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文书咱们说到,杜怀仲被困碴栏山,疯道人大闹分金堂,一片混刮之中总寨主张二小赶到,认出那道人原来是自己的拜把子兄弟华阳道长,这才化干戈为玉帛。
正在吃酒间,华阳道长对张二小道:“有一桩富贵要送与哥哥哩。”张二小知道他这个兄弟行走江湖,消息极是灵通,忙抓往他肩头问:“好兄弟!还不赶紧告诉哥哥!”
华阳道长瞟了一眼席上众人,见众土匪都支着耳朵听他说些什么,张二小爽朗的笑道:“不妨事,别看这些人平日里混账了点儿,可都是掏心窝子的好朋友,顶天立地的爷们儿,你只管说没事!”
华阳道长这才说到:“哥哥可知道此处不远有个叫做‘铁山营’的地界?”
张二小点点头:“知道,知道。这铁山营是个铁矿山,离咱们磨盘山也不过百八里的山路,当年那儿管营的把总和我也有些交情,也私下卖过几斤生铁给我,后来听说荒废了。”
“是荒废了,可建制还没裁汰——留着好吃空晌么,那里现在是白莲教的窝点。”
“噢?”张二小眯起了眼睛。
“那里从管营的军兵到苦役囚犯,都入了白莲教,官匪勾结,好做隐秘的勾当。”
“你说那里有货?”张二小眉毛一挑。
华阳道长端起碗喝了一口酒:“据我所知,大概两个月前,那里突然运进去几十辆大车。”
“大车……两个月前……”张二小皱着眉头思索半天,忽然一拍桌子:“是‘那批货’!”
华阳道长抚着胡子笑而不语。
张二小双手撑在面前桌子上,表情似笑非笑的说:“好啊,整个绿林都在打听那批货的下落,没想到啊,没想到啊,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华阳道长道:“哥哥也对这批货有兴趣?”
张二小哈哈大笑道:“三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就是瞎子也要睁开眼看上一看,我哪儿能不过问?其实出了这事儿之后,甘家还托人来找我,想问一问这事儿是不是跟我有关——妈妈的谁能想到是白莲教那帮兔崽子。”
“抢了他****的!”程秃子瞪着眼说。
“对!抢了他****的!”众土匪轰然叫道!
张寨主双手抬起,虚虚往下一按:“莫急,莫急,此事还当从长计议,众兄弟听好,打今儿起,这话只当没人听说过,哪一个敢走露了风声,就是与我磨盘山众人过不去——我张二小誓杀他全家!”他语气平稳,唯有说到最后一句时突然变的极为狰狞,众土匪一瞬间鸦雀无声。
他二目如电,从左到右把大厅横扫一遍,喝问到:“听清楚了没有!”
“听清楚了!”众人轰然回应。
“听清楚了没有?”杜怀仲问。“”
“他奶奶的!好像是在吃肉喝酒,”王大山咽了口口水,“也不给老子分一块。”
“只怕是在吃那个疯道人,真分给你,你也吃的?”杜仁义苦笑了一下。
“又不是没吃过,”王大山嘿嘿一笑,“那年去我躲避仇家追杀,流落到关中,正碰上闹蝗灾……”
杜怀仲、杜仁义目瞪口呆的听他讲那过去的事情。
于此同时,分金堂上的土匪们己经是吃的酒足饭饱,程秃子突然一把跪在那道人面前,崩崩崩在地上磕了仨响头:“真人,白日里小人瞎了狗眼,去捋您的胡须,平白烂了一位兄弟的腕子——这都赖我的不是——大人不计小人过。您瞧在咱大寨主的面子上,救一救我那兄弟吧!”说着众土匪“呼啦啦”跪了一地,都跟着磕头。
华阳道长大笑道:“我哥哥说的没错,这里倒真有许多重情重义的兄弟,也罢,实话告诉你吧,我跟本没用毒,只怪他乱动我的剑,略施惩罚而己——既然是咱们磨盘山上兄弟,我哪能害他——你们去用针在他手上扎几个眼儿,待毒血流出,用醋泡一刻钟便好了。”
程秃子闻听大喜,又是不住的磕头,一面叫人依法去救那个人,一面又道:“禀报大寨主,咱碴栏山今日开张,却是做了一笔大买卖。”一边取过杜怀仲的东西捧上。
张二小拿过那只手表看了看,递给华阳道长:“这人倒是你的同行,只是这块罗盘却比你用的精巧。”
华阳道长大笑道:“哥哥有所不知,这玩意儿不是看风水的罗盘,乃是西洋鬼子的物件,是看点儿用的,哟!您瞧——这手艺多精巧,只怕是京城里永琰贝勒府上那尊西洋钟也比不上。用这玩意儿的一定不是凡人。”
“那是那是!”程秃子道,“他说他是江宁老杜家的掌柜,我叫他写信管家里一人要两万两银子哩。”
“你倒真敢要。”张二小笑道。
“他叫什么名字?”华阳道长问。
“他叫杜……杜……杜啥中来着?”程秃子抓抓脑袋,转身吩咐道:“那谁——去牢里问问咱师爷叫啥来着?”
