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文书咱说到,杜怀仲被抓上了磨盘山大寨，到了这寨子里，有人把他放下来，身上的绳子解开，嘴里堵的也给掏了，把蒙眼布也给解了，杜怀仲一看，只剩下了他一个，王大山杜仁义不知被抬到那里去了。再看看四周，只见自己站在好大一个山洞前头，那山洞洞口套挑着一面大旗，上书：“磨盘山磨脐寨”六个大字。再看旗下洞口，糖葫芦似的吊了一串儿人头！这时一股阴风从洞里吹出，把那些人头吹的滴溜溜打转，风吹到杜怀仲身上，他不禁打了个哆嗦。
有个土匪冲洞口一指：“这位爷，您请吧。”话虽然说的客套，可语气透着戏谑和傲慢，杜怀仲深吸了一口气，牙关一咬，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请就请！迈步走进了山洞。
山洞挺大，脚步声都带着回音儿，从洞深处往外冒着丝丝凉气。一点也不觉得憋闷。，原本是个挺好的地方，只可惜山洞两侧站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站满了土匪，一个个虎背熊腰，面目狰狞，都扛着大片儿刀，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再看眼前，高悬一匾，上头题着“聚义厅”，匾额下方摆着一把虎皮椅，椅子上端坐一人，瞧着有四十来岁年纪，身板儿挺魁梧，微微有点发福，神色是一片平静，看起来倒不像是土匪，反而像个正经八百的老百姓。杜怀仲心说看样子这就是总寨主了。
只见那人把杜怀仲上下打量一番，开口说到：“这位朋友，光临咱们磨盘山未曾远迎，失敬失敬。”
“不敢劳动英雄。”杜怀仲忙回礼，一边心想你看这才叫土匪，这才叫有职业精神，连抢劫绑票都客客气气、礼数周正，这就叫服务态度啊！
“来人，看座。”那人说。一边有喽罗搬过一把椅子来，杜怀仲点头谢过，一面大大咧咧的坐下了。
那人见他如此镇定，微微点了点头，又说道：“小人张二小，领着一帮弟兄在这磨盘山上讨生活，承蒙众兄弟看的起，推举我为寨主，却是勉为其难了，张某这厢有礼了——敢问朋友高姓大名？”
“原来是张寨主，幸会幸会，”杜怀仲道，“在下杜怀仲。”
“江宁杜二嘛！久仰久仰。”张寨主轻松一笑，叫人取出一堆东西来，正是杜怀仲一行人的路引书信等物，上面还有那张他亲手写的赎票，张寨主道：“这可是杜爷的物件？您过过目，看短了甚么没有？”
“不敢当。寨主容禀——在下家里还有一铺生意和通家老小指望着我去打点照料，只盼张寨主您发发慈悲，抬抬手放小人下山回家，小人合家感激不尽，日后必有重谢。”
张寨主仰面朝天“哈哈”一笑，道：“都怪张某管教无方，几个孩儿们没见过世面，昨儿个在碴栏山上唐突了杜爷，一场误会而己，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放在心上。”说着拿起那张赎票，团做一团扔火里烧了。
杜怀仲心里正想着这是什么意思呢，是不是觉得两万两银子少了？想诈更多的钱？便问道：“张寨主要多少钱只管开口，在下写信叫家里人去凑便是。”
张寨主一听，慌忙摆手：“杜老弟莫要误会了，咱寨子还不短这几两银子——此话莫要再提。张某一向闻听江宁杜氏昆仲好生了得，短短几年生意做的是风生水起，简直比我干这无本买卖来钱还快，不想有缘见着面了，想和你唠唠罢了。”
一个商人和一个土匪之间有什么可唠的？杜怀仲心想，嘴上却客套几句，张寨主打听了些江宁的情形，杜怀仲老老实实的回答了，张寨主赞叹道：“到底是大地方来的，真叫俺们这帮山沟里的土包子长见识。”
“哪里话，这次回一趟河南，方知道天下之大，卧虎藏龙，”这句话杜怀杜却说的是发自肺腑，这一路各种见识，他可真算是开眼了。接着话锋一转拍起了马屁，“别的不讲，单说这磨盘山上，就有张寨主这样的英雄豪杰做着替天行道的大事业。”
