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司铎
司铎：又名神父。现天主教、东正教的神职人员，成为神甫。
“穿粉色沙袍吧，翎子你肤色红嫩，两者色系相得彰益。”自早上跟在那林身边的小厮来此通报让我收拾跟着出行，西陵就叽喳喳的张罗头饰，衣服。
我通过镜子瞧着西陵慌张的样儿，促狭笑道“姐姐不着紧自己？”我手拿步摇踱步走到她身边，插在她头上，巧笑得手捏下巴，打量着她看。
也难怪，估计这小妮子跟这儿几个月也没出去过，怕是憋坏了性子了。说也奇怪，那林总担心我身上伤口，只是风口也总劝我别待太久，今儿这又唱的哪出阿？
“好了，我的好姐姐，我不用你伺候了，你快些捡了这件粉色沙袍收拾去吧！”西陵看着我张了张口，赧然一笑，也不再做作，自是去了！
我信手拔去头上步摇，长发如男子般高高竖起。推去而出，直奔那林书房。
“给我件男子的长袍！”正在躺椅上看书的那林，看着不伦不类的我一脸木呆。“那林，给我件男子的长袍穿！”我复又重复。
“翎子，你可知你是女子？”那林站起手摇着折扇来到我旁。自那日让孟古姐姐那小家伙那么率性的一闹，我们除了狂晕之外，也不太好再娇作，彼此对方就呼其名，只是在人前我还是叫他贝勒爷。
我一点头，拖着老长的音道：“知——！”
“那你让我这一时半刻地去哪儿给你弄见合身的男子长袍！”他哭笑不得说。
我眼珠子一转，“你的，你的就行！”看着我这么笃定的说，那林满脸不相信的反手有折扇指着自己，扬声道“我？”
“不是现在的你，你没有十七八岁的时候吗？”
那林朗声一笑，道“倒是还有几件！”他便引我进了书房阁间中的一个檀木衣柜，衣柜一开，淡淡的檀木香气扑鼻而来，他随手做了个请式，道“随意”
“就这件吧！”拿着这件清清的天蓝色丝质长袍转身对着双手报胸的站在一旁一脸玩味的那林叹着气说。不是我不想挑，实在是别件都大的不得了，肩宽根本不是我的尺寸，唯独这件还勉强合穿些，我斜着眼睛看那林，怎么感觉他在耍我呢？
那林被我看的毛了，双手一摊无辜的说：“这些都是我少时十七八岁的衣物，唯你手上的是刚过，十二岁时穿的。”也是，男子本身体格就比较大些，况且是少数民族的男子，瞧他这些衣物，怕在中土就是及冠的男子也还不及此。
好在那林的衣服多以清雅闲淡，飘逸舒坦为主，也是我颇为喜爱的，将就这穿吧！“你当真要穿我的？”那林在我上下比划这衣服是栖身到我耳旁，手触着丝柔面料，眼神幽幽，低低的问了句话。
我不决不妥，道“当真！不然如何骑马？”只是件外袍子，我本就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那林眼睛深陷了下去，微眯，道“你还会骑马？”。
“现在不会！保不准一会儿也不会！”又不是策马狂奔，只需坐到马上，让马驮着散步就行了！
“这说法新鲜，我不拦你，一会儿给你三次机会，否则你坐轿去！”一穿长袍束发的大男人有马空着坐轿？想想都够觉得丢人的！
“好！那现在，麻烦贝勒爷屋外请吧，我得换衣服”我光明正大的开始接着领口的盘扣，只是没料到他只转个身道“我的书房，我的衣服，我要出去？”他嗤笑一声，连连摇头，出了阁间。
我坐在马车上两腮鼓鼓，好不生气！西陵在一旁掩着嘴憋着笑。别误会，我是既没有坠马也没有被马踢，事实上，我什么都没做。
我手拿折扇摇晃这潇洒的出了府园，看着那林为我准备的马。我当机，拿着折扇往头顶一遮，眉头眼睛挤到一起，说“今儿个太阳太大，少爷我怕晒黑！坐轿，坐轿！”
我镇定自若的摇扇踏上马车，搞得四个轿夫和一个牵马的下人，还有金台石一愣一愣的，直抬头望天。只有那林但笑出声，我脸上挂着笑，身上那个汗啊！假阴天，哪里有大太阳了！
没办法，那马，高大健壮比我在金陵见的马大了去了，雪白的马毛像极了高贵的王，骏马的眼神高傲而冰冷，踢马前蹄，长嘶一声，声音浑厚有力，精壮的马型一览无遗。算了算了！我心里安慰自己说：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能屈能伸真丈夫也！
我一路上想着那马，倒也没注意，听见马车喊停，我有些兴奋的掀起帘子就往下跳，手触车框之时，接到一只宽厚的大掌，我抬眼看到那林温情脉脉而又带笑的眼睛，一瞬间，竟有些恍惚，曾经也是坐马车，坐到手脚酥麻，一伸手掀开车帘子，对上却是冷冷的眸子，刚毅的脸庞。我摔摔头，扶上他宽厚的大手，用力一撑，一跃而下。