“不用去了,”华阳道长说,一边从一堆行李中翻出路引一看,哈哈大笑道,“恭喜程分寨主做的好大一笔生意,此案倒是把那甘家镖银的案子都比下去了,程分寨主您就等着江湖上扬名立腕儿吧!你知道你劫了谁不?此人不是别个,正是江宁杜二!”
“谁?”张二小眼情一瞪,“你劫了杜老二?”
程秃子傻了:“他说他叫杜怀仲来着——妈了个X的,敢哄老子,我这就去把他剁了。”
却见张二小伸手就是一巴掌:“你在谁面着称‘老子’来着?”吓着程秃子又是赔罪不己。
“他倒不是哄你,江宁杜氏兄弟俩都是奇人,老大杜江海,人称杜胖子,杜怀仲是老二,是以人称杜二。”
程秃子捂着腮帮子笑了:“原来是这样,就跟那书文里的武二郎就是武松,秦琼就是秦叔宝一样——你说这些个文人咋偏就这么多事儿呢?好端端一个人非起俩名儿,这不是添乱吗?”
张二小又踢了他一脚,“丢人现眼的东西!”又对华阳道人:“我兄弟没见识,倒叫贤弟耻笑了。”
“自家人说甚么客套话,”华阳道人说:“你可知这个杜二值多少钱?——偏是那三十万两银子,也换不回来一个杜二咧!”
“啊呀!这价钱卖的忒贱了!”程秃子摸摸脑袋,“乖乖!咱兄弟们今可是开了荤了,先是拿四百两银子擦了屁股,又用上了三十万两银子都不止的师爷——噫!咱寨子现如今可金贵了!”
“滚下去!”张二小没好气的踹了他一脚,“贤弟,有道是请神容易送神难,这杜二不大不小也是尊佛,依你看现如今该怎么对付?”
华阳道长站起身来理了理衣服,对着张二小深施一礼:“兄长在上:为弟的这几天夜观天像,有客星过天衡,主异人出现,不知吉凶,我那宝剑日夜嘶鸣不己,实在是二十年来不曾有过的异常,偏偏今日被误劫上这碴栏山,也是无端受了杜怀仲的连累——这分明是今日在座之人都有一场缘分了,我就寻思这个异人莫非就着落在这杜二身上?”
张二小对华阳道人极是信服,忙道:“你说杜老二和咱们磨盘山有缘?那到底是吉是凶呢?”
“吉凶难料啊,”华阳道人来回踱着步子,“兄长可知道这杜怀仲为人如何?”
“没和他打过交道,”张二小说,“只是听江湖传闻,江宁这两年冒出来个杜家,说这杜老二极会做生意,几乎是一夜暴富,有人说此人侠义心肠,扶助孤残,救济穷困,也有人说他巴结官府,算计精明,还有人说他是提篮观音篮中鲤鱼下凡,受了点化的——既然现在他在咱们寨中,不如就请上来见一见他,看看是何方神圣如何?”
“不急。”华阳道长摆摆手,“而今为弟倒有一计,可以先试试他的为人再说。”于是把自己的计策如此这般,和张二小一说,张二小皱了眉头道:“如此一来,倒是要委屈贤弟受苦了。”
那道士笑道:“这算得了什么?”
与此同时,山洞牢房里。
王大山的故事把杜怀仲杜仁义两个人恶心的不行,他自己却越讲越起劲儿,直到杜怀仲求他别再往下讲了。
“合着几个月来,我都跟吃人肉的家伙天天挤一张铺板。”杯具啊!彻底杯具鸟!