张寨主不以为然的挥挥手：“甚么‘替天行道’、‘杀富济贫’，那都是说书人编出来蒙人的，实话跟你说，咱就是拦路抢劫、绑票杀人的土匪——杜老弟别觉得这话难听，咱可是有啥说啥。”
“痛快！张寨主真是好汉！”
“咱是个粗人，不懂那些大道理，上山当土匪只是为了能活命。你看我的这些弟兄们，”他手一挥，“都是附近的苦命人，不是实在活不下去了，谁他娘的肯上山当土匪——我不比你啊杜老弟。当初干这个，本来只是做个小喽罗，跟着大王混口饭罢了，谁想到******稀里糊涂就混大了，投奔咱的人是越来越多，现在咱总寨子有四五千号人口，加上十五六个分寨，总人头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这么多？”杜怀仲吓了一跳。这规模比的上军队了！
旁边有个人咳嗽了一下，张寨主说：“师爷你莫要咳嗽——杜老弟又不是外人。”这句话又把杜怀仲吓了一身冷汗，怎么就“不是外人”了？一边忙说：“师爷自有他的道理，寨子里的事情，杜某的确是不方便知道。您还是放自下下山吧……”
“那怎么成？昨天孩子们冒犯了老弟，今儿个说什么也得请你喝个压惊酒——来人啊，先带杜老弟下去休息。”一边立时跳出来俩喽罗，拿出眼罩就要往他头上蒙，张寨主说：“蒙甚么？杜老弟家财万贯，你们还怕他看上咱这点家当不成？不过杜老弟，你老老实实的跟着这俩孩子，自有你的住所，咱寨子里的规矩，私自走动者斩，莫要教我为难。”杜怀仲只好点头称是，老老实实跟着他们走了。
两人领着他到了住的地方，是个很小的院子，院门口还有两个喽罗站岗，杜怀仲心想好么，都给配备警卫员了，您瞧这待遇，送（押）的俩喽罗和门口那俩做了交割便走了，杜怀仲进到院儿里，发现院里只有一间土房，不过倒是挺干净，王大山杜仁义正在屋里歇着，见到他回来忙围住他问长问短。当他们知道晚上有酒宴时高兴的不得了，杜怀仲说有道是宴无好宴，只怕是鸿门宴；王大山却道漫说是鸿门宴，就是砍头饭也吃了！死也要做个饱死鬼。
到了晚上，杜怀仲三人果然被请去聚义厅赴宴，除了他以外，王大山和杜仁义仍然带了眼罩。杜怀仲心想看来这特别关照只是对我一人的。一边心里思索着这个胖乎乎的，看起来不像个土匪，倒像个乡镇企业家的土匪头子到底倒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究竟是想杀我呢？还是想要钱？是真的要和我交朋友？还是想拉我入伙？……想来想去却是想不通。
晚上的聚义厅点起了松明火把，宴会的场面让杜怀仲想起小时侯看的《智取威虎山》里座山雕开百鸡宴的情形，王大山杜仁义两只只管坐下猛吃海喝，张二小一面把他手下的力的干将介绍给杜怀仲，众土匪都来找他喝酒，不一会儿就把他灌的醉醺醺的。
“杜老爷，你看我这些兄弟咋样？”张二小说。
“皆是虎狼之辈。”杜怀仲说。
张二小叹了口气，点点头道：“不错，要说狠，他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可光凭狠有个屁用？”他伸出一只手来：“我张二小是个大字儿不识的粗人，手下几千条汉子，可满打满算，识字儿的一把手都数的过来，带不动啊，带不动啊。”
“恩、恩。”杜怀仲只是点头，并不说什么，心里想难道他是想……
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张二小说道：“我看杜老弟你识文断字儿，又懂的经营，咱寨子里就缺你这样的人物。杜老弟不如就留在咱磨盘山上，共同做一番事业如何？”
“这如何使得？”杜怀仲一听忙摇手，张二小一听，脸“唰”的就拉下来了。
“承蒙张寨主看的起，”杜怀仲正色对张二小说，“不过这事儿着实使不得，在下就是一商贾，家里还有一档子营生要打理，怎么能说上山就上山呢？”
张二小缓缓的说：“老弟听我细讲，你做商贾，看似风光，其实一天到头也是操尽了心，逢人开口笑，心中各思量，还要受那些朝廷的腌臜官儿们的刁难，就是家里人，也不见的和你一条心，不是兄弟算计兄弟的钱财，就是儿子算计老头儿的家产——这样的日子，过的提心吊胆，哪比的上咱们寨子里，天不管地不收，自由自在的日子？”