葱郁草原，无边无际，青山屏障，起伏山峦，清澈蓝天，白云似白带翩翩起舞弄清影。咩咩吽吽，畜牧之声，宛若乐曲，抑扬顿挫，跌宕山川。赶畜之人，可见毛皮于身，挥鞭纳歌，自唱娱乐，清歌起，空灵声，豪迈处，更至情深意切时，我忘情，心况宜。
眼中的一切，让我情不自禁，让我把持不住，让我望远吟哦：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大草原乳飘香，伊利牛奶远名扬。
我还沉浸在这片神奇的大草原之中，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而来的那林，“我只知，北朝乐府，敕勒歌，可后两句词句实为怪癖，却也十分押韵。翎子你从何处得此诗的？”
我扭头瞥了他一眼，继续往远处看，道“自己编的！”其实是当年这则广告出来之后，觉得这样很顺口，就彻底把它当古事全背了，以至于后来是无论如何也改不了了，一到考试，总先把它背一遍，最后把后两句给擦了。
那林一知半解的皱眉琢磨似的看我，幽幽开口说“你到底还有多少个奇奇怪怪？！”我憨憨一笑，炫丽璀璨，看着那林温存的目光盯着我，说“多了，数不完的，省的被你厌了，撵了我去！”
说过，嘴角有丝苦涩的一笑，转身拉着西陵跑了。西陵脸色有些强纽的笑意，讪讪的说：“翎子，还记得那日我们被送到这里，你在马车上说的嘛”
我转过头看着她，她眼中似无一物，甜美的说：“你说你以前小的时候听教书的先生说关外有一望无际的草原，青青绿绿的，还有碧蓝的天空可是要比咱们京城的要蓝上好几倍，也可以常常看到放牛郎赶着一大群的牛啊，羊啊的奔跑。在蒙古，还会有蒙古包呢，那里的人很朴实，很善良，到了过节的晚上，大伙儿会出来围坐在一起，升起熊熊的篝火，以天为屋顶，广阔的草原为地板席地而坐，人与人之间会真诚的笑，会豪迈的大口喝酒，会手拉手的跳舞，会敬仰的送给朋友哈达，很温馨很温馨………”
我忡证的听她说，竟是我的原话。她幸福的脸上恋卷的表情，是对美丽生活的憧憬，这不就是当初我执意要给她们留下得东西嘛！眼前是实实在在的景物，可西陵眼中却竟有进不去空洞，似乎她说的那一切只是虚幻的，真的无法实现。我只当她是太过悲观，不曾言语的拍拍她的肩膀。
我们所站的前方却是有个蒙古包，当那林率先举步朝那里走时，蒙古包的棉布帐子被只修长白皙的手指挑开了，一位清瘦的男子，面容清癯，淡淡雅雅，双眸阴柔魅惑，年纪轻轻，竟有几分道骨仙风隐于表下，静静的等着那林置前，微微一笑，躬身行了一礼“贝勒爷！”不卑不亢。
那林一颔首，挑帘进帐，正襟危坐在正当中一正椅上，道“这是于你提起过的翎子姑娘”指着一旁的椅子示意我坐下，身旁这位男子，双手一掬，弯腰对我“在下，司徒青，叶赫东城司铎。翎子姑娘大名，在下久仰久仰！”
听他这么一说，我不自觉的有些拘谨，福身客气道：“司徒先生说笑了，小女不过贱婢一名，怎能入得司徒先生耳！”
清癯的有些苍白的脸颊，但笑不语，阴柔魅惑的眼睛，炯炯发亮的看着我，似在疑惑研判，又似意味非凡，道不明的原因，看的我毛骨悚然，有些局促的调整了下步幅。
良久，司徒别有深意的绕之我身后低声说：“又岂止是在下一人！”复又转到前面去，“姑娘当日一曲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的琴技，虽在下当日并未亲耳听，却被世人传的神乎其神！”
“先生谬赞了！”我淡淡一笑了之，脸上毫不在意。对于第一次见面的人，保守对待的好，说的多错的多，不说不错。何况又是个司铎，一个不小心，点天灯下诅咒，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更何况我这个来历不明的人。
那林温润的嗓音不高不低“今儿来，只观风月，不观其他！”司徒青一听这话，嘴角一扬，微微颔首，后退一步。没有了司徒青紧迫盯人的压迫，我也唏嘘不已。
环顾四周，这蒙古包中不似我印象中的一般，没有坐垫地毯，没有羊皮牛毛，没有奶酒羊肉，甚至没有一点点膳气，反而隐隐飘着淡淡的“澄心堂纸”独有的书香气，看着几个竹排编制的书架，我一时有些好奇的张望。
“司徒先生，所藏之书可是有“澄心堂纸”的版？”不能亲眼看，我总想着证实一下。