“不知他们今儿个吃完了道士,明天会不会吃我们?”杜仁义脸色发白,喃喃的道。
“放心吧,他们要留着咱们换赎金——咱们这一身膘比法国鹅肝都贵,他们舍的吃?”杜怀仲安慰他。
“你方才还说那些土匪拿日升昌的银票擦屁股呢。”杜仁义说,显然杜怀仲的安慰没起到效果。
“要吃也是先吃我——瞧我这一身腱子肉,然后才轮到仁义你,至于先生,您那一身排骨,恐怕只配留着熬汤了。”王大山道,说着肚子“骨碌”一声。
“倒也是,”杜怀仲也开起了玩笑,“大山就该拿去做酱肘子,阿义你做红烧肉最好不过了,我怕是只能和萝卜山药一起炖锅汤了。唉,咱俩也不知道谁身上能出二两蟹黄来?”
正谈笑间,远处响起了脚步声,只听一阵铁链在石头上拖挂之声,杜仁义打了个哆嗦,脸色苍白的望着洞口,不一会儿洞口照见两只火把,只看见两个喽罗拖了个人扔进山洞里,借着火光一瞧,不是那道人是谁?只见他身上的绳索己经换成了铁镣铐,混身是血,也不知死活的扑倒在石头上,又见走过来几个人,把他们三人身上的绳索也换成了镣铐,镣铐冰凉沉重,但比起被绳索捆成粽子来说,还是舒服多了。
待喽罗们锁住洞口一走,三个人忙抢过去,杜怀仲一摸道士身上道:“还热乎着。”,壮着胆子又一摸,脑袋四肢等零件还在,王大山道:“还有气儿。”三个人忙抱起道士来往外拖,拖到洞口稍微有点光亮的地方,王大山把道士身上检查了一遍道:“有伤,棍子打的,那帮人里没真正的练家子,都使的是蛮力。”
“要紧不?”
“难说,不过这个道人武功高强,扛过去应该不难。”说着又找出两处脱臼,随手给接上了。头上又找到一处外伤,杜怀仲撕了块衣襟给包了起来。
安置好的道人,三个人也准备休息了,虽说是夏天,可常言道“高处不胜寒”啊,加上这山洞里是又阴又潮,三个人只好寻了个稍微干燥点的地方,蜷起身子挤做一处,王大山经历的事情多了,这点儿事跟本不当回事儿,不一会儿就呼呼大睡了,杜怀仲也朦朦胧胧的睡过去了,唯有杜仁义一点也睡不着,眼睛一直瞪着洞顶。
不到天亮杜怀仲就给冻醒了,他坐起身来,只觉得浑身酸痛,心想别落下风湿才好。一面站起来活动活动,看看那道人依然昏迷不醒,不过鼻息倒还均匀,不像有大碍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来了几个喽罗,踢醒了还在睡觉的王大山,一边蒙上了他们的眼睛,杜怀仲心想:昨天你们寨子都给我看光了,今天再来蒙眼睛不也太迟了么?正想着下巴被人一捏,嘴里也塞进一团破麻布,噎的他喘不过来气儿,一面将他绑在一根棍子上,被人抬了起来,晃晃悠悠不知向那里走,他心道好么,今儿个爷总算是有人抬了,不用自个走路,你看这待遇明显提高了,只是这样捆在杠子上着实不舒服,更别提山路颠簸,颠的他肚子里翻江倒海,酸水涌上来,嘴里有东西堵着,直从鼻子里往外冒,别提那滋味有多难受了。
这样一路走来,不时有枝条树叶抽在脸上,远远近近听见鸟啼蝉鸣,心道是在走山路,却不知走到哪里,中间歇了几回,有人拿凉水泼在他头上,连这也成了难得的享受。
不知走了多远,前方传来号角声声,然后是人声问答,用的都是黑话,杜怀仲想:是了,非当是昨天那个土匪头子说的那个‘总寨’了,你看总寨和分寨的水平就是不一样,这管理上就正规多了。
就这么胡思乱想之中,杜怀仲被抬进了总寨,欲知后事如何,咱们明天接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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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话:
写下这段文字时,离2009年的冬至还有半个小时,作者在这里祝大家冬至愉快,别忘了吃饺子!饺子就酒,越吃越有!
前段时间有读者批评作者更新太慢,作者会接受批评,会努力更新的。也请大家帮忙多推荐一下哈,你们的支持就是我的动力。