众土匪都轰然道：“寨主说的是，还是上山好，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秤分金，不受狗官的窝囊气！”
杜怀仲又道：“在下是有家之人：我老父与合族都住在河南府新安县，我大哥与家人都在江宁，我一人上山倒是自在，留下他们在家，官府追究起来，我不是害了他们？”
“那有何妨？”张二小道，“你就在咱这寨子里安心住下，待日后悄悄的把他们接上山来不就行了吗？”
杜怀仲只是苦笑，道：“张寨主这是说笑了，无论如何，我是不能上山的。”
张二小沉默了一会儿，道：“你只要点点头，你就是咱山上的军师，磨盘山十六个分寨，十个归你。”
杜怀仲摇了摇头。
“那你就是二当家的，待我死了之后，这磨盘山就交给你了。”
杜怀仲苦笑了一下。
“那你当大寨主，我跟你混！”此言一出，大厅里一片寂静，众人都惊呆了，屏往气静静的听，只有炖肉的大锅不时的发出“咕噜”声。
“张寨主一片苦心，在下的确是感激不尽。这份好意，叫杜某惭愧的无处容身，不过杜某有杜某的苦衷，这个伙，杜怀仲是决计不能落的。”
众土匪眼睛都是一片血红，很多人时就要发做，王大山一看不好，刚想动手，立时后脖子一凉，一把钢刀就架在了颈后。
张二小手里端了一碗酒，缓缓站起来，冷冷的道：“你也不用说那么许多，你不愿上山，不过是舍不得你那山下的荣华富贵是不是？”
杜怀仲冷笑一声：“是又如何？——你们的钱是刀头舔血用命换的，我那荣华富贵也是我一点一滴打拼出来的，我舍不舍得，关你何事？”
“好！”张二小点点头，把碗里的酒一饮而尽，伸手拎起酒坛子给杜怀仲碗里倒酒。
“不劳烦大寨主！”杜怀仲劈手夺过酒坛，举过头顶一仰口喝了下去，然后把坛子一扔，大呼：“痛快！张寨主要送杜某上路，那就趁现在吧！”
“急什么？”张二小冷笑道，“张某从不强人所难，你不是说要下山么，那好，小的们！”他大喝一声，“请刀山火海！”众土匪发一声喊，把面前的长条桌子上未净的吃食全都拨拉在地上，一面有人将火堆里的红炭撒在桌子上，一片通红，灼热逼人。旁边又有人捧过一只木盘，盘子上垫着一块红布，红布上摆着三把明晃晃的匕首。
“这便是‘刀山火海’了么？只要我过了这‘刀山火海’便能下山？”
“我不为难你，只要你任选其中一样就行。”张二小说。
“我替我家先生来！”杜仁义叫道。
“有你说话的份？”张二小喝道，“你配么！”
我X！杜怀仲心想，今天豁出去了！“那我选这个了。”杜怀仲一指那匕首，旁边有个人挽起袖子，伸就就去拿。
“不用，爷自己来！”只听杜怀仲冷笑一声，右脚踏在长条板凳上，伸手抓起一把匕首，一咬牙扎了下去，匕首尖直接从另一侧肉里扎了出来。
“一道山！”
杜怀仲强咬了牙，不叫自己叫出来，伸手又拿过第二把匕首。
“二道山！”
“嘶！”杜怀仲痛的视线都模糊了，面色苍白如纸，手哆嗦着去拿第三把匕首，却怎么也拿不起来。
“大山，帮……帮个……忙……”他从牙缝里咬出几个字。
王大山双臂一振，推开众土匪走了上来，拿起第三把匕首，看着杜怀仲冷汗直淌的脸，怎么也扎不下去。
“快、快、点……”杜怀仲话都说不出来了。
王大山一咬牙，一刀捅下去。
“三道山！”众土匪轰然叫好。
杜怀仲昏了过去，王大山忙上前扶住他。
张二小铁青着脸，喝道：“把他们押牢里去！”
“你他妈说话不算数！”王大山急了，就要上前拼命，被七手八脚的按往了，连拉带扯，给拖了下去。
众土匪都是散去了，张二小看着眼前的一片狼籍。
“寨主，怎么会这样？”一边的师爷问。
“没想到这家伙是个软硬不吃的主儿，”张二小叹了口气，“有两下子。”
“那现在怎么办？”
“我自有主张，你不用管，对了，给他送点金创药过去。”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