不定,道:“哦,我,我知道!我,我听说哈达的使者要请贝勒爷去哈达!”我心里咯噔一下,去哈达?怎么这么快?
看着西陵慌乱的神情,身体有些发抖的站不稳,我忙一个上步揽着她往里面走:“别担心,贝勒爷自有计较!”说是这样说,其实我心里也是乱成了一锅粥。
西陵猛地转过身来,抓着我得手腕子,低声咆哮,神色恍惚不定的说:“不能让他去,他不能去!”看着西陵魔症的样子,我愣愣的杵在原地。
可真道是,花溅泪,相思又相亲,片片落花意,只叹流水又如何?哎!怕只怕,止不住的浓情蜜意,只堪赴长江东流水。深深一叹,甩甩头不再理会这磨人的东西。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刚刚,西陵那么笃定的几个字“他不能去!”还正敲击着我的心。恐怕现在能解开这个局的只能是出其不备努尔哈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