司徒和那林对看一下，回答我的不是司徒，而是那林，他饶有兴趣的问我：“你怎知是“澄心堂纸”？”
“这纸的香气不同一般，“澄心堂纸”如其名，幽香凝神，清雅扑鼻，混合有兰，桂，莲，荷，茶，五味高洁贵雅的花瓣之香气”是宋代李后主制作的笺纸，到元代，才有大型纸张问世，可由于此纸出于皇室，又制作工序繁琐，有之人，必为贵胄。时至今日，用者更为甚少，凡收藏者，必为雅人！”
司徒脸上怔了半刻，一扫刚才阴柔之色，明媚一笑“姑娘博采，在下佩服，司徒一介布衣，谈何雅人，不过却是收藏了不少书为“澄心堂纸”，姑娘喜欢可随意翻看！”
我喜上眉梢，仍不忘谦虚道“我自幼喜爱诗词，尤偏爱李后主的词句，所以稍加留意而已！”说完我便上前翻阅，竟有些为医理之书，瞧着旁边倒是还有个架子有着草药，药碾子。称药的银质秤杆托盘称，另些为八卦，古诗，经略等，范围甚广，从量上来看，也不出专攻为何？
那林手持茶器把玩，撇眼问我道“翎子喜欢李后主此人？”
我专注的翻看手中的养身医理文献，随口道：“偏爱他的词，并没有喜不喜欢他的人之说。”
司徒替那林摆弄这一道道茶道工序，修长的手指似乎很适合这样简单优雅的工作，冲我一扬手中茶具，道“哦？世人皆是爱屋及乌的，姑娘怎可把物分为一二来讲，可是高论”
我合起书本，来到茶桌旁坐下，见他们两人都是颂雅之人，我思索一二，姗姗开口“虞美人，相见欢，长相思，只论诗，哪一首不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句，谁人可以抹杀得了？我自是爱了作者的诗又何错？说来，不过是计较些个李煜的政绩，历史在滚动，朝代在变更，长久必衰，这是古理，李煜不适合当皇帝，天下百姓朝臣，择良主而栖，岂不更好，兴旺为谁，不是哪个朝代不是哪家皇帝更不是那个所谓的小国家，是百姓，是真正的大家，守着一个即将衰亡的朝代，守着一个不能胜任的君主，拉着百姓一起在火坑里熬，那是愚忠，是愚孝。相对于我倒是喜欢李煜最后呈降表的做法！”
我的有些口干，拿起手中的小砂瓷器唾着清幽的茶。手下有点抖，不敢抬头看他们，我自知言语间太多大胆了，只是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要借此表达点什么。毕竟这是乱世，群雄并起，我又身怀着特殊的身份。
我收拾好心情，望着两双都饱含别意的眼，那林的盯着我的眼睛暗淡了几许，亮亮的，嘴上依旧有笑容。司徒青的脸上有些佩服的神色，迷成缝的眼睛却有着一丝危险的气息。
“翎子姑娘，掷个色子吧！”司徒青从怀中捞出来一个色泽纯真的琉璃色子放在我面前，四面净透，六个数字殷红的颜色冲撞在琉璃上，光泽的折射在透明的色子正中聚为一处，红的可怕。
我大惊，捻起细细查看，手心衾汗，脸色发白，瞳孔放大，这东西我虽没见过，但殷红的数字就像魔咒一样，在我脑中喧嘁。我突然一个念头转动，顿了顿，神色紧绷的认真将手中色子向上一掷，抛起，落地，我目不转睛，打转，不停的打转，红光旋转，最后竟靠桌角旁，侧立不动了。
司徒青弯腰拾起，深深看了我一眼，交于我手。我抓起，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向上抛，不料一只宽厚温暖的手，猛地扣住了我的手腕，力道大的让手骨头和桌子碰得卡巴响！我疑惑的看着那林，那林脸上一丝笑意都没有，眉头深锁，脸部肌肉紧绷，眼神有些惊恐，胸口有些起伏,急促而厉声道“别掷了！”
那林扣我的手越来越紧。“不必掷了！你掷不出琉璃血劫色的！琉璃血劫色没有你的数格就代表没有你的命格！”司徒青将我手中琉璃色子收到一方盒子里，定睛看我，认真地对我说，我虽不是很了解为什么，但自觉其中存有玄机，亦不敢多问。
“对不起，我下手重了，让我看看伤着没？”那林闭了闭眼睛收起刚才表情，拉起我的手抬起看，宽阔的衣袖哗啦就滑到胳膊肘处。那林目光关切，手下轻柔的左右查看我的胳膊，司徒一旁看着我胳膊上的肉结皱眉道“翎子姑娘上点药吧！”看着司徒手中大小不同的药瓶，我似乎明白了，今儿个来，不仅仅只观风月，是让司徒给我来遮瑕来了，只不过那林碍着我的面子而已。
“贝，贝勒爷，小格格，小格格，被人劫走了！”哐当一声，我手中茶杯应声落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